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以前在宮外的日子是司徒漪不願意回憶的過往,那麼,成為淑儀之後的生活,則讓司徒漪矛盾十足。一方麵她日子過得很好,吃穿用度僅次於皇後之下,都非常上檔次,皇上賞賜下來的珠寶首飾很多,儘管司徒漪並不追求這些,但女子看到那些東西大抵都會很歡喜,司徒漪也不例外;伴隨奢華日子的另一麵,則是司徒漪再也不能心無旁騖的在宮裡生活,她每時每刻都要想很多東西,就是用膳和睡覺,司徒漪都會思考宮裡的一些事,以及事情背後釋放的信號,漸漸已經成了習慣。司徒漪無法判斷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是好是壞,自從後宮女子越來越多,她睡覺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沉。萍兒沒有拿到多少有用的線索,隻說宋貴儀在宮裡鬨的一塌糊塗,司徒漪自然不會去湊這個熱鬨,這次被她僥幸逃過是她運氣好,而且,如果沒有估計錯的話,很快會有人來告訴她事情的原委。當天傍晚,皇上駕臨昭華宮,照例屏退眾人後,皇上歎了口長長的氣道:“宋貴儀的身孕沒有了,朕覺得很可惜。”“陛下,臣妾也覺得遺憾。”司徒漪一臉惋惜,“這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皇上看過來:“朕幾日沒來,你就忘了先前朕說的話了?”司徒漪意識到不對,趕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宋貴儀肯定也很惋惜,皇上不要太過傷心了。”見司徒漪反應這麼快,皇上忍不住勾起嘴角:“朕今日來,是想告訴你,宋貴儀此次流產很蹊蹺。”這話的言外之意司徒漪是明白的:“我明白,會查清楚的。”“宋貴儀一口咬定是陳貴儀所為。”司徒漪疑惑:“陛下能否說的清楚些?”“昨日下午宋貴儀去了陳貴儀宮中,在她宮中用了點心,回宮後不久便覺得肚子隱隱作痛,起初沒有太過在意,以為隻是胎動,沒想到後來越來越疼,再召來太醫已經遲了。”皇上搖頭表示可惜,“孩子沒了。”這麼聽來的話,陳貴儀的嫌疑的確最大,隻是:“宋貴儀昨日在自己宮中沒有用過餐嗎?”“用過,正常的餐食,但是宋貴儀近來胃口不佳,據說吃的極少。”司徒漪無奈:“陛下,隻要宋貴儀吃過陳貴儀宮中點心之外的其他食物,哪怕隻喝了口水,也不能排除她是因為服用自己宮裡東西導致流產的吧?況且,流產的理由應該不隻是吃錯食物一種。”“朕詳細詢問過太醫,皆說是因為食物中傷胎之物,肚子沒有遭受過撞擊,宋貴儀也沒有摔跤之類的。”司徒漪在心裡思考著,表麵上看,是陳貴儀做了此事的可能性最大,她也有這個動機,但正因為動機和下手的時機這般明顯,司徒漪覺得反而有疑點,按理說,陳貴儀也不是傻子,明知道宋貴儀在她這裡吃完東西回去若是流產,她就是首當其衝的罪魁禍首,會這麼蠢嗎?皇上擠了擠眉心,看著很疲憊:“朕當年還是太子的時候就知道後宮妃子之間爭鬥嚴重,母後能生下朕並保護朕平安長大,花了太多心思,但朕不知道,當了皇帝之後會覺得這些事這麼煩心。”不煩心才怪了,他是後宮之主,希望所有妃子和和睦睦,他能更加放心處理前朝的事,可事情一樁接一樁,往小了說牽扯到傳宗接代,往大了說關係到江山的千秋萬代,總這麼下去,是個人都會上火。“宋貴儀懷孕的所有脈案、飲食朕都命人取來了,你可以隨意查看。”司徒漪應聲,要查出是誰弄掉了宋貴儀的胎,得從多方麵入手,太醫、身邊服侍的人、其他妃子,司徒漪知道,她又要有一段時間寢食難安了。“朕知道讓你查這些事很為難,可是後宮很多事,隻有身在其中的人知道,朕若暗中派其他人去查,效果未必會好。”皇上破天荒的說了句類似於安慰的話,司徒漪連忙站起來:“臣妾不敢,這是陛下瞧得起我,而且,陛下說的這些,我都懂。”“哦?”皇上比司徒漪的反應弄的一愣,“你懂什麼?”沉默片刻,司徒漪緩緩開口道:“不是後宮之人來查後宮的事,少了立場的設定和易地而處,且因為沒有跟後宮眾人長久相處,有些事大約不會明白。”說著司徒漪又補充了一句:“有句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我以為,有些事,當局者必定看的更加清楚些,他們所站的位置,決定了他們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很多東西。”說完後司徒漪驚覺自己貌似說的有點多,有些不安的看皇上,皇上緩緩摩挲著大拇指上那個代表至高身份的扳指,沉聲道:“你的話很有道理,而且,跟母後當年想的是一致的。”司徒漪沉默,這應該也是瑾貴妃當年讓她用後妃而非宮女身份留在皇上身邊的重要原因之一,是貴妃多年的鬥爭總結出的經驗。“此事朕全權交給你,若你在查的過程中遇到困難,隨時告訴朕,朕會想辦法給你行方便。”“多謝陛下。”正事談完,皇上的神情比剛來時輕鬆了些,臉上也有了笑意:“既然談完了正事,跟朕談談私事如何?”司徒漪:“陛下想談什麼?”“上次朕問你,如果現在有機會出宮,你願意出宮,還是繼續留在這裡?”不知道為什麼皇上對這問題如此執著,司徒漪自認她出宮與否對陛下根本沒有影響,她出宮,隻是宮裡少了位淑儀娘娘,沒了她,還有千千萬萬的妃子後赴後繼往上爬;她不出宮,除了多個幫他查宮中匪夷之事的人,彆的用處也沒有。“你大約不知道,昭華宮是現在讓朕唯一覺得輕鬆的地方。”皇上說出來的話讓司徒漪吃驚,同時也有些不敢置信,“所以朕是不希望你出宮的。”司徒漪很想問問原因,但問天子這種事好像很奇怪。皇上指了指大拇指上套著的扳指:“戴上這枚扳指後,朕就沒有了自在的權利,做任何 事情,下任何決定之前,都要考慮天下考慮江山,朕跟大臣說話要注意分寸,要觀察他們,他們也會觀察朕;而在後宮,道理是一樣的,隻有你,朕可以不用思考太多。”司徒漪有些明白過來,是因為她沒有顯赫的家世,從來都是孤身一人,皇上無需忌憚她背後有外戚有所圖謀吧,且她不是正式後妃,不是真心誠意的要去爭寵,對著她會自在些。“除了你想的那個原因,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皇上對司徒漪淺淺笑了一下,“你想聽嗎?”司徒漪:“陛下知道我在想什麼?”“你應該在想,因為你是孤身一人,朕不用對你有所忌憚,自然什麼都敢告訴你。”這就是天子麼,能從權利傾軋的後宮鬥爭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國君主,肯定有優於常人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這點司徒漪進宮不久就領教過,如今,麵對一口說出她心中所想的皇上,司徒漪反而沒有太多驚訝。“這是其中一個理由,但不是最主要的。”似乎說多了話口渴,皇上指了下茶壺,司徒漪才發現杯子裡的茶水被皇上喝光了,立刻動手重新給他續滿。皇上端著滿了的杯子慢慢啜上一口潤喉,繼續說道:“你還記得有一次母後被人誣陷害她的孩子跌入河裡的事麼?當時你應該進宮不久。”司徒漪是記得的,當時瑾貴妃和何昭儀來回過招,鬥的如火如荼,她進宮後沒多久就見識了好幾次,那次的事情因為涉及到皇子,皇上特彆重視,親自審問了相關人員,身為瑾貴妃的貼身宮女,司徒漪當然也逃不過。“當時的證據對母後很不利,朕很著急,若是找不到證據,何昭儀一定會把母後狠狠踩到腳底下並趁此機會將朕跟母後一齊鏟除,為她孩子鋪平道路,然後你站了出來,你自己還記得麼?”那時候的想法司徒漪還記得一清二楚,經過在宮中一段時間的曆練和瑾貴妃悉心的教導,她知道當時的形勢對禦華殿非常不利,便主動站了出來,將所有罪責承擔下來。“朕那時候很吃驚,相信母後的心情跟朕是一樣的,你肯定知道,如果父皇認定此事就是你做的,你會死的很難看,可你就是站出來了,說所有事是你做的。”司徒漪不語。“何昭儀自然不肯輕易放過此大好機會,非要你承認是母後指使的,但你死咬口風,就是說此事跟母後無關,朕那時候很震驚。”司徒漪無奈道:“陛下是那時候就覺得我口風緊,很適合留在陛下身邊做事麼?”“並不是。”皇上沒有如司徒漪所願點頭,接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讓朕下這個決定的原因是你被放出來後跟母後說的一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