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阿嚏——”,白嵐無緣無故又是一個噴嚏,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說自己的壞話。連忙捂住嘴,看門外沒有動靜,才長舒了一口氣。一陣子的相處下來,白嵐已經和梁夫人,月牙兒親如一家。自己這親近人的功夫想不到還是挺不賴的,老易總說自己這性子,要是做什麼深入敵情的角色,簡直是自我暴露,但這家人倒是挺單純,三言兩語加一封從樵夫手裡接來的信,就真被當成了老熟人的女兒。白嵐想到這兒不禁偷笑。既然已經來了些日子,也該行動了。要不是前幾夜,梁夫人房中傳出一聲驚叫,恐怕白嵐早已經摸清了院中有價值的東西。這夫人也真是,好端端的半夜做夢,還叫著什麼“對不起”“我有錯”,好像有人害她似的,那夜之後,梁夫人就有些精神恍惚,看見自己都躲得遠遠的,要不是月牙妹子告訴白嵐,夫人這是病,她還以為梁夫人是不是有些瘋?今日一早起來,白嵐發現月牙兒和老夫人都不在,終於是有了機會。便偷偷溜到梁夫人房中搜尋。要說白嵐假扮一個不存在的“金小姐”的原由,都要歸堂哥陸迅的功勞。早先前,陸迅還是個正兒八經的生意人,白嵐還是個不知世事的小丫頭。陸迅曾與一書香世家的公子交好,白嵐也就跟著發現了這樣一戶富得流油的有錢人家。隻是這樣一戶大家,家中的夫人偏偏獨自一人呆在鄉下小縣城,比起城裡那繁華,這小縣城也就剩安靜能養養心,要是長期住,白嵐覺得簡直是受罪。這夫人也是可憐,好好地來這鄉下生活,說好了那叫“養心”,說難聽了跟“守活寡”沒什麼兩樣。白嵐在這裡已經呆了好幾日,每日觀察,倒是不見有什麼值錢玩意兒,想著興許能在梁夫人房裡能搜到什麼值錢的線索。白嵐一開始就明白,一個遠離大家庭,獨自搬到鄉下來的當家夫人必然是清心寡欲,很難能找到什麼值錢玩意兒。不過這都是順手的事,一個大家族的核心人物之一,總是能掌握幾絲內部消息,白嵐要的就是這些。能夠這麼搬出來,一定有什麼隱情,要是能知道其中的原因,靠此設計,好好敲那梁家人一筆,也算給這可憐的梁夫人出氣。白嵐那原本順財的念頭現下加了個正義的借口,也就不那麼心虛了。白嵐也曾旁敲側擊過,表麵上看著這梁夫人是以養病留在此處,這兒據說是梁夫人當年和梁先生相遇的地方,也是梁夫人生活多年的家鄉。年齡大了念舊也是情有可原,隻不梁家人怎麼隻讓梁夫人帶了一個小丫頭來作陪,這要是因為梁夫人自己的要求也難以勉強說的過去。後來在和月牙兒閒聊家常的時候打聽到,原來梁夫人提出離開家也有梁先生的原因。梁先生雖然娶了梁夫人後並不再續,但是婚後的梁先生一直對梁夫人冷冰冰的,甚至連妻子要離開家獨立出去也不做反對,哪有這麼絕情的丈夫,管他是什麼原因,即便白嵐有些看不下去,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真相到底是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其實白嵐要找的東西,若是直接問陸迅倒是簡單了許多,難的是按陸迅那個頭腦,白嵐一定會被一眼識破,免不了又是一陣數落。白嵐心想:姑奶奶又不是吃素的,自己這一回可是為了給女同胞們出氣,哪個男人不花心。再說掙零花錢的本事咱可不缺。一路在梁夫人房裡翻找起來。對了,這事兒連自己師父都沒交代,還把爺孫倆全丟了個乾淨,看來完事了可要好好的哄哄老爺子。白嵐在梁夫人房中搜尋了半天,愣是沒找到自己要的東西,好不容易搜出個裝幀精巧的寶貝盒子,裡頭隻有幾封信件電報,看內容應該是梁夫人和她兒子的來往書信,都是一些近來如何的問好,並沒有什麼大用處。這梁夫人的兒子怕是和陸迅哥交好的那位公子哥了,能給母親噓寒問暖這麼多年,卻未見提及要前來看望母親,也不知算不算的上孝順。白嵐走出門歎了口氣,看來滿院子最值錢的怕是自己留宿的那間了,都是箱箱櫃櫃,抬也抬不走。正巧院裡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月牙兒和梁夫人回來了,手裡還提著一些香燭,看來是燒香禮佛回來了。二人進門看見白嵐正懶洋洋地在院中閒逛,月牙兒首先神神秘秘的笑了起來。難道被發現了?白嵐心想。一聲“金姐姐”讓白嵐打了個哆嗦。還沒等白嵐反應過來,月牙兒已經跑到了跟前。“怎,怎麼了?月牙妹子,笑的神秘兮兮的。”看得我心裡發慌。這後半句,白嵐倒並沒有說出來。梁夫人卻在一旁笑得一臉慈祥。月牙拉著白嵐說:“金姐姐,我陪夫人去上香了。回來路上路過一家裁縫鋪子,進了好些城裡的新潮料子。夫人就想,要變季了,總要換身衣裳。女孩子家家可要好好打扮,夫人說了像她年輕那會兒,一群好姐妹穿一身漂亮的好衣裳出門,彆提有多風光了,滿大街的人都回頭看,眼裡彆提有多羨慕。這回金姐姐在,姐姐的打扮看得出一定是個有眼光的人,夫人不好做主,所以啊……”“所以你們打算讓我選料子,做衣服?”“嗯,夫人說給咱們都做衣服呢!趁著現在時間早,咱們一塊兒去看看,選個好料子。”白嵐的心裡鬆了一口氣。“行,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懂衣服的事兒,還要請教你和梁夫人的。”白嵐這話是一點兒不假,自己要是真有那品位,陸迅也不會隔三差五地鄙視自己的審美,這條蔓延的鄙視鏈最近還發展到主動給她選衣服了。這種事事有人做主的感覺叫她生氣,不過穿不穿就是白嵐自己的事了,偷笑。【八】郫縣雖說是個小縣城,但也有規模不算小的集市,原本隻是零零散散的商戶,漸漸也聚成了一條街。商鋪聚集的街上有諸多叫賣的小販,雖然比不得上海那樣的大城市,倒也算得上繁華,並不似外人嘴裡說的鄉巴佬縣城。成日待在院中,總算有機會出來透透氣,白嵐顯得格外活潑,拉著兩人往熱鬨的地方湊,梁夫人連連叮囑,叫兩個孩子悠著點兒。但白嵐還是和人群裡躥出的一個小乞丐撞了個滿懷,正想低頭看看自己一身乾淨衣裳成了什麼樣,結果正好對上小乞丐的眼睛,白嵐一愣。要不是月牙兒和梁夫人在,恐怕她早就笑瘋了——這小乞丐正是自己白撿的小師弟呀!嘖,看樣子又一個無知少年被易老先生玩壞了。小師弟出門前被易老先生親自塗了滿臉灰,好好的衣服也被人剪了好幾個大洞,胡亂地打上幾個補丁。看得小師弟有些心疼,易老先生見狀安慰道,衣服可以再買,都是那丫頭害的咱倆,回頭要是遇見了,狠狠地跟白嵐說,要她賠你一件更好的。而後小師弟連哄帶騙地被打發出來盯梢了。小師弟一身乞丐裝,雖然臉上擦著灰,但看得出已是憋的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鼓著腮幫子說:“小姐太太對不住,可憐可憐我吧……我還有個八十歲的瘸腿爺爺得了重病。求求你可憐一下吧。嗚嗚嗚。”小乞丐帶著哭腔,那苦苦哀求的可憐樣,要不是因為白嵐知道這人是誰,恐怕已經被這真情演繹乖乖交出了錢包。八十歲的瘸腿老易啊,白蘭心想,這熊孩子還真能編。一旁的月牙兒有些不知所措,梁夫人決定給這孩子一些錢買些吃的,剛想讓月牙兒把錢遞過去,卻被白嵐攔下了。小乞丐見狀更是哭的厲害。梁夫人正疑惑,白嵐笑著把梁夫人的錢推了回去,自己從兜裡掏出幾枚銀幣,意思是讓她來打發這小乞丐。梁夫人本來是覺著這姑娘遠道而來,還出這麼多給小乞丐,諸多不好意思。“銘兒,這……”“梁夫人,我這開銷並不大。這幾日都是暫住您家,也沒什麼要花錢的地方,您不用擔心。何況這小孩還被我撞了個滿懷,我該給他好好道歉。”梁夫人也是明眼人,見金銘有理有據的也就沒再推辭,反而更萌生了好感。“小朋友,姐姐這兒給你錢,好好買些吃的。回頭給你爺爺也買些藥。爺倆相依為命,身體可是本錢。”邊說邊笑著拉起小乞丐緊攥的手,把錢塞在他手裡,偷偷接過小乞丐手裡的東西,對他低聲說了四個字。白嵐拍拍小乞丐的腦袋,便起身拉著月牙兒和梁夫人離開了。小乞丐呆呆站在原地,捏著手裡的銀幣,這一幕似曾相識。老易坐在躺椅上,閉著眼,喝著茶,聽著從隔壁借來的留聲機放出的的悠悠小曲兒,好不愜意。隻覺得隱隱約約有什麼人推搡自己,一睜眼就看見個小煤球。“呦,今天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啦?這是都見到什麼了,一臉悶悶不樂的。”難道是知道自己其實被整了,索性回來要給老易一個驚喜?嘖,小孩子。隻見小徒弟附耳說道:“我見著白嵐姐姐了。……師父……你難道是算好了?”易老先生尷尬地笑了笑,道:“我可沒那麼神機妙算。”心裡想著:其實就是打發你玩兒而已,什麼感冒傷風的老早就好啦,這兩天小兔崽子不在身邊問東問西的可算清靜。“看來丫頭是真到這兒來了……她和你說了什麼話沒有?”“她跟一老婦人和一個年輕仆人打扮的人在一塊,所以沒和我多說什麼話。”然後小徒弟“嘩啦”抖出那乞討的錢幣來。老易看著眼前的成果,心想:誒嘿,這小兔崽子,挺不賴得嘛!“她給了我幾枚大錢,還對我說了一句話。但是我不曉得是什麼意思。”“說了什麼呀?”易老先生一邊抿起一口茶問。“‘大有關係’。”“嗯,說的什麼大有關係?”“就說了‘大有關係’四個字,師父。”小徒弟順便晃了晃手裡白嵐給的幾枚銀幣。老易放下茶杯,思索了一下:看來這丫頭這回總是上心了啊,既然是‘大有關係’,那就順著她的性子來吧,也不枉我多年栽培。小徒弟滿臉好奇地望著易老先生。老先生跟白丫頭之間疑神疑鬼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但想知道這二人如何心照不宣還需要了解不少秘密,隻不過要從這兩個老油條嘴裡撬話就要發揮“兩死精神”:死皮賴臉,死纏爛打。這都是小徒弟摸索出來的,比什麼方法都好用。“師父,看樣子你好像有什麼頭緒了?”易老先生繼續嘬他的茶,說道:“對啊,為師決定接下來的日子,你可以選擇繼續扮乞丐。”小徒弟冷冷地盯著易老先生,噘著嘴,憋出個“……no。”“我說的是‘可以’嘛。嵐丫頭那邊,咱就彆管了,她有她的事兒。”易老先生擺擺手,彆過頭。“……”小徒弟繼續死盯著易老先生。老易不得不投降道:“你盯得我怪滲人的。好好好,這樣吧,你換身衣服,把臉擦乾淨了,給我上街買些零食小吃回來。然後我再給你講。”“真的?”小徒弟斜眼睥睨道。老易連連點頭。當然是假的,這兩天,小兔崽子問題最多,打發了再說。見師父點頭做保,小徒弟才老老實實地離開了。老易總算躺回椅子,放下手裡的茶,拍了拍口袋裡的信,自言自語道:“得,先饒你這一回,小報告就不上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