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空調開得很涼,幾個人正襟危坐,乖巧聽講。陳乾講的道學科普小講座。“水晶蘭?”林小巧現在把她的毛茸耳朵暴露在空氣裡,可以順利地配合聳動了。簡述依然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鬼魂的緣故,這家夥要有什麼情緒波動似乎非常難的樣子。嗯,顧謹然則是天生一雙死魚眼,雖然表情是有的就是了。“嗯,傳說中,這種植物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哇哦!林小巧的反應最為誇張,瞬間瞠目,毛茸茸的耳朵豎了個筆直,一臉的蓄勢待發。然而另外兩位內心也是精彩異常,不形於色罷了。幾個人幾乎是在下一秒默契地湊上前去360°飄天蹲地全方位認真嚴肅圍觀,恨不得自己眼睛是高清攝像機,全拍下來記腦子裡。陳乾任幾人都看膩了才又開口,平淡而溫文地微笑著繼續:“這當然都是謠傳,要真可以的話早亂套了。”……壞人!真是秒秒鐘經曆人生的大起大落。“實際上,水晶蘭又被稱為‘冥界之花’,是可以將死氣轉化為生氣的。雖然它的確能救命,但是具體也隻是提供生氣而已。也就是說,隻有對沒有斷氣的活人才有效果,而且也還不確定它的功效具體能做到哪一步。不過,既然有水晶蘭出現,那麼罪犯可能不是為了取魂。而是將那些魂魄作為水晶蘭的養料。”“還有這種操作?”顧謹然下意識接茬。“其實和小鬼有點像,沒有散魄的靈魂還擁有意識,被引入水晶蘭之後隻能不斷的消耗力量。被水晶蘭作養料吸收,轉化為生氣,讓它的藥效更大。”老板每次說這種內容的時候,依然維持著微笑的神色,隻是那種笑看起來顯得空洞而毫無笑意,仿佛隻是戴了一張微笑的畫皮。“殘忍的辦法。”簡述這麼下了總結,然後看了看手上的表,突然從座位上直接飄了起來,“差不多可以去看成分分析結果了。”“既然在討論,直接把報告拿過來好了。”林小巧一麵這麼說一麵從塞西爾抽屜裡撈出一袋子薯片刺啦撕開,然後一片片哢擦哢擦咀嚼起來。毫無工作嚴肅性,整一個閒不住的多動症患者。畫麵十分放鬆,場麵十分愉悅。然而另外的幾位似乎都習以為常,甚至於跟著放鬆起來,邊走邊玩手術刀的玩手術刀,喝茶的喝茶,掏番茄汁的掏番茄汁——等等,那好像不是什麼番茄汁。塞西爾看她似乎對自己的飲料產生了興趣,登時一臉自豪站起來就是一波即興rap推銷:警方特調代血漿,綠色健康,營養豐富,口味一流,我給滿分。……為了融入集體氛圍從自己座位底下紙盒掏出一罐牛奶的顧謹然:“你給我等會,你又是啥時候回來的?”“就剛剛,簡述出門去拿報告的時候。”咬了咬吸管,塞西爾懶洋洋的目光突然轉向了老板,騰地就變得精神起來,“你們看到我撿的那個特彆好看的花啦,怎麼樣,是不是特彆好看!”看什麼看,這玩意是用來看的麼!“這是證物,要用證物袋收起來。”陳乾邊說邊裝袋,然後看著塞西爾的眼神從獻寶到驚詫,再從緊張到可憐兮兮,自顧自道,“說起來,講講你這是在哪兒撿的?”不得不說,這個豐富的表情變化,看起來也很熟練的樣子呢。“是!”塞西爾誇張地稍息立正站好,一副乖巧好孩子的樣子,喂喂你明明是個吸血鬼吧,能不能不要這麼五好學生啦,“因為太陽很大,所以隻能以蝙蝠的形式飛,慢悠悠地才過了吃飯那兒兩條街,看到一個種滿植物的院子……”“報告拿來了。值得一提的是,那些腐殖土裡含有大量菌絲。”簡述拿著一遝資料走了進來,他的神色依然是有些涼薄的淡漠,眼睛似乎天生是一道眼角上挑的弧線,頓生幾分斯文戲謔的意味。這家夥現在倒是不飄了,在一個可以不用使用術法掩藏身形的地方。即便是身為鬼魂,也依然戴著金絲眼鏡呢。真奇怪,顧謹然想,她之前居然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可能,是老板的銀絲單片鏡著實太搶眼了吧。“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先敘述一下剛剛遺漏的內容。” 老板難得認真起來,微微翹起的唇角也顯得不含任何笑意微漾了,白壁般的溫柔聲線意外的硬朗,“首先是關於,罪犯的作案動機和手段。剛剛簡述所說報告的內容,已經足夠證實我剛剛的猜想了。”“剛剛已經說過,水晶蘭是傳說中能起死回生的花朵。那麼凶手很可能是想種植水晶蘭以達到這個不可能的目的。所以我們一開始煉魂養小鬼的猜想是錯誤的,罪犯是想直接將完整的靈魂引入水晶蘭為之施肥增添養料。再加上,水晶蘭是一種腐生植物,它的表麵全是菌絲。”“所以罪犯才會選擇有水受潮的木梁一端,”顧謹然順利地接過話頭,將她的發現與這一猜測無違和銜接,“那些不屬於自然出現的腐殖土就是罪犯特意放置來安放水晶蘭的。”“所以木梁的生氣會減少,”簡述也找到了另一個論證點,“因為有水晶蘭生長其中,汲取了它的生氣。”“其次,關於廟宇神像的問題,”陳乾繼續道,“這是一個被人硬生生在外表加築偽造成鬼母子的神像,原像損壞嚴重,已經不知道是什麼了。廟宇格局也被人改得一塌糊塗,總之,這已經是一座實際無效的廟宇了。”“那麼那個小小的鬼手印,或許隻是湊巧有不懂事的鬼嬰,與本案無關?”顧謹然提出了“巧合”的可能性,“這麼說起來,簡述進入廟宇的時候也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呢。”“可是,讓我們確定那裡是第一現場的原因,香爐裡的草木灰和朱砂都是新鮮的啊。”林小巧倒是不含糊,語調快,反應也非常迅速。“但這並不矛盾,”簡述的語調一如他的神情一樣冷靜而尖利,“不如還是先確認一下引魂有沒有需要什麼儀式?”話是這麼說,目光卻指向性非常明確地望向唯一有這方麵知識的老板。“不確定。”然而陳乾對此也是一副很苦惱的模樣,“本來取魂就已經非常少見,更何況是這樣的引魂。”“所以,至今還無法確定到底有無關聯?”繼承在之前辦公室的優良傳統,暗戳戳記小筆記顧謹然刷刷刷在這個事兒上畫了幾圈,打了個下劃線。“再次,你說的藥堂……”陳乾轉過身對簡述道,“很奇怪,我隻感覺到了濃鬱的生氣,因我是人,這方麵的辨彆經曆也不多所以不好判斷。轉到後頭看了一下,應該隻是後院裡草藥比較密集的緣故吧。”“嗷,對啦,還有關於夭折的孩子。”林小巧的思維跳得很快,雖然邏輯推理力不太好,但並不妨礙她的接茬速度,不過,這樣一來就打斷了旁邊張口欲言的塞西爾,“今天下午去調查的時候,村裡人有印象的夭折隻有藥堂主人的女兒,高逸帆的妹妹,還有村長的兒子。”“所以這個高逸帆,嫌疑還是很重的啊,”不知什麼時候就坐到電腦前的塞西爾側過臉,輪廓被電腦的熒光塗抹上一層明亮的色調,“檔案裡,他的母親是生他妹妹難產死的。然後剛剛去醫院查過,他的確患有失眠,有接觸安眠藥的機會。”“嗯哼,藥堂的老板也說他曾經到藥堂購買過大量安眠藥,而且他是近期才從外頭回來的。”顧謹然補充道,一麵說還一麵在寫之前的內容,看起來十分吃力。“下午去他家裡找他審問的時候,撲了個空。”陳乾的語速似乎永遠是那麼氣定神閒的遲緩,“不過他的鄰居倒是有提及,他是前段時間突然回來的,還帶了女朋友。”“其實可以不用記。”簡述瞥了奮筆疾書的顧謹然一眼,站起來,穿透了她的本子和手。顧謹然不由抬頭看他。於是她發現,簡述走路的姿態非常乾脆利落,不卑不亢的,卻存留了幾分簡單之至的美感。隻可惜,這家夥似乎不那麼喜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