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睿怎麼也不能相信他竟然會在這樣的小事上出錯,盯著顧漾看了半天,又盯著昏迷不醒的周緩看了半天。“看我也沒用,庸醫就是庸醫。”顧漾站起身,他得讓人再拿條被子來。司徒睿搭脈的手並沒有收回,卻明顯感覺到顧漾一鬆手,他指下便摸不到脈搏了,而且手下接觸的皮膚開始變得沒有溫度。“等等。”顧漾被司徒睿喚住。“怎麼了?”“你過來。”司徒睿說,難得的嚴肅。顧漾有些不明所以,司徒睿卻是抓住了他的一隻手往周緩手腕上探去。顧漾神色一凜,當真感覺不到指腹下有半點動靜:“這……這怎麼會……”明明剛才還好好的。司徒睿不回答,又抓著他的另一隻手覆上了周緩的手掌:“抓著她。”顧漾動了動手指,纏住她的手。下一刻,指腹下便有了明顯的脈搏跳動,雖然很微弱。顧漾似乎明白了,隻要在自己抓著她的手的時候,她的體溫和脈搏才會回來。“怎麼會這樣?”這太讓人匪夷所思了。司徒睿搖頭,他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我解釋不清,不過眼下,似乎你才能救她。”……周緩其實並沒有昏睡很長時間,司徒睿走後不到半個時辰,她便醒了。“大哥?”聲音有些沙啞。顧漾依舊抓著她的手,麵色凝重,見她睜開眼,總算緩了緩:“醒了?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她搖搖頭:“有點兒暈,有點兒餓。”“吃的給你備好了,路上吃吧!”顧漾說。周緩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回將軍府了,她還想起來暈過去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以及那洶湧而來十分真實的窒息感。周緩想坐起身,動了動手才發現她的手一直被這大哥緊緊抓著,她有點兒不好意思,手又晃了晃:“大哥?”顧漾這才猶豫著鬆了手,鬆手的同時眼睛眨也不眨地觀察著周緩的臉色,直到完全鬆開也沒有見她有什麼不妥,這才放心。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顧漾把人帶上了車。周緩有些精神恍惚地坐在馬車上吃著東西,顧漾看她的樣子忍不住問:“怎麼了?”嗓子眼兒的食物瞬間有些難以下咽,她不知道暈倒前看到的那一幕是什麼,又意味著什麼,更不知道這件事可以跟誰說。如果跟顧漾都不能說,那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我暈倒之前,看到了一個畫麵。”她有些艱澀地開口。“你看到了什麼?”從她睜開眼,顧漾就發現了她的不對,有些心神不寧。“我、我不太確定,隻是瞬間閃現,一團黑和一團白撲到我眼前,接下來就是特彆真實的窒息感。”周緩說。一團黑一團白,還有真實的窒息感。“隻有這些?”周緩閉了眼睛,仿佛在努力回想那幅畫麵:“應該是晚上,周圍……都很黑,還有……還有桃樹,對,有桃樹。”她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喘著氣,她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了。“沒事了,不要再想了。”顧漾抓住她的手,急聲安撫。顧漾的手很暖,抓住她的時候,她的呼吸才慢慢平複,而後看著他:“大哥……我看到的是玉澤湖。”“玉澤湖?”其實顧漾不太相信她說的話,覺得她忽然暈倒以及看到的什麼畫麵都隻是她的臆想,可能是當初落水之後的後遺症。周緩點頭,剛想再說什麼,馬車停了。“公子,到了。”是宋梟的聲音。顧漾讓周緩提著食盒,領著她進了大牢。看守小哥看見他忙點頭哈腰上前招呼:“顧小將軍,這麼早啊!”聽到這句話,裡麵麵朝牆睡著的人動了動。“不算太早,天都快亮了。”顧漾說,“怕我家小妹吃不慣牢裡的飯菜,給她送些過來。”看守小哥有些羨慕。“我有些話想單獨跟她說,可否行個方便?”顧漾說著將手裡的東西悄悄塞到小哥手裡。有錢能使鬼推磨,小哥自然不會不允。“那你們慢聊,一會兒我再進來。就是,你看這……”小哥拿著牢門鑰匙有些為難。周緩不得不感歎,這小哥也太儘職敬業了。“無妨,你鎖吧!”顧漾道。將兩人鎖了進去,小哥這才離開:“我就在外麵,有事您喊一聲小的就聽見了。”“有勞。”看守小哥一走,床上的人立馬起身。周緩覺得有些對不住這姑娘:“不好意思,辛苦你了!”這話一出口可把人家給嚇著了,哪有主子給下人道謝的。隻見那姑娘瞪大了眼睛,嘴巴張了張最後道了句:“不……不辛苦。”顧漾神色複雜地看周緩一眼:“快把衣服換了,再不走要惹人起疑了。”他猜太子等不了多久肯定會來牢裡一趟。果不其然,兩人剛換好衣服,外麵拿人手軟的小哥便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小將軍,你們快出來吧,太子殿下正朝這邊兒過來了。”周緩本來還想跟他說說她看到的玉澤湖的事,看來隻能等下次了。……“大哥,中午你還來給我送飯嗎?我想吃叫花雞。”周緩說。“不忙的話就給你送過來,忙的話,就讓雲霜給你送來。”顧漾收拾著碗筷,蓋上食盒。周緩撇了撇嘴:“算了吧,我怕她在菜裡麵吐口水。“太子燕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兄友妹恭的和諧場麵,倒是顯得自己來的不太是時候了。顧漾聽見腳步聲轉過頭,看見太子仿佛有些吃驚:“見過太子殿下。”周緩有樣學樣給人福了福身。“不必多禮。”聲音像是三月的春風讓人舒服至極。燕家的血統向來是美貌無敵,這位太子殿下理所當然長了一張俊美的臉,不光俊美,重要的是還帶著一身儒雅之氣,讓人不由自主想親近。這麼一想,死去的周緩會對他癡情至此,也算能理解了。要不是事先知道了他包庇真正的凶手還準備讓自己背黑鍋的事,她一定會以為太子此人跟他的長相一般,溫潤如玉、人畜無害。“殿下是來看舍妹的?”顧漾話裡帶刺。燕辰不與他計較:“是。”“那還真是多謝殿下關心了。”顧漾說,“若無事,在下先告退。”顧漾走後,燕辰走到牢門邊,看著裡麵的周緩。周緩也看著他,卻沒有主動開口。“方才顧漾隻是來給你送飯?”燕辰問,甚至連關心一下她的場麵話都不屑說。周緩不知道他對之前死去的那個“緩緩”是否也是如此態度,卻下意識地為她感到不值。這個人對周緩,壓根沒有半點情份。“不然呢?”周緩自己都沒發現她話裡帶著敵意。燕辰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似沒想到她竟會這般跟自己說話。“緩緩……”“啊,我想起來了。”周緩打斷他,實在不想聽見自己的名字從這個人麵獸心的家夥嘴裡喊出來,“大哥剛才說,要我放心,他已經找到真正的凶手了。”燕辰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了:“他真這麼說的?”“是啊!”周緩點頭,然後又問,“殿下,如果我真的是清白的,你還會娶我嗎?”後麵這句話有點兒故意膈應人的嫌疑。燕辰薄唇緊抿,定定看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那腳步看起來還有點兒急切。“嘖,真是沉不住氣。”周緩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小聲評價。折騰了一宿,也就昏迷過去的那一會兒算是休息了個把時辰,這會兒腦子裡跟坐過山車似的嗡嗡作響。於是顧不上許多,直往那床上一趟,準備休息。其實,方才看著顧漾帶著那位替身姑娘離開的時候,她就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忒不踏實。這個便宜大哥大概算是她來到這裡之後第一個給她安全感的人吧!至少,是在她一腳踏進閻王殿的時候伸手拉了一把。她決定,如果真能度過這次難關,以後一定好好孝敬他。閉上眼睛沒多久,周緩便睡著了,且睡得很沉。她又夢到了暈過去之前看到那個畫麵,那一團黑是什麼?那一團白又是什麼?太過真實的窒息感又是從何而來?短短一秒鐘閃現的畫麵,在夢中反複出現,幾百次、幾千次……周緩猛然驚醒,冷汗滑落到了眼角邊,蜇得眼睛辣疼辣疼的。她終於知道她看到的是什麼了,那是太子妃死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那股窒息感便是被水淹沒時不能呼吸的感覺。“喂,還能爬起來嗎?”是顧雲霜。周緩隻覺得腦仁兒疼,沒想到大哥還當真讓顧雲霜來給她送飯,也不知道就顧雲霜跟自己勢不兩立的勁兒是怎麼被大哥說服的。“真難為你了,還要來給我送飯。”周緩起身走到門邊兒,蹲下身子伸手出去把食盒打開。“哼,你以為我願意來?”顧雲霜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你怎麼還來了?”周緩問。“大哥說能來看你笑話,我一下想吧,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怎麼能放過……”顧雲霜說著還有些得意洋洋。周緩剛把雞腿兒撕下來張嘴要吃,聽她這麼說,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周緩決定如果這次能度過難關,她不僅會好好孝敬大哥,還會好好愛護這個妹妹,畢竟這丫頭的智商看起來像是被她的美貌給壓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