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打牌啊!老胡!【一】“啊!我餓了!我要出門!我要找小宋去逛街!”白嵐扒著門大喊:“我要和我的小姐妹出去玩!約好了的。做人不能不守信用!”“砰砰砰!”“砰砰砰!”樓上一陣敲門聲。老易端著粥一聲不響慢悠悠地喝,小徒弟在一邊聽著某人吼一邊吹著粥,這剛出鍋的粥太燙了,燙的他下不去嘴。打回來一路上,陸迅是把白嵐當祖宗一樣供著的。一回來就變了,白嵐才隻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好覺,起床就發現門被鎖了。男人還真都是大豬蹄子,白嵐好聲好氣地敲了半天門,就是沒人理。“啊!陸迅,你這是故意的啊!假裝不生氣,原來全跟姑奶奶憋著呢!小氣吧啦的家夥,怪不得不討人喜歡。我跟你講!你要是不把我放出來,我就耗著了,我就不信了,你敢不給我開門。姑奶奶現在要出門,要吃東西,要洗臉刷牙,還有!要上Toilet!”“我醜話說在前麵!要是你不趕緊,立刻,馬上放我出來。那以後要想討老婆,你千萬小心,我見一個拆一個,叫你打一輩子光棍兒!”“砰砰砰!”,白嵐敲了會兒門,趴著耳朵聽動靜:怎麼就沒聲呢?不對,就陸迅那脾氣,有聲才怪了。“你有本事鎖我,有本事不說話,你倒是給我滾過來當麵訓我啊!”“老易~易老頭!——易先生?師父!!糟老頭!!!”老易喝著粥,聽到這麼被稱呼就氣地“哼”一聲,繼續喝他的粥。邊喝邊跟小徒弟嘀咕:“這就是不尊重長輩的後果,你看到了?這丫頭就該罰,叫她皮厚的,根本就是個小兔崽子,還是腿特長的那種,撒手沒。你可要好好引以為戒哈,否則自然有人收拾你。”易老先生一臉得意地“吸溜”他的粥。就說陸小哥怎麼會不教訓丫頭了,原來這回是換了個招啊。小徒弟瞥了老易一眼,不情不願不想苟同。一想到屁股還疼著呢,又連忙點起頭,點得跟上了個發條似的。“師父,我知道你在邊上偷笑呢,救救我唄!師父,出來我等會兒上街給你買好吃的,我請你啊!什麼生煎肉包,白斬雞,紅燒肉,還有豬排牛排紅茶coffee。除了海派,還有八大菜係,任你吃個夠。那個你心心念念的一品香,我請你啊!”老易不為所動,心裡想著:你說請就請啊,我不要麵子的啊。“迅哥,迅哥啊!這世界找不出第二個比你好看,比你帥,比你溫柔的人了。你開個門唄,我錯了,我真錯了,我是個女孩子啊,你不要和我一孩子見識嘛。”“噗!——”聽得老易一口把粥噴了出來。還要不要臉了啊,丫頭。“行啦,行啦,彆嚎啦!人家陸小哥兒一大早就出門啦!他鎖的門,你就好好等著他回來吧。我反正鑰匙沒有,要啥你說一聲,我回頭繞出去,從小窗裡給你送進去!”易老先生吃完了粥,嚼著油條在門外,對著裡頭的白嵐說:“哎呦,這油條真香,真好吃。你要是不吃,剩下的還都是我的了。”小窗?!對哦,我白嵐還可以爬窗溜嘛。白嵐這下有招了。“行了,我說閨女哈,你不然這樣,跟師父我好好認個錯。回頭要是陸小哥真要拿你開刀了,我也是講情麵的。”“認什麼錯啊?”白嵐一邊應聲,一邊翻找起來。“你看看哈,上回你呢說好了三人行。結果半路把我這個老人和你收的那小孩兒給扔到一邊跑了。還沒留多少盤纏吧,花的都是老爺子我自己省吃儉用的錢。路上吧不是生病就是感冒發燒。都被你害的老爺子我,在雨天吃了幾口泥水。後來要不是我這個嘴利索啊,恐怕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你說你這樣一聲不吭走了,這麼沒義氣,要是放到彆的人身上,可能早跟你拜拜了。你說你壞不壞,這還不算錯嘛?老爺子我不怪你怪誰?”“還有哈,要不是你這麼任性,我也不會淋雨摔跟頭,想想現在還心疼那些孝敬土地爺了的酥糖餅子呢。你再說哈,後來我吧還跟小兔崽子吃了幾天的蠶豆,且不說膩吧。吃了豆子,總要排出點腸中之氣,那個味兒吧。還有哈……”,老易在門外分析的頭頭是道。白嵐聽得真是一臉黑線,真是有什麼樣的師父帶出什麼樣的徒弟。白嵐自己仔細想想也確實有錯,儘管自己性子貪玩還倔強,可也不是不講理,想了又想,於情於理,確實有些不該。不過現在被關著出不去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我錯了,師父,小兔崽子生病我是知道的,但是您也生了病,我確實不知道。要不這樣,您放我出來,揉肩捶腿捏背,給你賠不是了。”白嵐講的有些委屈,停下動作,坐到門口,貼著門聽外邊的動靜。老易在門外一噘嘴,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誒,小妮子,這麼快就認錯了?不會又是耍我吧?我看你就是想騙我放你出來吧?剛才說了,老爺子我可沒鑰匙哈。不過先聽聽你怎麼認錯吧。”“你要是真知道錯了,那你說說,要是有人這麼對你,你會不會也想解解氣好好教訓他啊?”小徒弟捂著屁股,一手吃著剩下的油條插話道:“必須的!更可惡的是,搞出了事兒,結果讓小孩子替他挨了板子。這簡直是喪儘天良,泯滅人性!臭不要臉了!”“去去去!剛教育你尊重師長,尊重老人,是不是另一半屁股也癢了?”老易指了指那小徒弟。“師父,我沒說您呐。”小徒弟連忙塞一嘴的油條,雙手捂著屁股撒腿跑。“小屁股蛋子,真是給帶壞了!罵人都能指桑罵槐了哈。”這時屋裡傳出白嵐一陣笑聲,老易的威嚴全都破了功。“丫頭!我看行了,早餐你彆吃了,其實我早就吃完了。你們女孩子不都成天興那啥保持體形,天天喊著少吃飯嗎。我看你就餓著吧,還省了口糧,兩全其美。”“師父!您是不是還忘了什麼。”老易剛要轉頭走人,就聽屋裡丫頭這樣說,心想:怎麼滴,難道還想求我呢?罷了,姑且聽聽,易老先生以一個極其欠抽的姿勢倚在門口,塞完最後一口油條道:“說吧~姆啊”,吧唧一下嘴。“你上回好像還把陸迅給我寄的衣服給弄丟了吧?你彆想瞞我啊,我可是看見的。要不是小家夥在,恐怕師父……陸迅哥哥可是很記仇的啊。”“哎呦嗨,小丫頭片子!你們倆是聯合著欺負老頭我呢。就知道你認錯不是誠心的,你今天就在裡頭呆著吧。我這回可是真的生氣了哈!”“師父,我吃的你都不給,其他有什麼事兒可怎麼解決啊?人家是女孩子啊!”“你看著辦吧,我走啦!”“噔噔噔”老易頭也不回地跑下了樓。等到易老先生走遠了,白嵐蹭地站起身說:“哼,我又不是沒招。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啊~嗬嗬!”到了中午,老易往小徒弟碗裡夾著菜賠罪,一邊望著二樓樓梯口,一邊像個老媽子一樣扯著嗓子故意大聲往門外喊:“小兔崽子!回來吃飯啦!喂,可就咱倆吃誒!動作不快點就全是我的啦!”老易往門外喊了好幾聲,轉頭卻都不見樓上有人抗議。“唉,怎麼沒動靜呢?這丫頭。”“師父!師父!溜啦!溜啦!!”小徒弟一邊護著嬌臀一邊蹦跳著往屋裡跑。“溜什麼呢,趕緊的過來吃飯了!還要帶你個小毛孩,我的老年生活都不得清淨。”“師父,你來看呐,嵐姐姐她好像爬窗溜啦!”小徒弟指著門外說。“什麼!”易老先生趕緊跑出門,一看,丫頭房間的窗開著呢,窗戶裡還往外掛著“繩子”。易老先生一拍腦袋:“哎呦嘿,小丫頭片子真行啊。走走走,小不點,跟我上去開門看看!”“不成,師父,你不說沒鑰匙呢嘛?再說那是女孩子家的房間。”小徒弟連連後退,他可惹不起那身後有陸迅的白嵐姐姐。老易不耐煩地掏出鑰匙,一邊訓道:“看見沒有!再說那丫頭哪裡是正常姑娘家啊。你小兔崽子還挺正人君子的。”“師父,原來你有鑰匙啊!”“我就不能留一手啊!走,上樓看看去!”看來這門指不定還不是陸迅鎖的呢。【二】“誒,胡先生,這打扮挺摩登啊,不愧是才高八鬥的留洋博士。您是來打牌搓麻的嗎?”一梳著背頭,身著體麵淺色西裝的男子問道。“唉,那是,上次我都和這兒的如英姑娘約好了~”那位胡先生兩手往西裝褲袋裡一插,帶著副黑色圓框眼鏡的臉上洋洋得意。此時身旁另一身穿深色學生服的青年開玩笑道:“可不得了,胡先生,聽說您家裡管教特嚴,您就不怕被嫂夫人教訓一頓?就說您上次要去給您的好友——許先生,做婚禮司儀。您夫人愣是不同意,說是那位新娘六小姐是小三上位,這婚姻堅決不支持,還把您鎖在家裡了?”老胡眉毛一挑,道:“什麼叫小三上位呢,那位六小姐,哦不,是許夫人,明明沒她說的那樣壞。長得也真是叫人不可不看。嘖,老許還真是福氣啊!”“哦?誒,說什麼六小姐啊,胡先生,我可聽說你們家那位那回連菜刀都使上了,真可怕啊!”二人雙手抱拳,對著胡先生說道:“先生的夫人,不愧是女中豪傑啊。”吹牛呢。老胡一抖身上的中國大褂,道:“哼,可後來我還是翻牆跳出來了。婚禮司儀照舊做!”然後胡先生湊近倆青年輕生說道:“各位可彆把這次的事說出去啊。”“成的~”“明白。”三人相視一笑。“胡!——次!——之!”老遠就聽見隔街一聲大吼。胡先生一聽,便反射性立正站好:“唉,唉,唉,在在在!”緊接著不多時就見一婦人罵罵咧咧,不顧他人阻攔的闖進堂子裡,一把揪住老胡的耳朵。“姓胡的行啊,又給我溜出來逛堂子!你怎麼就愛跑這下三濫的地方來!趕緊的給我走!”“唉,唉,唉,夫人,我老胡沒做什麼虧心事,就是找老友打個牌,搓個麻~唉,夫人輕點!”“打牌!還搓麻!說的挺順溜哈,我叫你搓麻,看我不把你的耳朵給揪下來!趕緊的給我回家!”“夭壽啦,夫人,莫生氣啊!”……老胡就這麼被夫人揪走了……那倆青年留在原地,嘖嘖感歎:“嘖,是胡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還不是胡先生家裡老虎凶哦~唉,果然是悍婦,胡同街一霸,開眼了開眼了。”二人轉頭相視,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感謝自己還是個single dog(單身狗)。要說這位胡先生,可是長三堂子的常客。要是有人在堂子裡看見一位帶著黑色圓框眼鏡,身穿西裝皮鞋,還披著件中式大褂,打扮如此時髦摩登的男子,八成就是他了。而長三堂子就是喝花酒的地方,隻不過並不是普通人意識裡的煙花之地,後來雖然隨著時間變得越發低俗了。但此時的長三堂子是個更加高級的地方,俗稱“長三”。“長三”是對“長三書寓”的俗稱,之所以叫長三,是因為這類堂子裡,喝茶要三銀元,侑酒三銀元,留宿還是三銀元。長三堂子又稱之為“書寓”,就好比一架飛機的頭等艙,可不是那種想歪的“頭等艙”,長三堂子裡的女子多才貌雙絕,以“先生”自稱,似乎是賣藝不賣身的。所以長三堂子早先除了多數的男客,有時也接上流的女客。像胡先生妻子這般的悍婦,是不惜的來這種地方的。要想逛逛長三堂子,就要經過“打茶圍”、“叫局”和“吃花酒”三個階段。這第一步“打茶圍”吧,就是生客到,外場一見有生客到來,便要高喊“客到”,並用堂中茶碗泡一碗茶,表示接待。打茶圍不需要客人馬上付錢,重點是一定要有熟客相伴同行。第一步打茶圍通關之後,客人便成為堂子裡那位姑娘的相好,既可隨便上門玩,又可以隨時“叫局”應召,不過這也取決於人家姑娘對你討不討厭。像胡先生當年頭一回來的時候,毫無例外都是熟客相陪的。“叫局”是第二步。局有酒局、牌局、戲局,以酒局為主。客人叫局即是差仆人或酒館的跑堂把局票送到堂子去。局票即是在相好的女性名片上寫上客人的名字,堂子裡的女子接到局票,立即應召“出局”。出局必須風雨無阻,不能隨便推卻。“吃花酒”又叫“做花頭”,是第三步。客人和堂子裡的姑娘往來一段時間以後,便在堂子裡擺酒設宴,邀請朋友捧場。經過擺酒以後,客人便算和這個姑娘定了情。這些名目繁多的一整套規矩,都是堂主子、老鴇的斂財勾當。長三堂子曆來是達官貴人、富商大賈、流氓大亨的享樂場所。當然也不乏傳出一些才子佳人的佳話,但多數時候,這個行業裡的女子依舊是水深火熱。老胡原本是個正正經經的“三好青年”,隻因當初交友不慎。有位何姓友人是胡先生上學時候的同居室友,常常去喝花酒,於是也帶上老胡一起開開心。老胡也算得上是高材生,從打牌到喝酒,又從喝酒到叫局,再從叫局到吃花酒,不到兩個月就全學會了。這當中,胡先生尤其中意的就是打牌了,特彆是和堂子裡的如英姑娘打牌。以前曾有這麼一回,他先在如英姑娘家“打茶圍”,一直到一點鐘。還不算完,打完牌又去另一個堂子姑娘家裡繼續打,把人家硬是叫醒,繼續打了一個通宵牌。那一陣子胡先生的日子可過得有些捉襟見肘,因為這夥人打牌不賭錢,專挑高級飯店請一頓;喝酒也是每人叫上一大壺,自斟自飲,各個又賊能喝。胡先生一開始打牌,手生輸得多,飯局請的也就多,故而生活潦倒。那會兒的愣頭青年胡次之有一陣隻做三件事:一,索債;二,借錢;三,典當衣服。夏天還好,冬天溫度一降,胡先生隻能窩在被窩裡瑟瑟發抖,連個火都舍不得點。胡先生“吃花酒”的頻率還挺可怕,那個月,胡先生的日記裡接連著好幾天都是“打牌”,“打牌”,“吃酒”,“打牌”。看地胡先生自己都心驚:“胡次之啊,胡次之!怎麼能這樣墮落!”然後第二天,日記裡繼續記著——“打牌”,“打牌”……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沒幾個月,家裡人覺得老胡開銷有些大發了,托人一查,原來是染了一身惡習。也是活該,家長直接臉一黑放話道:“趕緊的給我回來!不然彆想給你寄生活費了!”而後胡先生是老老實實地回了一趟家,出來後就成了有婦之夫,行為好歹是收斂了許多,但一時還是改不掉這喝花酒打牌的毛病。胡夫人隻要發現丈夫不在掌控之中了,上堂子一喊,肯定在的,直接一手拎小雞崽子似的,把胡次之給揪走嘍,這樣的畫麵,在堂子裡已經屢見不鮮了。像老胡這樣一門家長安排的舊式婚姻,卻並沒有成為舊式家庭悲劇的案例,反而這位胡先生還挺享受家裡有這麼一位“河東獅”。“誒誒誒,夫人,都到胡同口了,給我留點麵子。”老胡要不是因為被揪著耳朵,恐怕這會兒已經連連跪地求饒。“知道錯了麼!?”“不敢不敢!誒,知道知道!!”“彆以為我不曉得你在外乾的啥事兒。你說你個學文化的知識分子,怎麼就喜歡逛窯子。”胡先生連忙解釋:“夫人,不是逛窯子啊,我跟如英那是清清白白,人家掛牌可是賣藝不賣身的啊。再說我賭博也就到吃館子為止,逛窯子到吃‘鑲邊’的花酒或打一場合股份的牌為止。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兒啊,夫人!”“行啊,還如英,叫得挺親的啊!”“夫人你這重點不對吧!”“哪不對,人家那個價,你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錢借那個膽!叫你享受!叫你前天還借局!”“不啊,夫人,打牌借局也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啊!”“你!”老胡見夫人又要伸手抓他耳朵,連忙護著說:“夫人,彆彆彆!我不叫了,彆老揪我這隻耳朵啊,都變樣兒了。”“那我揪你另一隻,叫你兩頭對稱,整整齊齊!”“誒誒誒!夫人饒命啊!”胡先生一溜煙,鑽過妻子的胳膊下,直往街口跑。胡同口裡的人見到胡夫人又像往常那樣追著胡先生打,都捂著嘴咯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