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漾一到將軍府便聽見陣陣吵鬨聲和哭喊聲,按了按太陽穴,沒急著去洗漱更衣便直接去了父親的書房。顧大將軍一聽說兒子回來了,便打發了哭喊吵鬨的三夫人去了,自己虎步生風來到書房。“父親。”顧漾站在一旁給顧將軍行了一禮。“受傷了?”顧將軍見兒子一身血跡,關心道。“無礙,大妹的事,您準備如何?”顧漾直奔主題。顧將軍皺眉,這件事最近是他的心頭病,擾得他幾日不得安寧:“你知道了?”“回府時遇到了王公公。”顧漾道。“為今之計,隻有棄卒保車。”顧將軍道,“我也是沒辦法了。”“你覺得此事該如何是好?”看著一旁不發一言的兒子,顧將軍知道他一向都是最有主意的。顧漾搖頭:“兒子也沒有好辦法,隻看父親更想要什麼。”顧將軍笑了笑,似乎被他這話勾起了興趣:“哦?你倒是說說看我想要什麼?”“當初周將軍戰死沙場,您收留其遺孀孤女,最後還將周夫人收了房,甚至又生下小弟,為的都是那飛雲令。周緩雖不是顧家親生,到底是二娘的親生骨肉,且是周將軍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脈,若是棄了,那就是棄了三萬飛雲騎,這是其一。其二,周緩若是定罪問斬,父親甚至整個將軍府都有可能會背上不義的罵名,認了周將軍的女兒卻置人生死於不顧。第三,就是小妹的婚事,方才我聽到三娘在鬨,估計就是為此事。”顧漾說完看了一眼自己父親,話鋒一轉,“當然,若是父親願意放棄飛雲騎,後麵的兩件事也不算什麼大事。”顧將軍沒想到他這一向少言寡語的兒子,竟能將這事的後果分析得這麼透徹,拍了拍顧漾的肩:“漾兒知爹心中所想,可否為爹分憂?”他確實舍不下三萬飛雲騎的。“兒子願意一試,隻是還要爹爹幫忙。”顧漾坦然應下。顧漾出了書房便朝西苑而去,半途碰上了叭叭掉金豆子的顧崢。“誰又欺負我們小少爺了?”顧漾蹲下身捏了捏顧崢的小胖臉。“大哥。”小娃娃揉了揉眼睛緊抿著嘴,倔強地搖頭。而後又像找著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顧漾的胳膊:“大哥,你救救姐姐吧!”顧漾彎了彎眼:“她平日裡對你又打又罵的,這回被抓走豈不正好,怎麼著你還被打上了癮不成?”“她……她也有對我很好的時候。”顧崢抽泣道:“娘說姐姐以前脾氣不是這麼壞的,是到了新家才會這樣。大哥你最厲害了,一定有辦法救她的吧!娘天天哭,眼睛都哭腫了,崢兒看著心疼。”“你先管好你自己的眼睛吧,跟顆大核桃似的,我去給二娘講笑話,保管她馬上就不哭了。”顧漾拍拍他的臉道。“我也要聽大哥講笑話。”顧崢立馬擦乾了眼淚。“要聽可以,先告訴我你姐姐這幾天又打了什麼人、摔了幾個杯子、扔了幾件古董、跟你二姐姐吵了幾次架拌了幾次嘴?”顧崢也就是個八九歲大的孩子,平常對這些事都不會放在心上,但是自從他大姐被人從玉澤湖撈出來以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吵不鬨的,讓人好不習慣,所以印象特彆深刻。“說起來真是奇怪。”顧崢小大人一般,眉頭緊皺,雙手抱胸。看他這副樣子,顧漾有些好笑,但還是忍住了:“哦?哪裡奇怪?”“大姐她養病的這些日子居然一次都沒罵過我,也沒打過下人,更沒有跟二姐吵架鬥嘴。”顧崢又摸摸下巴,歪著頭道,“也不對,應該說是壓根兒就沒正眼瞅過我們,天天靈魂出竅一般,不是看著窗外發呆就是盯著腳尖歎氣。”顧漾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閃了閃,他今日看見周緩差點兒都沒認出來,那人下巴擱在小臂上雙目澄靜如水,有些恍惚又有些膽怯的模樣跟平日裡囂張跋扈、刁蠻狂妄判若兩人。顧漾進屋時,二夫人正捏著帕子拭淚,不過那雙溫柔的眼睛像是止不住的泉眼,眼淚流個不停。“二娘。”顧漾輕喚一聲。“漾兒回來了。”二夫人一抬頭見是顧漾,馬上擦擦眼淚站了起來,瞅見他一身可見的傷口,也顧不得哭了,直拉著人坐下,“我就說去什麼西山剿匪,這樣危險的事情該讓有經驗的人去才對,將軍也真是,哪有把自己兒子往危險地方推的道理。商月,趕緊去叫司徒先生過府一趟,給大少爺瞧瞧。”“是,夫人。”二夫人一見他這模樣便開始絮叨。“不必了,都是小傷。”顧漾拉住二夫人,安慰道,“一會兒我自己處理就好。”二夫人無奈:“你這孩子,回回都是這樣。”顧漾看著她一副憔悴的模樣,還是開了口:“二娘,緩緩的事……”“我知道緩緩有千般不好萬般不對,可她……終究是我的孩子,況且……”談及此事,夫人便悲從中來。“況且,二娘不信她會殺人是不是?”顧漾道。“你……”二夫人有些驚訝,她不信緩緩有膽子去殺人。她的女兒她最了解,雖然到顧府安居讓她性情變得叛逆暴躁,可她知道這個女兒是多麼膽小懦弱,說她殺人她是不信的。可事實證據都指向緩緩,就連她自己醒來後也說不明白那天晚上究竟在玉澤湖邊做了什麼。這樣的情況下沒人幫的了她。“那天太子妃墜湖之後,緩緩一直說不是她推的,可是當時太子妃昏迷不醒,沒有人能證明她的清白。第二天她受不住彆人指點,太子又當眾退婚,一氣之下便要以死證清白,可將她救起之後,再問太子妃一事,她便支支吾吾,像是默認了一般。”二夫人沒想到這大少爺竟能跟她想到一處去,當即便跪在他麵前,“漾兒,二娘求求你,你救救緩緩吧,不管怎麼說,她……也是你妹妹啊!”“二娘,你這是做什麼?”顧漾嚇了一跳,趕緊讓開身避過這一禮,將人扶起來。二夫人拭著淚,有些舉足無措道:“我知道將軍當初收我們娘倆進門是為了飛雲令,我把飛雲令給你,你救救她。”說著竟是要站起來進裡屋去尋。顧漾將她摁坐在凳子上,抬高了聲音道:“二娘。”二夫人看著他。“二娘,緩緩的事交給我你放心,不過我希望您明白,我幫她不是為了飛雲令也不是為了顧家的名聲,更不是為了雲霜將來能說門好親事。”顧漾道:“我是想謝謝您,一直以來把我當您的孩子來看待。”二夫人進顧家有十年了,十年前的顧漾從來不知道有個母親是什麼樣的感覺,三娘進門比二娘還早,由於年紀比二娘輕,在二娘進門之後便成了三夫人,為此還跟父親鬨了好多回。然而在三娘那兒,他從未感受過任何母愛。好在這十年,二娘填補了他的遺憾。他的心思很純粹,飛雲令對他爹來說或許價值連城,對自己而言倒還不如一匹上好的馬、一壺上等的酒。要說還有點私心,那大概是現在的周緩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周緩沒被帶進宮,而是去了大理寺。本以為能見到封建社會的一哥,再不濟能見個皇子皇孫的,沒想到直接被扔進了大牢。這是不準備審了?直接償命?周緩看看四周的環境,可能因為是將軍之女,還搞了特殊待遇,單間牢房,算是比較乾淨。“大人,這就是周小姐,您慢審。”周緩坐在乾稻草鋪成的床上,聞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玄色束腰長袍的女子站在牢門外。這女人看起來很不一般,袍子的款式似男子的裝束更多些,腰間彆著一把長劍一柄短刀,長發高束,發帶上裝點著琉璃珠,增添了些許女人味。光潔的額頭上一條滾著銀邊兒的藏青色抹額,中間嵌著指甲蓋兒大小的紅色碧璽。這一身裝扮有些不倫不類,但聽方才看守尊稱‘大人’,想必是這大順朝的某種官服吧!這國家還挺與時俱進,女子也能做官。來者在看了她一眼後,拖過旁邊的一條長凳與她麵對麵坐在牢門外,不說話,隻用一雙風情萬種的丹鳳眼看著她。這把她看得心裡毛毛的,這女人的眼睛能吃人,周緩想。“你叫周緩?”女人終於開口。難道自己穿越的這具身體不光是跟她長得一模一樣,連名字都一樣?可這本尊的父親姓顧啊,她那淚人兒一般的母親隻‘緩緩,緩緩’地叫她,她還以為自己也姓顧呢!不過也有可能自己是跟母親姓的。周緩沒將此事放心上,但也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是誰?”“你竟然不認得我?”女人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兒的事一樣,摸了摸額上的紅色碧璽:“看它,就算沒見過麵,應該也能猜到我是誰。”周緩在心裡翻個大大的白眼,這人臉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