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一下，這裡有賣西藥的嗎？”顧謹然一麵在半隔間裡接受著草藥包紮摔到的腿，一麵不著痕跡地問了這麼一句。她想起，之前簡述在和她介紹案情的時候，有提過死者被吊死之前都服用過安眠藥。這會是一個突破點嗎？“有的，西藥窗口在大廳左邊，小姑娘，你要買什麼嗎？”這裡的藥堂主人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有安眠藥嗎？”顧謹然撇開的眸色一凜，但是那神色轉瞬即逝，幾乎難以察覺它曾經存在過。轉過頭，想與對這事兒更加了解的法醫交換意見，卻不料對方此刻沒有抬頭，整個人有些恍恍惚惚的樣子。不舒服嗎？可是，之前吃飯的時候明明都還好好的啊。“不好意思，沒有醫囑的話，安眠藥是不出售的。”店主人的話打斷了思緒，顧謹然這才發現晾他有點久，連忙轉過頭禮貌地看著對方。“哦……這樣啊。那豈不是很不好賣，你們這兒地方本來就不大，真的賣出去過嗎？”顧謹然狀若無意地套著話。仿佛是羞於承認自己藥堂西藥窗生意不好似得，店老板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道：“還是賣出去過的。之前那個誰，小高，嘿喲這一買就是好幾瓶啊。他可是咱們村少有的大學生，前幾個月才突然從城市回來的。”“哦？”顧謹然眼睛亮了起來，忙追問道，“這個小高是個什麼人哪？”“他呀，就那高帆，挺精神一小夥子，就住村口兒左邊那條路走到底右拐那棟屋。”“謝了啊。”有了名字，就可以從公安係統查詢，顧謹然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您消毒包草藥這手藝還真不錯，固定得挺牢。”“這可不嘛，而且我這草藥可都是藥堂後院新鮮采的，保證藥效。”店老板受了誇獎，登時高興起來。顧謹然去櫃台結了賬，立刻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藥堂。她不知道的是，她從門口離開的時候，藥堂的老板正很高興地對著人群中的兩位招呼：“哎，小高啊，你帶你女朋友來看病啦？”擦肩而過。但是此刻顧謹然的注意力全都在彆的事上，比如說，之前一直飄得很歡的簡述不僅沒有立即跟上，還慢悠悠很迷糊的樣子。“你怎麼了？”好歹是同事，還是關心一下比較合適。“……沒事。”簡述跟著飄在後頭，用手扶了扶頭，動作滯了一會，似乎慢慢又恢複了正常的狀態，“既然有新進展，打個電話和老板說一聲吧。”藥堂的生氣和死氣，明明應該算是在正常範疇。簡述皺眉思考，像是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的感覺，那麼為什麼，他剛剛會陷入那種難受恍惚的狀態？“喂，老板嗎？是我，”事不宜遲，顧謹然撥通了電話，“聯係一下警方那邊去係統裡查一下高帆這個人。嗯，對，就是這兩個字，他曾購買過安眠藥。哦，還有，簡述現在似乎看起來不太好……”沒說完呢，手機突然受到一個莫名的力量，脫離了她的手掌飄了起來。！簡述這鬼簡直過分！搶人東西還不用湊近的，讓人沒有一點點防備。“喂，陳乾嗎，是我簡述。”簡述的語調似乎比平時還冷，聲音涼薄如洗淨的刀鋒，規整而銳利得無法逃避，一如他本身予人的感覺，“我懷疑這個村子的藥堂有問題。我進入之後感覺不舒服，而且藥堂周圍似乎沒有任何靈界生物，就算隻是小村子也……嗯，你一會看完神像過來走一趟？”很認真地在討論工作呢。顧謹然隻好歎了一聲，沒脾氣地從半空撈回手機，然後微微仰頭發問：“你一會要去乾什麼嗎？我得先回那個寺廟一趟取回石膏模，然後等老板把資料發過來，就去調查那個高逸。”“一起。”簡述簡單地丟下兩個字，又繼續陷入他那不可知的深思裡了，打從剛剛掛完電話，這家夥似乎就一直處於冥想狀態。具體來說，又走著走著自顧自飄起來了。該說還好在外頭的時候他都會使個隱身術法，正常人都看不見他麼。一麵腹誹著這種無聊的內容，一麵往上午剛剛工作過的破廟趕，頂著下午2點最熱的太陽，滿滿的都是熱度光亮。這種感覺，雖然不那麼悠閒自在，可是也不錯的樣子。查案這種事，有了線索開展順利總比一籌莫展要愉悅得多。那是癱在家裡無所事事無法比擬的，充實的成就感。痕檢員顧謹然，喜歡她的工作，一直一直。很喜歡。結果，說是一起行動，僅僅隻是一起去取石膏模嗎？簡述過頭是會出現理解誤差的啊，簡述先生。“天熱，還是早一點回去分析一下早上取到的提取物和石膏模比較合適。”簡述這家夥說話總是這樣有板有眼的，帶著讓人無可辯駁的涼薄鋒利感，“這樣比較高效，等你們回來就可以拿到分析報告。”“這麼快？”顧謹然震驚了，這個效率比他們原來局裡檢查員的速度高得多了。“工作室剛換了設備。”理由正常得很可以接受。好吧，原來不是什麼不科學方法喔。“除了可以飄，鬼魂能做的並沒有比人多。”仿佛是看穿了她表情裡的失望，簡述這麼給她解釋道，“術法符咒之類的雖然厲害，但是大都和靈異能量有關。你想象中那種用於便利生活的，在現代幾乎已經失傳了。”這樣啊。原來表麵上這麼光鮮亮麗高大上的身份，背地裡卻這麼掉價喔。顧謹然半眯著死魚眼，聳了聳肩興致頓失。果然還是乾她的活吧。取石膏模的過程十分順利，更讓顧謹然順心的是，老板居然告訴她不用跑走訪了，他和林小巧下午本來就要調查夭折的嬰兒這回事，直接一起問了。哇，所以這樣就可以收工等著回去了嗎，這樣的幸福生活是真實存在的嗎？簡述：“老板發消息說回去直接開會整理線索。”-……對不起打擾了果然不存在。剛剛要開心到跳起來的顧謹然略微拉長地“哦”了一聲，然後揣著東西和簡述一起回到停車場，乖巧坐等。“等很久了嗎？”溫柔的嗓，聽起來還真是讓人心情愉悅——前提是，這嗓音的主人沒有在下一秒就說工作時間延長。哦，真是天降噩耗。“得再去一趟省一醫院了。”老板開口，然後開著車就拉著所有人去了醫院，根本不給任何反駁機會，“塞西爾，你去跑一趟，我們先回辦公室。”還真是人在車上坐，活從天上來。“可是，為什麼是我啊。”乖乖坐等回工作室睡覺的塞西爾一臉無辜，他今天已經超負荷活動了耶。“先前調查的時候你偷浪了懶，那現在也隻好補上了。”好吧，省一醫院就在H市中心，怎麼說也算是沒有出市了。塞西爾最終認命地變成蝙蝠啪嗒啪嗒撲著車窗出去了。四個人打道回府。林小巧也不知道最近看了什麼狗血電視劇，故作深沉地伸出四根手指，神總結道：“我們是四個人來的，當然也要四個人回去。”顧謹然於是也故作深沉地想，自己忍住沒笑也真是很辛苦。這群非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有趣。咿——呀，伸了個懶腰，顧謹然瞥了一眼旁邊麵無表情坐的筆直的簡述，突然思考起鬼魂會不會感到累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忙了一天，在車上吹著空調顛簸著，繃緊的神經瞬間鬆懈下來，本來還想隻眯一會，等下車的時候已經睡得毫無形象了。等到被人叫醒，顧謹然才驚覺自己被人遠遠一隻手托著臉，目光順著望過去——喂喂，這樣隨便濫用老板的觸碰符咒真的沒關係嗎？不過她並沒有多少時間去腹誹這事兒，因為很快，隻是好心來幫忙開後座門的老板就在車後座那個平台上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這是，你們誰發現的嗎？”他的表情格外的認真。於是剩下三個人同時搖頭的動作也就格外的一致。“……應該，又是塞西爾吧？”林小巧一臉的習以為常。“嗯，打個電話確認一下。”老板表示深刻讚同，且立即就行動了。“附議。”連話少的簡述也出聲了，這幾人似乎有什麼十分熟練的共識呢。“誒？”作為啥都不知道的新人，顧謹然大概是這裡唯一迷茫的人。“果然是。”老板歎了一口氣，放下手機。“說吧，這回又亂‘撿’了什麼東西。”林小巧無奈接茬，一副做好準備迎接噩耗的表情。“招了什麼麻煩？”簡述似乎也跟著冷漠起來，他原本就顯得有些冷淡的神色現在幾乎要結冰了。這三人臉上滿滿都是“又來了”的心累，一副對此非常熟練的模樣，整一個氣氛登時凝重得不得了。“……不是，你們這麼優秀的憂患意識，解釋一下？”聽得雲裡霧裡的顧謹然簡直不明所以。“就是，”林小巧有氣無力的無奈聲音，“塞西爾總是以‘好看’為理由到處亂撿各種東西。而且怎麼說也不聽，總招來各種麻煩。”“而且範圍廣泛。上至彆人拿累了暫放一下的傳家寶，下至什麼有害的毒草蟲蛇。這半年內，我們已經為此付出了三十餘次代價。”簡述扶額，一貫冷靜的語調也有些微微顫抖。……什麼謎一般的興趣愛好啊這都是！不過，假如塞西爾此刻在場的話，一定會駁回這些片麵的偏見的。畢竟，他其實不止撿了三十幾次，是五十幾次啊！而且，撿回來的，也並不一定都是麻煩……“不過這回，倒是的確幫了大忙了。”剛剛沒有加入討論的老板突然從沉思狀態回歸，開口打斷了塞西爾撿東西批鬥會，“有這東西，我想，我大概已經明白了作案動機了。”“誒？”在和顧謹然科普瞎撿的108條壞處的林小巧簡述二人，以及被科普瞎撿的108條壞處的顧謹然，維持原姿勢驚詫地轉過頭來。“走，先進去再說。”陳乾溫潤的嗓此刻又沉穩了下來，不輕不重地，卻有種讓人照做的魔力。一語終了。他率先走了進去，姿態優雅而帶著點飄然的意味。手上攥著一部分的東西像是花瓣，晶瑩剔透的。那種乾淨純粹感無端地讓人覺得，極美之至。那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