第12章 天光乍破遇 暮雪白頭老(1)(1 / 1)

風塵酒館 鰻魚Tech 1635 字 4天前

晚上約莫八點的光景,外麵下了雨,因這幾天正好到了梅雨季,雨水總是反複,常常來得猝不及防。我察看酒窖的時候發現裡麵的當歸和黨參兩味藥已經快要用完,便下樓預備囑咐慕思去藥店買一些,沒想到她已經抱著個大布娃娃睡著了。酒館開了數月,每天都有數不儘的客人來門前搖動長鈴,慕思睡在一樓正對木門的房間裡,總能清楚聽到那長鈴聲,來求酒的客人通常日夜不分,她也因此時常睡不好覺,熬了這麼久,應當也是很累了。不忍心再吵醒她,我乾脆跑去小倉庫尋摸了一把黑色大傘,自己出了門。街上行人還是頗多,我隱在傘下步履匆匆,不少人從我跟前路過,我竟還能看出哪些人的麵孔正是當初向我求過酒的,可惜他們都已不再認識我。其實我這人一向不怎麼在意世俗偏見,這人間萬象,百年過去,浮世一繪,就全都沒了蹤跡,認得認不得,又有什麼呢?可當初開酒館的時候卻還是立下了個所有求酒人離開前要喝一杯忘卻酒的規矩,歸根結底還是有所顧忌——是了,我隻是,不願讓那個人找到我罷了。快走到藥店的時候,有個漂亮嬌小的女孩子從我跟前走過,無意間撞了我一把,直撞得我的傘摔在地上,但她卻好似沒發覺似的,我轉頭望過去,瞧見她正打著一把碩大的透明傘,雨水順著傘麵而下,一滴一滴落得分明,但這都沒什麼特彆的,唯一特彆的是,她打傘的姿勢很怪異。按說獨自一人打傘時,應當將傘撐在自己頭頂,整個身子處在傘下最中間的位置才是,可她卻將傘明顯地歪斜過來,像是……像是她旁邊,還有一個人似的。我撿起傘來重新又打上,而後擦了擦眼鏡,又擦了擦眼睛,看了半天,確定她的身邊,並沒有彆人。興許人家就是喜歡這樣打傘呢?我寬慰自己,轉了身子預備繼續往超市走,可就在我放下傘的那一刻,那個小姑娘,她竟然開口了。她開口,衝的是她打傘的那個方向……雖說現在是晚上,但這大街上仍舊人來人往的,我眼瞧著她漸漸走遠,默默打了個寒戰——我該不是撞鬼了吧?這件事雖然在我心上留了些陰影,但那陰影來得快散得也快,從藥店買回當歸和黨參,往酒館走的時候,我便已經不大介懷了。“楚小姐。”走到酒館和藥店必經的一條岔路口,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其實剛剛在藥店門前時,我就隱約察覺到有人盯著我,隻是循著那方向看時,那人卻隱到了人後,一路跟我到了這裡。想必是看沒什麼人,才終於肯現身。我轉過身,大雨滂沱地下在我眼前,那人自雨簾中走來,向我鞠了一躬。我笑起來:“是你啊,阿布。”阿布的樣子沒怎麼變,還是三年前那個喜歡穿一身布衣的小跟班的模樣。“小姐,我們家少爺一直在找你。”連夙在找我?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我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反問道:“找我乾什麼?還想利用我殺了涼宮長諭嗎?”“小姐,少爺他……”我十分不耐煩地擺擺手:“好了,如果是你們家少爺讓你來跟我陳情,那我就領了,你回去告訴他,我和他,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再有瓜葛。哪怕有一天他真的決定要殺涼宮長諭,也不用來向我彙報。”阿布還想說些什麼,我卻懶得再聽,轉身大步向前走去。阿布沒有再跟上來,我揉揉眉心,心中不知是喜還是悲。連夙的人都已經找到了我,是不是意味著,涼宮長諭,他也快出現了?當年離開涼宮家後,我傷得很重,後來即便被一隻狐狸救下,又在她那山洞養了三年,終歸還是落了些病根,每每淋了雨或是過於疲累,就會難受不已。因此我睡著的時間總是很長。這次出門,因被那個小姑娘撞了一把,難免淋了些雨,回去倒頭就睡了一場,甚至沒有來得及和慕思說一聲。等到慕思上樓來喊我,說來了個小姑娘口口聲聲說見過我,要向我討一杯酒時,我頭腦都還是處於一個十分混沌的狀態。我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衝慕思指指門口:“你去告訴她,見過我的都不會記得我,用這個借口來走後門,行不大通。”“可是,可是……”慕思站在我床前,遲遲不肯離去。“可是什麼?”我望著她難得欲言又止的模樣,十分困惑。慕思艱難地開口:“可是她說她真的見過你,如果你不見她,她就一頭撞死在酒館門前……”“……”我沉默了。雖說我是個十分隨性的人,開這家酒館從來都隻見有緣人,但開門做生意,要是有人在我門前尋了死,終歸還是不大吉利的。我從床上零碎散落的衣服堆裡撿了一件搭在肩上,起身往樓下走去,走了兩步,想起慕思還站在床前,又轉頭喊她一起:“走吧。”等我把酒館那木門拉開,那小姑娘趕忙湊著門縫擠進來時,我才知道,她說的那句見過我,並不是假的。這小姑娘,就是前天把我傘撞掉了的那位。唔,我上下打量了她三遍,才有些後怕地問了一句:“你……要什麼酒啊?”她一雙眼十分紅腫,想必是之前大哭過一場,我這麼一問,她的眼淚就又要落下來,我趕忙掏了幾張紙巾遞給她:“彆哭彆哭,你想要什麼,說就是了。”她好不容易收斂了即將噴薄而出的眼淚,望著我正色道:“我要一杯通陰陽的酒。”得,我就說我撞鬼了吧。小姑娘叫鐘致,事實上她並不是小姑娘,隻是因為個子長得不高,看起來分外嬌小罷了。她今年已經二十五,比我還大了幾歲,從警校畢業出來後,進了當地警察局,成了個帥氣的警花。“這個故事,我想先從三天前講起。”她在我對麵落了座,安靜下來後,身上多了幾分沉靜的氣質,我終於能隱約看出她身為一名女警原本該有的模樣。伴隨著她清脆的嗓音,這個故事也終於完整地呈現在了我的眼前。三天前的早晨,鐘致從睡夢中醒來,覺得頭腦昏沉,像是經曆了一場宿醉,她顫悠悠地扶著牆,往衛生間走去,在走的這個過程裡,門鈴又響了起來。她站在門前,揉著惺忪的睡眼,揚聲道:“誰啊?”門外傳來一聲頗有磁性的應答:“是我,路眠。”鐘致一下子清醒過來,立馬炸了毛,這個死小子,竟然還敢上門來找她。路眠是何許人也,是和她從小一個大院長大的青梅竹馬,是和她一起進了警校還一起進了警局最後每天都和她一起出任務的煩人精,是個不和她吵架就不罷休的祖宗。前幾天出任務,舉報人說南山那裡有個小偷團夥,市局立馬下令要他們端了人的據點,兩人跟了隊長前去。原本他們是打算悄悄行動,由鐘致負責蹲在屋頂望風,誰知道這路眠踢翻了人家倉庫門前的花盆,小偷們何其警覺,聽到聲響立即倉皇而逃,眾人上前追逐之際,最後逃出的那小偷看她獨自站在屋頂,竟然大膽地扔了一塊大磚頭上來。那磚頭正好砸在屋頂的瓦片上,瓦片劇烈鬆動,她一時站不穩,就從三米高的屋頂上摔了下來,還摔出了個輕微腦震蕩。從醫院出來,鐘致覺得整個人都是昏沉沉的,最後隻得向市局申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期,要在家休養,今天才第一天,這路眠就不知死活地跑上門來,不是找罵嗎?是了,她覺得這一切都是路眠害的——雖說他不是直接害她腦震蕩的元凶,但要不是因為他無意間踢到了那花盆,自己也不會這麼慘啊!她想到這裡就生氣,開了門望著罪魁禍首惡狠狠道:“你來乾嗎?”路眠抬手,晃了晃手裡拎著的保溫盒,笑得如沐春風:“我媽聽說你得了腦震蕩,特意讓我帶了雞湯來給你補補,她說你最愛喝她煲的雞湯。”鐘致劈手一把把保溫盒奪了過來,“哼”了一聲,就徑自走到了桌前,路眠看著她顫悠悠的背影,笑得十分燦爛,跟在她身後,還順手關了門。等鐘致跑去衛生間洗漱完,路眠已經坐在她書房看了好一會兒書了。家裡的桌子明明很多,可她看他坐在那裡,偏偏就不舒服得很,因此專門走了進去,將他從書桌前擠走,自己在那椅子上坐下,開始喝雞湯啃雞肉。“我昨天回大院,你媽問我你的近況,說你已經一個禮拜沒有回過家了。”鐘致不理他。“我和她說你過得很好,就是出任務的時候不小心從屋頂上摔了下來,摔成了個腦震蕩。”鐘致氣得瞪他一眼,大口啃了兩塊雞肉,繼續不理他。“你媽要來看你,被我攔住,我和她說了幾句,她決定讓我來照顧你,還給了我這個,說是你們家傳家寶,隻能給她家未來的女婿。”他掏出口袋裡的一串玉石晃了晃,那玉石晶瑩透亮,看樣子也確實是個寶貝。鐘致摔出了輕微的腦震蕩,整個腦子都變得不大靈光,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就一邊啃著雞屁股一邊稀裡糊塗地問了句:“什麼意思啊?”路眠就笑起來,白色的窗簾被風吹起,整個書房裡都彌散著昏黃的光暈,他坐在高高大大的書架前,兩手交纏在一起。“我的意思是,小致,我喜歡你,你要不要考慮和我在一起?”鐘致原本啃著的雞屁股立馬就從嘴裡吐了出來,還正好吐在對麵路眠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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