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然一臉黑線地思考起這個可能性，隨即，被二白的叫喚聲打斷思緒。這鸚鵡，剛剛還安安靜靜的，現在倒吵起來了。鳥類的習性不是黎明叫喚的嗎？難道這一隻也寵如期主，賴床了？大白鳳頭不愧是嗓門最大、叫聲穿越雨林的品種，顧謹然在幾乎要具象化的巨大音波裡，深深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然後，為了不被鄰居投訴不得不打開臥室門走去客廳看看發生了什麼的顧謹然，就眼睜睜目睹了大變活人。沒錯，就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大變活人，而且還是真實版的。四周那還真是不一般的擁擠。飄著的簡述，磨爪子的林小巧，優雅站著的老板，甚至還有啪嗒啪嗒拍著翅膀的塞西爾……哐哐打鬼工作室，全員到齊！在她家小小的客廳裡。陽光自窗口灑下，正照著那群有些吵鬨的家夥，閃亮的讓人不可忽略。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這群家夥。但也就是這群人，擠得原本有些空蕩的客廳滿滿當當的，連帶的，將原來充斥封閉在這小小空間的無措和難過，全數打亂。沉默，果然是還不如忙碌吧。忙碌是動著的，動著，至少還能有那麼一點暖和吧？至少，當這一切都錯亂糾纏起來的時候，黑的白的，素的花的，這渾渾濁世，都不過是一方混沌吧。顧謹然想，她果然還是寧願接受忙碌。接受……這群非人，成為她最後的那一點退路，那一個圈子。並不是代替。父親的意義永遠無人可以代替，但是一個人的朋友圈子也一樣不可或缺。門鈴響了。她下意識走過去開門，是外賣小哥。“您好，您的外……”外賣小哥在凝視工作室成員，工作室成員也在凝視他。刹那的安靜。門“砰”一聲被關上了，連帶著還有一聲“對不起打擾了”，格外刺耳。饑餓的顧謹然連忙衝過去把他攔下了，開玩笑，她早飯都沒吃就等著這頓了好嗎！眾人就隻聽到外麵傳來她蹩腳的解釋：“是是是，隻是cospy，嚇到你啦？哈哈哈，那說明道具真實唄，我們彩排呢……”登時黑線。不過，這樣子的顧謹然倒，無論如何，已經不再徹底沉浸於事件本身了。這就已經讓人稍許安心。“咱們的痕檢員，心理很強大。”老板最終下了這麼個定論。“嗯，從來不願意讓人擔心。”簡述的話不會多，隻是當大家都以為這已經是他的極限的時候，又來了一句，“無論是適應新的觀念，新的工作，還是現在。”但是誰也沒有揪著這一點不放，尤其是，當顧謹然已經拎著意麵走回來，甚至大聲地招呼大家自便的時候。即便知道是在勉強，可是誰又能說現在這樣，比先前壞呢？就算大家還是擔心。這麼說起來也許很矛盾，但是剛剛經曆這種噩耗的顧謹然，似乎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讓大家放心啊。隻是很溫柔地，大家心照不宣。便於是，隻是故作安然地陪著她，看她強裝鎮定。直等到她自己開口。早有準備似的，她聽到他們說：“那個交通意外的所有可知資料，都在這裡了。”顧謹然愣住。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塞西爾遞過來的一個高級光幕播放器，下意識地回過頭看了一眼消失一晚上的簡述。然後，她就看到，他在陽光裡，心情不壞似的，朝著她微微地笑了起來。仿佛看到了光。話說，原來鬼也能照陽光的嗎？這是顧謹然當時唯一的想法。不過，當她回憶了一下記憶裡那些隨處可見到處亂晃的遊魂的時候，突然也就不覺得奇怪了。所謂鬼不能見光果然隻是慣性思維的假象而已。思緒飄回，顧謹然還是飛快地嚴肅起來，接下了那份資料開始仔細播放瀏覽。真的，隻是意外嗎？難道真的偶然碰到什麼要出門的事，父親匆忙之下忘了告訴她一聲？顧謹然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資料。但是意外判定並非她的專業領域，僅僅從目前的資料來看，沒有問題。可惡，如果可以去完整的現場看看就好了！“卷宗乾淨得不可思議，不是嗎？”簡述幾人顯然是早就傳看過一遍資料的，此刻隻等她差不多看完，便拋出這麼個引導來，“看起來好像毫無破綻。”“嗯。”顧謹然有些泄氣，可事件是半個月前發生的，就連遺體都已經……又是交通事故，沒道理還有現場給她調查。雖然，她肯定還是會去看一下的就是了。“塞西爾，帶個路？路線昨天查了嗎？”似乎毫無意外，甚至連林小巧都知道她在想什麼，行動力超高地直接讓塞西爾導航了。“嗯。”看起來，在專業領域，這五好少年似的乖巧吸血鬼還真是意外的靠譜呢。“車，樓下。”簡述此時倒恢複了一貫的少語，這種平時的樣子在顧謹然麵前卻還顯得很少見。不過，不論如何，能懂就好了。看到大家都要離開了，被忽略的“門鈴”二白瘋狂撲騰著刷了一波存在感，成功引得聽不下去的老板對著它抬了抬胳臂，充當它的站杆。可真是意外的殊榮。這巨大的白鳥於是一副受寵若驚的二貨樣，搞得和什麼高官要員似的昂首挺胸撲翅膀，還帶豎豎頭毛，滑稽的不得了。這一行人也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塞滿了車子，即刻就出發了。位置不偏，反而就是在市區。也因此，為了不影響通行，一切都已經被抹得乾乾淨淨。說不失望是假的。但是顧謹然隻能儘力讓自己的失望不表現出來，不想影響這群替她忙活了一個晚上的友人。可是沉默終究還是蔓延開了，在靠邊暫停的車裡。隻聽老板操作資料翻閱時的係統聲，更襯得氣氛沉悶難忍。良久。“人間的警部我不清楚。”老板推了推他的單片鏡，今天他難得穿著黯淡的普通長衫出來，看起來格外正常，“不過這個案件描述和現場照片，似乎詳密得有點過。”“不留死角的事無巨細，本身就是一種死角。”簡述總結。更何況還有家中種種，無法忽略。顧謹然在心裡接了那麼一句。隻是，姑姑聯係不上，資料又不知真假，現場完全失效……現在，又該怎麼追查呢？顧謹然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將視線瞥向一方。那眸光穿透了街上零零星星的黑白遊魂，不知落到什麼地方去了。她不知道。正當所有人都在莫名泛起的茫然和壓抑裡不知所措的時候，老板的電話卻突兀的響了起來，瞬間像是什麼利器一樣劃破了周遭沉默的氣氛。那鈴聲是警車鳴笛，老板你也是有點皮。隨即，就看老板在眾人或迷茫或無奈的目光裡若無其事地接起電話：“你好，哐哐打鬼工作室，有什麼新訂單？”幾句之後，顧謹然才明白過來，這是人界警部打來的電話。該說這鈴聲真是形象生動嗎？“新聞？未。”一時間，老板刻意放緩故作高人狀的語調遭到了工作室集體圍觀，當然，除了顧謹然新人一個，其餘人等對此習以為常不敢造次，“關注度很高？群眾恐慌？”除了顧謹然，周遭聽客全體都有：您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哪一次不是這麼說的！但是老板不愧為老板，他不僅沒有吐槽，沒有顯示出一點點的不耐，甚至還能穩穩端住高人氣場，溫柔一笑：“那就如我之前所說，越加急的單子費用越高。”……這段數，可真是高的不得了。顧謹然肅然起敬。在這光明正大的集體偷聽之中，注意力被轉移了，便於是連同周遭的氣氛，都有了微妙的不同——大有往詼諧方向走的趨勢。顧謹然暗自鬆過一口氣，可卻又沒由來的，泛起另一種類似憂鬱的惆悵來。她或許還無法知曉，那是一種名為被遺忘的恐慌。現在的她也的確無法知曉，那是一種，其實根本不必要的恐慌。因為那些複雜而細密的惡毒蛛絲，從一開始，就是全數相連。盤錯糾纏，繞就一副迷惑人的無害表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