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間四月天(十)(1 / 1)

翻花戲浪 鰻魚Tech 2676 字 4天前

【十四】等到留學畢業回來,再次見到音姐姐的時候,林紓所有的不安都變成了顯像的真實。各種原因,家中的變遷,林梁兩家長輩的去世,使得林嗣音勞累得迅速消瘦。對於林紓來說,期間的一切就像斷了帶一樣,在外留學時候也就每月收到那麼三兩封來往的信件,因為當時通信不便,她隻記得音姐姐在信中提及過多次的搬家避難,其餘便是寬慰她安好,好好安心學習的話。林紓疾走在醫院的過道中,忽的推開病房的門,喘著氣。“你回來了呀。”林嗣音放下書,看著林紓微微笑。門外站著梁思鳴和老金,此時的二人並不像之前那般不時地互相打趣了。梁思鳴的神色有些煩亂,不停地咋舌歎氣,止不住地來回走動。老金也是沉默了好久,才上前攔住了梁思鳴。老金對著梁思鳴把頭往大門外抬了抬,看來是有話想要悄悄說。二人一同走了出去。兩人出了大門,在院中站了許久,梁思鳴才開口說道:“阿音她最近會咳出血來了……”“嗯。”老金應聲,沒有多餘的話。醫生剛把診斷結果交給他們了,確診了,肺癌。“我有些對不起她,她是一個好妻子,但我真的不是一個好丈夫……都是我,明明在她身邊,卻沒能好好陪陪她。”梁思鳴掩著麵,恨不得黏在妻子身上補回那段時光。老金拍拍梁思鳴的肩,表示安慰。同在一屋簷下相處了這麼久,梁思鳴是什麼為人,老金是心知肚明的,他並沒有自己說的那麼糟糕,隻是此時此刻老金由著他,任他一味地說。說出來就會輕鬆了。“……其實我知道,我一直都很不成熟。這都使阿音加重了負擔,為什麼要選擇我呢?”梁思鳴抬頭看了看老金繼續說道:“其實,老金,我看得出來,你對阿音有好感,並不是介意。”老金聽了先是一怔,很快又恢複了平靜,繼續聽梁思鳴說下去。“這件事,阿音比我更坦誠,她主動和我提過,她對你也一樣有好感……”一陣沉默後,梁思鳴繼續說道:“其實你比我更穩重成熟,她如果選擇你,我也沒什麼可說的。”老金終於開口道:“這就是她選擇你的原因。她也和我說過,總之不論如何都很好。”二人沉默,不再說話。隻見天色沉沉,即將入暮。林紓從病房裡出來,眼圈泛紅,眼中隱隱閃著淚光。見到門口站著發呆的兩位男子,林紓沒有勇氣開口說話,連眼睛都不敢對上彆人,擦了好一會眼淚,才走上前。“思鳴哥,姐姐叫你過去。”“——嗯,——來了。”梁思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打了個踉蹌直愣愣地進去了。林紓坐到一邊,看著過道的天花板發呆。老金在過道裡踱步了一陣,也慢悠悠地坐到了另一邊。許久,老金才開口道:“你終於回來啦!大家可都挺想你的,特彆是嗣音。”“兩三年,真快啊,都長成大姑娘了。我們還說了等你回來,一定要做主給你找個好對象呢。可能這有點多管閒事了,隨口一說的,你彆介意啊。都是平日我們三人聚在一起瞎扯的。”有些消息來得太突然,林紓此時還消化不掉,也沒什麼心思去聽老金說的,依舊怔怔地看著天花板。“音姐姐的病很重嗎?是什麼病啊?她為什麼一直都不和我說呢?明明我們就像親姐妹一樣啊……”就是因為越親近的人,反而越不希望他受傷吧。看來林紓還不知道真相,既然嗣音沒有告訴她,老金也就不想讓她傷心,勸慰道:“放心,會好的。沒那麼嚴重,就是治療起來費些功夫了而已。”林紓轉過頭來,掩飾著擦了擦眼睛說:“我知道是什麼程度的,不用猜也知道的。音姐姐她從小就身子骨不好的,到底是什麼病?你能告訴我嗎?”老金頓了頓,要是按這個節奏下去,自己指不定會說出來,既然嗣音不願意說,自己就順著搬出主角瞞住算了。“你知道嗣音身體不好,而我也隻是個同住一個院的房客——老金而已。有些事不是我能知情的。真要是什麼大事,像嗣音那樣聰明的女子自然會好好告訴你的。現在她還在病患中,人呐,保不齊會把自己往壞處想的,她要是說了什麼悲觀的話,你彆放在心上,好好等就是。這病發現的早,要是好好治也不用太擔心,何況外國也有專門的研究。誒,對了,你以前提到過那位學醫的親戚呢?或許聯係得上,正好是這個方向呢?”老金看著林紓,這番話總算是把她穩住了。“嗯,可能吧,嗣音姐姐她也是想的過多了。我那位學醫的小表哥現在也不清楚什麼情況,回去我就聯係聯係他,就算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也總有認識的人吧。我可要好好拿他問到底的。”“嗯,回頭就由我和思鳴來說吧。雖然咱們都是熟識的老朋友了,不過我還是要代他們倆謝謝你了。這樣吧,也不早了,姑娘家的,還是先送你回去吧。回去什麼都彆多想,等我們聯係上你那位表哥先。”林紓點點頭,聽話地起身。老金一路護著,把林紓送了回去。那一陣子,老金任勞任怨,東奔西走,又是打探,又是安撫梁思鳴夫婦,還要對林紓保密。求醫問藥,身兼多職,既當爹又當媽還當保姆伺候人。沒多久,老金算是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這對林紓來說也許是的,但對梁思鳴來說,這個“好消息”算不上什麼消息,林嗣音的病就目前的醫學水平來說,根本沒有方法可治。“好歹你也信一回,即便是救不了,能讓嗣音不那麼痛苦也好啊。”老金的這句話總算是讓梁思鳴同意了。林紓的那位表哥是個遠房親戚,小時候曾和林紓在一塊住過幾個假期,膽子小,下河抓蝦能能嚇得哇哇大哭,也大不了她們多少歲,竟然學的醫學。但準確來說還是個學生,跟著一位頗有建樹的醫學界老教授學習。也就幫著他們向老師傳達了一回。當二人當麵見到這位頗有盛名的醫生的時候,對方反而表示目前的情況無能為力。“梁先生,很抱歉,這個病例並不在我的專長範圍內,雖然我也向同行業的朋友們打探過,但是這個肺癌,現在國際還不能給出有效的解決方案。即便已經有人在做相關方麵的研究,就該病情發展來看,恐怕剩下的時間,根本就等不到研究成果出來的那天。”老教授雖頗有學術聲望,但也有諸多顧慮。無望救治的病,接下來——浪費時間;不接——不近人情。乾脆就說明了事實,大家也能說的開。診室裡,眾人皆是一片沉默。過了許久,才聽見房間裡響起一句:“教授,我想試試。”老教授有些懵圈,看向學生問道:“你想試試什麼?”“我想進行治療,就由我接手吧。”學生鼓起勇氣說道。“老師,醫者仁心,這是我一直從醫以來您對我的教誨。準確的說,這位患者也曾是我幼年的好友,我更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這般。”學生低下頭,想起曾經的過往,即便相處並不久,但對他來說,正是某人的獨立堅強影響了自己的一生。“兩位先生也提過了,雖然並不能保證康複,但是能讓病人減輕痛苦,也是醫者的責任。我希望作為朋友,能夠好好地為她做點什麼。”醫者仁心,這位學生寥寥幾句,卻說的很對。老教授沒有什麼可說的,隻是對這學生重情重義的性格有些擔心,雖然是個好苗子,但是生性卻有些膽小,經驗也不夠,但對治病救人卻是拚了心力地往上衝。是個單純的孩子,以往每每有什麼難以治療的病患,他都會自發地跑去,細細地詢問。可都被老教授壓了下去,遲遲不肯讓他主治,怕的就是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怕的是追悔莫及,承受不住打擊,斷送了大好前程。老教授看了看眼前的三人,搖了搖頭。自己這學生的神情倒是異常的堅定。假若這位患者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這患者確實與學生頗有淵源關係。任誰也攔不住的,老教授隻能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也算是同意了。接著就把學生單獨叫了出去,貌似要交代一些事情。【十五】“嗣音,我們轉院吧。”老金勸道。繼續治療還有用嗎?窗外飛雪飄飄,林嗣音一言不發地看著,許久,終於點點頭。林紓的那位表哥已在門外候著,還有諸多事宜需要親自交接處理,站在林紓麵前的也已經不再是當初的‘膽小鬼’,‘哭鼻子’表哥了。在這之前,他就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沒日沒夜地搜集了國外現有的研究論文案例,隻是有用的案例少之又少,甚至說成功的還沒有。又不得不翻閱了諸多中外醫藥治療典籍,希望能在其中找到一些可供參考的類似治療方案。很努力,但不得不插一句題外話,肺癌即便放在二十一世紀還是惡性腫瘤中死亡率占比第二的高危疾病,且依舊難以治療。隻能延長壽命,令患者少受些痛苦。可以說除了林紓,所有人都做好了接受那個時刻的準備,卻又想死死地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出門前老教授關切地問這位學生,準備的如何了。他回答:“我打算先好好地調理一下病人的身體,她好像挺虛弱的。再一邊配合藥物治療吧。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老教授隻有點點頭:“我會儘我所能幫你的……我幫你聯係一下,看看有沒有這方麵的研究專家。”抬眼看看年輕的學生,老教授歎了口氣,有話又說不出口。大家都知道,就現在的醫學水平來說,杯水車薪。即便有什麼可行的醫療舉措,設備條件又無法滿足。“老師,我知道的,你也有很多無奈。這次無論後果如何,都是學生自己自願的,有什麼責任由我擔著也好。”從醫是為了治病救人,但很多時候,再老練的醫者也回天乏術。一旦接觸了赤裸裸的生命,卻隻能看著他靜靜地流逝,心裡就像被大錘重重地撞擊,沉痛地可怕。尤其當這個人曾在你的生命裡出現過。林嗣音轉了院,在三人的看護下,身體也漸漸有了些起色。林紓有些欣喜。冬天的病房裡還是挺冷的,隻要放晴有太陽,大家都會輪流推著她出來曬曬太陽。“曬太陽好啊,暖暖和和。”林嗣音閉著眼,靜靜的享受陽光,慢慢地感覺全身血液都活了起來,能聽到胸腔裡的心,頑強而有力地跳動的聲音。或許上天真的會對努力的世人有所垂憐吧。忽然有一天,林嗣音對著梁思鳴說了一句:“思鳴,扶我一把,我想站著看看南院角落的山茶花。”“那株花還沒有開。”“沒事。”在場的幾人直看到林嗣音就這麼站了起來,一直被扶著走到花園的樹下,隻是那花並沒有開,被剪得光禿禿的,卻抽著幾片嫩芽。在場的人都呆住了。生命很脆弱,同樣也很頑強,即便希望渺茫,年輕的醫生也有了繼續治療的信心。立馬聯係了老師,要求給予更多的幫助,他想聯係上目前學術界的醫學權威,求得更多寶貴的經驗。肺癌一旦被發現,都已經是中晚期了,惡化的非常快。作為醫生他不得不感到焦急,這不單單是份責任,在這件事上他費儘了心力,甚至停止了自己所有無關的病例研究。或許不僅僅是因為責任,還有作為林紓的表哥,這份親人的關係。親人的朋友亦是自己的朋友,當需儘心儘力,儘職儘責。林紓也認為音姐姐真的是要好起來了,在一旁捂著嘴,激動地不行。老金和梁思鳴在一旁也感動地說不出話。這一天,林嗣音心情很好。即便被叮囑了不能隨意出門,但還是悄悄拉著林紓,陪她在附近的湖畔走了走。“音姐姐,我表哥說……”“走走好,對身體好,我們就在附近坐坐,反正有你陪我呀。要是換了那兩人,肯定都不願意的。”林嗣音又頓了頓,閉了眼睛,長長舒了一口氣。“林紓我有話跟你說……我要是走了,你幫我好好照顧思鳴吧。”“呸呸呸,不許胡說。從來都是你們照顧的我,要也是我連你們一起照顧。”林紓搖著頭,苦著臉。林嗣音歎了口氣,畢竟這妹妹對她來說始終是個孩子。林嗣音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可又沒有辦法直接講出來,她想讓這個妹妹能和思鳴好,這或許又是叫誰都不願意接受的吧。林嗣音知道,但就是想自私一回。她曾在丈夫梁思鳴和好友老金之間徘徊,如果不是丈夫的諒解,或許她的內心早已不安了吧。這一切林紓是都不知道的。原本以為可以用餘生去解答丈夫的那個問題——“你為什麼選擇我?”這下看來是真的不行了。要是梁思鳴身邊換成彆人,作為妻子,想想還是有些嫉妒的。但要是林紓,倒還能令自己寬心許多。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但林紓這邊一時還沒有辦法接受。嗣音也沒再忍心說下去。到了晚上,林嗣音想想,還是哄著林紓把老金叫了過去。林紓並沒有走遠,躲在門外。她想聽聽究竟有什麼事是大家瞞著她的,今天白天林嗣音說的話,在林紓的腦海裡想了一遍又一遍,隱隱約約浮出了一個猜想,是林紓刻在骨子裡的原則上不能接受的。“謝謝你,能喜歡我。”老金沉默,半晌,笑著說:“你安心,我還是那個老金,思鳴早就和我說起過了。那天林紓丫頭才回來呢。”“你選擇了思鳴,挺好的,他很優秀,對你也很上心。我偏偏還繼續厚著臉皮,和你們倆住在一起。傳了不少閒話出來,我該說個對不起。”“我早就不在意的,你就是什麼事都放在心上。所以我現在才找你……”林嗣音低下頭,停頓一下又抬起臉道:“你該有你的人生。”病房裡一片沉默。門外偷聽的林紓,心裡此時五味雜陳,如果說友誼升華成了愛情,對普通人來說並是不什麼壞事,反而林紓更願意為此慶幸,還願意送上祝福。對於林嗣音和梁思鳴的結合,林紓就是這樣的想法。雖然一開始她並不中意這個嬉皮笑臉的人成了最喜歡的姐姐的未婚夫,不過接觸之後真的是個討喜的人。老金,林紓一直把他當做一個穩重成熟的大哥哥來看,可偏偏為什麼三人的關係會像彼時街坊鄰裡的閒話一樣。活生生的事實突然擺在林紓眼前,她有些無法接受。但是音姐姐呢,卻這麼從容。林紓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她按著胸口,直往走廊儘頭跑去。“今天,我讓林紓陪我去湖邊散步。說了一些我的想法,林紓她一時有些不能接受。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林紓她也隻是個孩子而已。可能人之將死,也就變得自私了吧。你說我是不是對林紓和思鳴太壞了。”“她,可能小時候都是和我在一起的多,被我寵過頭了。我也是做的很不對,可就是放不下啊。我們之前還一起猜呢,她以後會找個什麼樣的人,可要好好給她盯著的。但現在……”林嗣音平靜地對老金吐露。老金跟著隻說了句:“你也有你的想法。我會始終尊重你的。林紓她會明白的。”林嗣音閉上眼,點點頭,又俏皮地睜開眼說:“那我最後自私一回,你願意最後再順著我嗎?”老金點點頭,沒有猶豫,微微笑著。“——老金,照顧好你自己呀。”後麵的話,沒有人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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