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漪進宮幾年,經常聽到的一句話叫“聖心難測”,就是說皇上貴為天子,底下人是很難理解其一言一行裡隱藏的含義的,司徒漪以前沒有跟先皇有過直接接觸,且當時瑾貴妃地位超然,她不需要過於忐忑尋思聖心之意,到自己成為了妃嬪,司徒漪才算真正了解了這詞的含義。譬如陛下現在哈哈哈笑的那麼開懷,司徒漪卻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笑,是純粹笑後妃之間過家家式的爭鬥,還是笑她沒有把事情處理好,看皇帝笑的模樣,,貌似還真的挺開心的。皇上笑了好一陣,總算止住了,從榻上坐直身體笑著對司徒漪道:“此事到此為止吧。”司徒漪怔住:“陛下何意?”“既然查到這個地方都不能確定是誰所為,那麼再查下去也不一定有結果。說到底隻是一枚指環的小事,無人出事更沒有什麼大問題,興師動眾繼續查實在沒有必要。”皇上看出司徒漪的疑慮,主動提出道,“皇後那邊朕自會去說,你不需要擔心太多。”司徒漪不是很明白皇上做出這個決定的出發點,是,指環不怎麼值錢,可從這事情看得出來有人想在後宮裡借機搞事,又是陷害許順儀又是讓陳貴儀發現,還有周貴儀宋順儀摻和進來,如果不把背後主使者找出來,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其他歪點子,比這更加嚴重?“不過,經過這件事,朕越發能肯定,你不是爭不起,隻是不想爭而已。”皇帝似笑非笑的盯著司徒漪的眼睛看,“朕和母後一開始都沒看錯,太師也沒看錯,你,很聰明。”又來了,又扯到這事上來了,司徒漪無奈應道:“陛下,我並沒有那麼聰明,隻是想在這個地方好好生活而已,談不上聰明,陛下的稱讚我擔不起。”“你想出宮麼?”皇上忽然問了個讓司徒漪吃驚的問題,“離開這個地方,永遠不回來。”司徒漪愣愣看著皇上,為什麼會問她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當年進宮,是答應了太師對瑾貴妃和太子絕對忠誠,瑾貴妃逝世前也叮囑她,一定要衷心為新帝,不管外麵的人怎麼議論皇上,前朝後宮發生多少事,她必須永遠站在皇帝這一邊,哪怕對不起全天下的人,也要做到。坦白說司徒漪覺得瑾貴妃實在太看得起她了,她也許不算笨,也算品格中還有那麼點閃光處,可說到底她隻是個出身微寒的姑娘,沒有背景倚靠,沒有大樹乘涼,哪來這麼大能力做這些呢?司徒漪以為,從她答應進宮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命運就牢牢鎖在這個地方了,以後不知道會如何,她從沒有想過出宮的事。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出宮的話……皇上看出司徒漪的茫然,重新問了一遍:“你想出宮麼?”“陛下,我是不能出宮的。”司徒漪坦言,心裡沒有抱希望,這太難了,“就算我隻是普通宮女,現在也沒有到出宮的年紀。”“朕是天子,隻要允許你出宮,自然有的是法子。”皇上不知道想從司徒漪嘴裡聽到哪種答案,又問了一遍,“你想出宮麼?”司徒漪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堅定道:“我不知道。”皇上又笑了:“這是什麼答案?你連自己想不想離開這個地方都不知道麼?”司徒漪沒有撒謊,她是真的不知道。於情於理,她有對太師和瑾貴妃的承諾,在皇帝沒有完全用不到她之前是不能出宮的,如果不是太師父女,司徒漪深深懷疑自己早就餓死或者凍死在某個極冷的午夜,報恩也好,遵守承諾也好,她都不能輕易離宮。而且,這個地方,除了那些承諾,還有司徒漪放不下的東西……見司徒漪不說話,盯著自己瞧,皇上輕輕笑了一下,伸出手指去挑司徒漪的下巴,司徒漪及時回神,不動聲色的往旁邊閃了一下:“陛下,彆忘了以前答應過我的事。”皇上頓住,將手指收回去,淡淡一笑:“朕自然記得。行了,陳貴儀指環丟失一世就按照朕說的辦吧,對外,朕會說其實有兩枚不同的指環,陳貴儀沒有故意冤枉許順儀,許順儀也的確是無辜的。”司徒漪頷首表示知道,那件事查不查下去她不是很在意,當事人如果沒有異議的話,她這個旁觀者自然無所謂。指環的事就這麼過去了,次日在皇後宮中的日常請安中,皇後特意把這件事拿出來說了一遍,除了安慰陳貴儀和許順儀以及牽扯進去的周貴儀宋順儀,著重表揚了司徒漪,說她很能體察聖意,事情處理的陛下很滿意,讓其他人多跟司徒漪學習。請安結束回宮,萍兒有意把聲音壓低道:“娘娘,皇後娘娘是否……”“不許議論皇後娘娘。”司徒漪橫過去警告的一眼,“心中有數就行,有個防備,其他的不要亂說,小心禍從口出。”萍兒要說的話司徒漪豈有不明白的道理,自從新人們進宮後,皇後似乎很有意的在不同場合顯示司徒漪的身份超然以及受寵程度,司徒漪記得瑾貴妃以前說過,在後宮裡,如果成了其他女人們的眼中釘,日子是絕對不會好過的。司徒漪不知道眼下她有沒有成為那些後妃的眼中釘,但是再這樣來幾次,距離眼中釘肉中刺的日子也不遠了。唉,司徒漪忽然有點好奇,如果那天皇上問她想不想出宮的時候她回答“是”,她是不是就真的能出宮去呢?抬頭看了看天空,真寬闊真藍,司徒漪自嘲一笑,當時得知自己可以進宮做宮女都開心的半天睡不著,現在成了尊貴的淑儀,她居然反而有些想離開,不知道是不是好日子過久了,忘了以前流浪的時候多麼淒慘,從而漸漸矯情起來了。日子一天天過著,後宮看起來很安靜,大家和和睦睦,稱姐道妹一團和氣,起碼表麵上是這樣的,直到有一天,宋順儀在跟皇後請安的時候說自己懷孕了。所有人跟皇後一樣,先是驚,很快反應過來,紛紛朝宋順儀道喜,宋順儀也喜滋滋的道謝,整個人籠罩在喜氣之中。先前陳貴儀指環一事雖然最後皇上給了個理得通的說辭,但是當日在她宮裡找出掉在床底下的“塗醉”是司徒漪和其他三位後妃親眼看到的,宋順儀大吵大鬨堅決不承認,後來事情被皇上平息,但被陳貴儀冷嘲熱諷半天的許順儀和尷尬萬分的陳貴儀都對宋順儀心存芥蒂,平日裡待她極為冷淡,宋順儀出身好,向來心氣高,頗有些不忿。這下她懷孕了,成了新帝繼位後第一個有身孕的後妃,可不就揚眉吐氣了。按照宮規,懷孕的妃子可以提升一個位份,皇後身為後宮之主,此事正是她做主,當場就將宋順儀的位份提為了貴儀,還叮囑了許多瑣碎事,讓她萬分小心,肚子裡懷的可是皇子皇女,宋貴儀連連答應。司徒漪在一邊看著,心底止不住歎氣,進宮的時候皇上把她位份從貴儀換成了順儀,結果人家肚子這麼爭氣,進宮半年多就有了身孕,還是做到了貴儀的位置。離開乾華殿,許順儀照例要來找司徒漪說話,自從上次司徒漪找到指環的疑點幫她洗清了嫌疑,許順儀對司徒漪更加親近,幾乎每天都要來找司徒漪說話聊天,相處次數多了,司徒漪覺得許順儀挺可愛,直白坦率,相處起來有趣,便漸漸放鬆警惕,跟許順儀越走越近。“娘娘,宋貴儀懷孕了。”許順儀挽著司徒漪胳膊,說話的時候很是不滿,“她明明比我們晚進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