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灑滿院子裡的每一個角落，溫柔又含蓄，這樣的時間如果能睡上一個午覺，那可是件再愜意不過的事情了。可惜周緩沒有這樣的命……撿起地上的最後一本書，周緩艱難地直起了腰。原來大哥說的請她幫忙是幫他整理書房。若是一般的整理書房也就罷了，此時此刻她都不敢回憶推開書房門那一瞬間，感受到的滿滿絕望。書架上的書東倒西歪，一大堆還在地上躺屍，書案上的三分之二是扔得亂七八糟的筆墨紙硯，剩下的三分之一算是乾淨的地方，她的大哥那會兒正用著那一畝三分地兒在寫什麼東西。周緩瞅著地上的畫軸、書卷，根本沒有下腳的地方，忍不住出聲：“大哥？”顧漾抬頭看見是她，便勾了勾嘴角朝她招手：“進來，等你半天了。”周緩的腳抬了半天，最後又放下：“我這……怎麼進去啊？”顧漾一臉疑惑：“走著進來啊！”周緩：“……”最終她還是進去了，不過是邊收拾邊走去進去的，從門口到顧漾的書案前被她撿出了一條道兒，也算十分不容易。顧漾收好自己寫的東西，然後給她‘布置’任務：“其實也不用怎麼收拾，就把這些簡單弄整齊就行了。”周緩將這書房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咽了咽口水道：“這要是弄整齊可並不簡單呢！”顧漾起身一把拍上她單薄的肩膀：“孝敬大哥的時候到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你慢慢來不著急。”周緩看著他，這能不急嗎？“哦，對了。”顧漾臨走前又道，“桌上有篇文章，幫我謄抄一份。”周緩點頭，但麵上顯然有些不樂意。“有困難？”顧漾問。“沒有沒有。”好不容易恩人能用到自己有一回，有困難也得上啊！“那就好，我先走了。”顧漾走後，周緩便開始收拾書房，先從地上開始，至少得要先有立足之地不是。等她收乾淨了地上的東西，再扭頭看看書架……這個任務量著實有點兒大了。春風渡裡鶯聲燕語好不熱鬨，顧漾順著引路小廝一路到了二樓的環采閣。“公子您請自便。”小廝說完便離開了。顧漾敲開了門，裡麵一男一女正衣衫不整說說笑笑。“咳……”顧漾掩唇咳了咳這才引起兩人的注意。司徒睿回頭看他：“直接進來便是，咳什麼？嗓子不舒服？要不要我給你紮幾針？”“我這不是怕擾了司徒先生的雅興嘛！”顧漾走進啦來在兩人身邊坐下，他把視線移到這位袒胸露乳的姑娘身上，“素素姑娘，兩年了，你還做他生意呢？”隻見這位叫素素的姑娘肩膀、手臂、後頸上紮了不少銀針，看起來怪可怕的。“顧小將軍這話說的，司徒先生能想到我，我開心還來不及呢！”素素說完轉頭問司徒睿，“司徒先生，時間是否差不多了？”“我給你收針吧！”司徒睿收完針，素素攏好衣服，其實依舊露著大半個肩膀在外麵，一扭三晃地離開了，將廂房留給這兩人。“找我來這兒有什麼事？”顧漾抽了一根針拿在手裡準備把玩，卻被司徒睿狠狠拍了一下，他這才將銀針還了回去。“你家那個妹子，還活著嗎？”司徒睿問。顧漾有些不高興地瞥他一眼：“怎麼說話的？”“看你這反映，那應該是好著呢！”司徒睿說，而後又向他這邊兒探了探身，“你沒問她怎麼回事兒啊？”“怎麼問？你倒是教教我。”顧漾說。這還真是個問題，司徒睿是個大夫，從未見過像周緩這樣的症狀，當然不會放過。脈搏跳不跳還認人兒，可以說是相當有脾氣的了。“要不，明日我再去給她診診？”“診什麼？她現在好好的，你一診她該懷疑了。”顧漾說，雖然他心裡對周緩身上的謎也好奇地不得了。“要不然，我請我師父回來給她看看？”司徒睿不死心道。“你師父？那個差點兒被人在北大街點著的禿子？”“注意你的措辭，他那是和尚，剃刀剃的，不是禿子。”到底是自己的師父，司徒睿難免護短。司徒睿的師父是個假和尚，一天到晚滿嘴亂七八糟妖言惑眾的言論，後來被官府通緝，就把頭發剃了裝和尚。可惜的是還是被發現了。大順向來對這樣散播鬼神言論的人嚴懲不貸，於是在北大街鬨市口架了不少桃木，要將人燒死，不過最後關頭還是讓他給跑了，這一跑就是三年。不過說也奇怪，這禿子的醫術可以說是連那村兒裡的赤腳醫生都不如，不知怎麼的還教出來司徒睿這麼個聖手出來。“不管他真禿還是假禿，至少他算命是一算一個準兒，讓他來給你那妹子算算唄。”司徒睿的好奇心簡直比八歲的顧崢都強。“不行，誰知道從那禿子嘴裡能說出些什麼奇奇怪怪的話來。”顧漾義正嚴辭地拒絕。司徒睿使出渾身解數，最後就差跪下喊他大爺了，依舊沒能把人說動。回到家，書房的燈還亮著，顧漾將門推開，腳還沒伸進去一看又退了出來。這是自己的書房嗎？抬眼一瞧，洗硯齋，沒錯，是他的書房。“大哥？你回來啦！”裡麵的周緩聽見動靜轉頭看他。顧漾這才走了進來：“辛苦了！”“不辛苦不辛苦，還差最後一句話就抄完了。”周緩懸腕寫完最後一句話，完了上嘴吹了吹給他看，“你看看，行不行？”顧漾打眼一瞧，眉頭不自覺擰了擰，嘴上卻道：“字寫得不錯。”被表揚了，周緩難免有些飄：“其實也沒有那麼好啦！”“隻是跟你以前的字，卻沒有半分相似的地方。”顧漾說。周緩一震，這回得意忘形了。顧漾讓她謄抄的時候她還在慶幸，慶幸那個暴發戶老爸為了讓他看起來有品位有氣質，人到中年還專門請了個老師在家給他教書法，結果老爸還是那個暴發戶老爸，自己倒是練了一手好字。隻是她忘了，這個本尊寫的可不是瘦金體啊！“我……”她想編個理由，可惜失敗了，我了半天也我不出個所以然來。“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周緩悄悄鬆了一口氣，還好他沒有再問下去。周緩離開後，顧漾拿起書案上謄抄的文章，若說是失魂症沒有了過去的記憶，他信。但是正如一個左撇子，難不成失意之後就會變成右撇子嗎？還是運用自如的那種。字體必須有一定的時間積累才能形成，每個人寫字的習慣不一樣，寫出的字體自然不同，但這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幾天後，傳來消息，雲側妃被賜白綾自縊身亡。周緩除了唏噓之外，並沒有對這件事過多打聽，畢竟她自己的破事兒還一堆呢！“小姐，我剛聽說有人來提親了。”商月喜上眉梢。周緩躺在樹下吹著小風十分愜意，這種混吃等死的日子真好啊！“提親？哪家公子啊，長得怎麼樣？”她問。“就是大喜綢緞莊的王公子，長得……長得不、不怎麼樣。”商約猶猶豫豫道。“綢緞莊？”周緩有些奇怪，“爹應該不會答應吧，彆說是爹了，顧雲霜都不會願意的，那丫頭心高氣傲的，將來必定是要攀上高枝的主兒，況且這王公子還長得不怎麼樣。”“小姐，你在說什麼啊，這跟二小姐有什麼關係啊？”商月急了。周緩腳尖點地，搖椅便停住了，她猛地睜大眼睛：“是……跟我提親的？”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是啊！”商月話音一落便見自家小姐風一般沒了影子，小丫頭不容易，提著裙子馬上追了過去，“哎，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啊！你不能去前廳。”周緩跑得飛快，剛跨出西院兒的門便迎麵撞上了顧雲霜。“呦，這都等不及要去見未來夫君了？好歹也算是個大家閨秀，矜持一點。”顧雲霜雙手環胸，滿麵春風地看著她。“你，你知道了？”周緩忍不住煩躁，她就知道，跳不過這個被顧雲霜奚落的環節。“是啊！王公子的陣仗挺大，現在府裡恐怕沒幾個不知道的。”顧雲霜說。“哦，那我也去看看，多大的陣仗，要是滿意，說不定就嫁了。”她不欲再跟她糾纏，隻想著在老爹答應之前趕過去。周緩從側門進到前廳躲在插屏後麵，側耳聽著他們的談話，她準備伺機而動。如果老爹也看不上拒絕了，當然更好，如果他有要答應的趨勢，那自己也管不了那麼些女子不能拋頭露麵的規矩了。“在下對顧大小姐仰慕已久，今日冒昧登門……”這王公子的聲音乍起，周緩便覺得腦袋裡茲啦啦的疼，就是小時候看的黑白電視機沒信號時閃著雪花的那個聲音。“能得王公子青眼，是小女的福分。”顧遠這話不隻是客套還是發自內心的，反正聽著周緩心裡沒了底。忍不住伸頭偷偷看一眼那王公子的模樣……她覺得商月應該向“長得不怎樣”這個詞道歉，這哪裡是長得不怎麼樣，這他媽是三百六十度全都是死角啊！矮胖的身材扁大的臉、吃人的嘴巴細小的眼、再加上一副猥瑣的笑容，還有這個年齡怎麼看都是能跟她爹拜把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