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白嵐和宋寶寶一起聊天說地,磕了半斤瓜子,隻感覺到嗓子難受。“我說……”,剛說了兩個字,白嵐發現自己瓜子嗑多了,嗓子給嗑啞了,忙閉上嘴,兩手護著嗓子,畢竟保護嗓子要緊,但不說話又不行,隻能壓著嗓子,向宋寶寶求助。“小……宋——我,哦,——嗓子。痛。”“啊哈哈,啊哈哈!叫你嗑了我這麼多瓜子!瞧你這公鴨嗓!阿哈哈哈!你看我乾啥。瞅這桌上半斤瓜子殼,大半都是你嗑的,吃這麼多,活該你上火嗓子啞了吧!?”宋寶寶一指白嵐,繼續說:“看看,吃彆人的嘴軟,拿彆人的手短。叫你吃彆人的嘴不軟,拿彆人的手不短,報應了吧!”“你,你,你——”白嵐本來就說不過宋寶寶,這下嗓子上火痛得啞,就更是毫無還擊之力了。“嘖嘖嘖,真是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善惡終有報,你看蒼天繞過誰?你瞅瞅你,平時也是‘作惡多端’,這下得果了吧。”“哢恰!”“你瞪我乾啥?哦~你是想問我怎麼我嗑瓜子沒事兒啊,瞅瞅這兒。”宋寶寶一舉手機的茶杯道:“涼茶,清熱降火啊~我這不是打廣告哈,真要是,那我也要收宣傳費的。好了走走走,上火而已,反正礙不到你那腳。起來了,說好了要去逛大街的,吃完茶後逛街散步去嘍!~小啞巴!~”宋寶寶喜滋滋,一溜煙跑了。白嵐氣得喊也不是,隻能跟在後麵追。街上的人剛見那胡先生被追著揪了回家,此時又見一對姑娘你追我打,前麵的那個邊跑邊‘哈哈哈’,後麵那個開口是個公鴨嗓。惹得路人又是一陣咯咯笑。兩個人一路打鬨,不知不覺就到了大夥常說的商業街——大馬路,即是現在的南京路。‘大馬路’是俗稱,還有‘二馬路’、‘三馬路’,總共有五條並稱的馬路。舊時上海最繁華的地段,便是公共租界內的蘇州河南部地區。最初,英國人在這裡規劃了五條大致平行的道路,後來,這五條馬路逐漸發展成了上海最重要,也是最有特色的五條馬路,以至於上海人直接稱其為大馬路,二馬路,三馬路,四馬路和五馬路。1840年鴉片戰爭以後,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被迫辟為通商口岸,經曆英法租借的交替,其中一個口岸一時經濟興起,成了當時最早的商業街。那時外國金融集團先在外灘建立起金融集中區,後沿著當時被稱為“花園弄”的一條東西向“大馬路”發展商業。隨著當時五大著名環球公司的興起,大馬路一時風頭無兩。經曆了幾次擴展,逐漸地安裝了煤氣路燈、電話、電燈、自來水,還有軌電車、人力車通行。經過不斷的發展,大馬路沿線成為當時的商業中心。二馬路位於大馬路南側,因多座銀行的開設,又被成為“中國的華爾街”。三馬路則位於二馬路的南側,是當時新聞報業的核心區域。四馬路因為一座教堂建在該路上,又叫“布道街”。四馬路東段開有諸多書店書局以及文具店又稱“文化街”,西段則是“紅燈區”。五馬路就沒那麼特色了,原路名不過是取得街上一家醬園的招牌而已。沿著江邊的大馬路步行,光是走走都令人覺得賞心悅目。“這可是‘十裡洋場’啊,你就不買點啥呢?”宋寶寶繼續說:“你不然買些東西,回去給他們賠賠禮,道道歉唄。畢竟是你一開始就做得不對。誒?怎麼你今天都不說話?哦!我忘了,你嗓子疼。你剛才是搖頭麼?不買?算了算了,反正你也是窮人,買得起幾樣才怪了~不要擠眉弄眼的嘛,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宋寶寶故意往下繼續說:“再不然買些水果湊合得了,好吃健康也不貴。你彆氣,彆上火,氣多了容易老,你看那個什麼……‘相由心生’?心裡要是往壞處想多了,做多了,那些流露出的不好的表情就會沉澱在你臉上,日積月累,難看的痕跡變多了,你就醜了。”“哎呀呀!彆皺眉頭啊,容易長褶子的,以後長得比我還老,咱倆一起上街,要是有人說你是我媽,都有人信。誒誒誒,彆打彆打,你不是說了要重新做人,當個女孩子了嘛!不要這麼粗魯啊。”宋寶寶躲開白嵐的小錘錘,一邊若有所思。“……嗯~我覺得我這麼說還挺有道理的。要是說人的外貌是不是年輕或者顯老,都是因為心裡的作用,那麼那些太太小姐就虧了,買什麼雪花膏之類的養顏保健品啊。還有那些打著牌子說是新進的洋玩意兒我看也是亂吹,就是這些洋人在耍我們嘛,隻要保持心態,咱就年輕不老了。嗯嗯。”宋寶寶一邊點頭又一邊為自己的機智點讚:“你說既然這麼簡單,我要不弄個什麼美容護膚的什麼東西去討好那些太太小姐們?對了,還要請個大紅大紫,啊不對,請不起,還是請個豆腐西施,放在月份牌上打個廣告,吹的要多神有多神,最好還寫上,張小姐李媽媽的用後體驗,女人的錢,可真是想想都覺得好賺。”宋寶寶一手托腮,若有所思,滿腦子裡想的是怎麼掙錢。另一隻手懸在半空中比劃著,正在盤算資金如何運轉。白嵐啞著嗓子喊道:“——做——夢。”三馬路裡,一位中年老太太從一家報社裡出來,愁容滿麵,哭得稀裡嘩啦。老太太前幾日就來過一趟了,這幾日又接連著不停來。老太太拿著手裡的帕子哭的泣不成聲,迎頭就撞上了對麵走來的兩位姑娘。“我說,這位老太太您走路眼睛不看的啊!”宋寶寶一手撐著站起身,一手揉著屁股。“嘶——”,屁股可疼。老太太看著上了年紀,撞得人還挺疼,還真挺對得起她那身板。這老太太最近心裡受了不少委屈,一聽宋寶寶的話,怒火就全發了出來。“我顧老太走路怎麼啦!我從這一路出來,誰都沒撞著,怎麼就偏偏撞上你了呢!”誒誒誒?!這是我宋寶寶不長眼了?宋寶寶真是醉了,愣在原地。“哎呦誒,我這些天是怎麼了?老天是跟我過不去麼?都怪我呦,可憐的孫孫呐,都是老太婆我不小心,沒把你看好。你快回來吧,不然咱家就沒法兒活啦。可惡的人販子呦,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啊哼哼……”老太太是哭天喊地,看得白嵐和宋寶寶倆人一愣一愣的,周圍的人群越聚越多。不得已,倆人隻能認錯道歉,把那老太勸了又勸,安撫了又安撫,好說歹說才給說通送了回去。【六】“天涯啊~海哎哎角~覓呀嘛覓知音~嗯呐~嗯嗯嗯~打牌,hurry up~咿咿呀呀……”“砰砰砰!”一陣敲門聲,三個黑影相互攙扶著站在一戶人家門口,三個都是醉漢。一個西裝革履,梳著抹油的背頭,那抹了油的頭發在黑暗中能發出光來;另一個看著就是個學生,書生味兒重;剩下一個穿的不中不洋,上身是大褂,下身配的是西裝皮鞋,走起路來一陣兒“瘋”,還醉醺醺地哼哼著不著調的曲子。這個打扮新奇的醉漢哼完小曲兒,繼續敲門大喊:“那個小玉啊!快起來啦,大半夜睡什麼覺啊!來來來,打牌啊,三缺一!”“胡大哥,這是不是太晚了啊?人家小玉妹子可能已經睡啦。”邊上那位學生打扮的男子勸道。“睡啥睡!你個小雞崽子是第一次來嗎?大晚上的!堂子都不開張呐!?”老胡轉過身繼續敲門:“開門啦!玉啊!趕緊起來!胡哥哥來找你打牌啦!~”邊上另一位身著淺色西裝的男子也跟著醉醺醺地勸道:“胡先生啊,我們都在如英姑娘家打了一圈茶圍了,您也該歇歇了吧。還有啊——額!~不好意思,打了個嗝。額——嗝”。熏得身邊那學生氣的男子一臉味兒。西裝男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對不住了,達福兄弟。”“你倆都醉啦!打牌喝酒就該散了嘛,乾啥又換家打嘛。我還要回去早點睡覺呢。”那學生氣的男子雖說臉是喝紅了,但腦子很清醒,拉著胡次之就要往外走。“No!彆彆彆,我打的正在興頭上呢!”胡次之舉起手抗議,又彎下腰噓聲說:“噓——小聲點兒,不然我家那位啊,又要找來的,你們曉得的。”“誒!對哦,今天白天胡先生還被家裡的母老虎追著滿街跑呢!”西裝油頭男子說道。“噓——!什麼母老虎,那是我夫人,怎麼說話的呢!”胡次之原本想給那西裝男子一小錘錘,結果踉蹌一腳撲了個空。學生氣男子問道:“胡大哥上午不是被那位夫人給一路揪回家去了麼?怎麼下午就出現啦?”西裝男子接上話茬道:“怕是又翻牆了吧?你看胡先生上午說的,這位紅娘胡先生可是為了主持個婚禮,連媳婦兒的菜刀都攔不住的。”胡次之糾正道:“哪兒能,這回是我太太忽然被親家叫回去了,要呆個三五天才回來。我是不跟著去的,推辭了說家裡還有事兒要打點。所以我現在就是風一樣兒的自由進步青年,真開心~”西裝男子和學生男子一臉鄙夷,不過夜色下,老胡那高度近視的眼睛並沒注意。好像知道自己興奮過了頭,老胡忽然止住了,對著攙扶自己的二人連聲說:“噓!噓!噓!彆說去哈,千萬彆讓我那位太太知道了,不然等會兒又要出現,揪著我耳朵了。”西裝油膩男子嘖嘖嘴,作為一名男子漢,怎麼能這麼窩囊呢?眼前這位‘怕太太協會會長’真叫他看不下去,借著酒勁繼續發自肺腑地勸說:“老胡啊,老胡,你說你這個麼有才有顏的文化人兒怎麼就聽了爹媽的話娶了這麼個‘要長相沒長相,要文化沒文化’的母老虎。聽哥哥的,這種成天被老婆欺負,還是爹媽包辦的婚姻咱堅決不要!這年頭,自由戀愛才是真正的愛情,進步青年才不要這種包辦的娃娃親,快跟你家那母老虎離了吧!”胡次之一撅嘴,甩都不甩那西裝油膩男子。“陳老哥你這說的,聽得人可不開心哈。我老胡覺得爹媽給我選的太太就是不錯!”胡次之哼了一聲,擺出文化人的架子繼續說道:“咱不是沒接觸過優秀女性,隻是人家都看不上我,沒有那個桃花。我太太大字是不識幾個,但她可是心眼亮堂的很。彆小瞧那些文化不高的女子,你這才是真正的歧視,思想落後!”天知道,其實胡次之看起來長得白淨,桃花運不咋滴,留洋快畢業了都一直沒女人緣,那會兒雖然年輕人都爭著說要自由戀愛,但像胡次之這麼倒黴的沒幾個。除了打牌能聊上幾個長三姑娘以外,真是沒人看得上。寂寞的胡次之才想起來,自己有個爹媽欽定的娃娃親,所幸就在寄回的家信裡主動提起,想與這位未婚妻來往通信。母親表示這位準媳婦兒並不大識字,也不曾裹腳,倒是體貼細致的很。胡次之也沒嫌棄姑娘沒文化,回信說即便能寫幾個問好的字亦可。之後好說歹說,人家姑娘竟然為此好好學了幾些字,果然寫了回信。雖有錯字,但是胡次之真是高興,畢竟天天看彆人撒狗糧,這回single dog Hu總算盼來了第一封姑娘給的情書,當即揮筆給這位不曾謀麵的未婚妻寫了回信。一來二去,兩人就這麼成了。隻是胡次之有逛堂子的風流脾氣,還有愛當婚禮小紅娘的毛病外,二人相處也算一物降一物了,關鍵是挨打的老胡回回都樂在其中。理直氣也壯的老胡教訓完穿西裝的陳先生後,又撅起嘴補了一句:“再說我妻子沒文化怎麼滴,我有,就夠了。”胡次之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文化人就是文化人,醉酒說的都還挺在理,西裝男子不得不撓撓頭閉了口。學生氣男子看著他說個沒完,趕緊換了個話題,問:“老胡大哥,您這些天,太太可都確定不在家呢吧?”胡次之轉頭就點了起頭來說:“對啊!對啊!所以我……哎呦給忘了,我是來找人打牌的呐。那個!小玉啊!,在不在!出來和胡大哥打兩圈——!誒誒誒!你倆乾啥!?”胡次之才想起來自己是來找人打牌的,喊得正歡,就被攙著的倆人給往外架。胡次之蹬著腿,一臉問號:“乾啥呢!乾啥呢!你們倆。路上不是說了陪我一塊兒接著打他個通宵的嘛!?”“胡先生啊,大晚上的啦。我反正是受不了啦,你家那位反正要出去好幾天,你又不急在這一時,還是明天吧。”淺色西裝男子又低聲嘀咕道:“何況就你那牌技一言難儘,嗬嗬。”“胡大哥啊,你看你都喊半天了,沒人出來應,回吧回吧。我媽還等著我回去吃夜宵呢。”學生氣的男子醉醺醺說道,摸著胡次之的衣角繼續往外走。老胡蹬著腿耍賴皮道:“不啊!你們倆這是叛變吧!再等等嘛,人家小玉可能腿腳不大利索,要過會才到門口嘛。再說這門口到廂房還有一段距離,人家姑娘家,行動哪裡方便嘛!”“對啊,對啊。不過要是上了年紀還能說腿腳不利索,大半天了不開門,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人家一姑娘,哪來什麼腿腳不便啊,大晚上了,您就放過小玉妹子,回家枕著枕頭趕緊洗洗睡吧。”胡次之開玩笑道:“回家乾啥,回家沒人陪啊,枕著空氣不好睡啊!不然我枕著你倆睡?”學生男子回道:“行啊,啊不對,可拉倒吧您。你枕老陳去,看著就比我有肉,枕著舒服。哎,我這酒喝的說的都是啥。”西裝男子給了說話的人一白眼,說道:“我這都是虛胖,虛的!你倆大老爺們彆鬨。真的惹不起惹不起,都是文化人,高抬貴手,高抬貴手。”看來是剛才被胡次之胡博士嗆怕了。“好了好了,老陳,咱快把胡大哥帶走吧,不然我家裡夜宵都趕不上了。”說完倆人趕緊繼續拉著胡次之往回走。胡次之眼見著自己就要被倆人拖走,正好前方出冒來個年輕人。老胡眼睛一亮,心裡還想著打牌的事,正好三缺一,有人了。“誒誒誒!那邊的那位路過的先生!——要不要來一塊兒打牌啊!”胡次之扯嗓叫道。人家理都沒有理。胡次之繼續提高了嗓門叫道:“喂!帥小夥~要不要跟胡大哥打一把牌開開心啊!”結果那男子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根本就沒理他。“嘿!小哥!聽見沒得?打牌!嗯!——……”身旁的西裝男子和學生氣男子隻覺得丟人,忙捂上胡次之的嘴,早知道就不帶這個老胡玩了。“老胡老胡,趕緊閉嘴了回家洗洗睡吧!你看對麵那小哥理你了嗎?”西裝男子從身後架著胡次之的倆胳膊往回拖。換著那學生氣男子捂著老胡的嘴苦口婆心地勸:“是啊,你就彆丟人了,真要打,咱們打不了四人,可以打三人的牌嘛!額——”學生男子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對,趕忙改口道:“三人也沒四人的好玩,啊,不對,反正大晚上的,你也遇不上人打牌,咱回家咱回家。”胡次之好不容易掙脫開嘴說道:“這不遇上了嘛,等我給他喊過來!嗚——”行,老胡的嘴又給捂上了。對麵那男子這會兒功夫也不走,停在陰影裡看著這三個醉漢。三個醉漢隻看到那陰影裡的人,兩眼處反著鏡片的寒光,即便看不見臉,都覺得可怕。學生氣男子跟著老胡耳邊嘟囔了一句:“你看人根本沒動作,指不定是個聾子呢,還怪力怪氣的,看得我直發冷,是咱們見鬼了?”“噓!趁著對麵來人沒啥反應,趕緊的把老胡拖走吧。”西裝男子忽然感覺對麵的氣息有點不對勁,忙打住了學生漢子的話。恐怕是胡次之喊得聲音大,或許是那學生氣男子的嘟囔給聽見了,陰影裡的男子動了起來,每每往前走一步,周圍的溫度仿佛就下降一度。那被房子切割的冷月光裡,先見著邁出的腳,再見到披著風衣的身子,最後是個戴著帽子的腦袋。而後那帽子往上一抬,露出一張凜冽的臉來,金絲邊的眼鏡上寒光又是一閃,隻見那人微微張了張嘴,冷冷地一句:“滾!”字。對麵這三個醉漢立馬被鎮住了,一股寒意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地傳遍全身。終於爆發出一聲“哇!!”的叫喊,其中隱約還夾雜著某位妻管嚴羨慕的一句——“好cool噢”。西裝男子和學生氣男子駕著羨慕到發呆的老胡邊喊邊跑。“嚇死人了,鬼啊!嚇得發冷。真沒見過這麼寒氣逼人的人!”“快跑快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