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濤脫險後的第二天,芅薑開始了針對窩藏硺顏的那個手下的行動,同時也開始了內部的整頓。以前葵娘當老大時,長安城中的這些精怪,葵娘很少管是他們什麼來頭,又在做什麼想什麼,隻要他們定時上貢,那便可以留下。也正因為如此,葵娘一出事,這些家夥立馬改換門庭,沒個忌憚。芅薑不是葵娘,她對這些精怪們奉上的貢品沒有多大興趣。當初她非要和葵娘爭這長安城中一霸的位置,為的無非就是爭一口氣。現在她已大權在握,也沒有再擴充地盤的必要,所以她開始考慮接下來要乾什麼的問題,而這次硺顏的事情讓她意識到,她手下這些家夥根本就各懷鬼胎,不可信任,她必須做點什麼才行。為了不讓自己被再一次的出賣,也為了確保這些家夥不惹出事端,芅薑嚴懲了那個窩藏硺顏的,然後定立了一整套的規矩。眾精怪懶散慣了,哪能忍受得了約束?一聽到此都嚷嚷了起來,可是他們又懼怕芅薑和葵娘,再有不滿,最終也隻能認了。而鐵濤的事情這邊,也有了一些進展。百裡無憂告訴他,鐵濤的案子已經發現了疑點,正在查找真凶,袁天罡也已經證實,鐵濤身上的魔氣來自硺顏,鐵濤不是妖邪。不過,硺顏卻失蹤了,又一次的行蹤成謎。芅薑聽著他的轉述,悶聲歎了口氣。硺顏心思莫辯,詭計多端,這一失蹤,隻怕她又要不太平了。說起來,她其實一直都沒想明白,硺顏這麼針對她到底是圖什麼?若說是因為之前在鎖生塔的事情,硺顏要報複,那他早就可以下手,畢竟嗜睡的問題她克服不了。可若不是,他這麼三番兩次的挑釁她是想乾什麼呢?僅僅是因為好玩嗎?在得知了硺顏失蹤的消息後,芅薑再也不敢亂跑了,她每天待在青尋身邊,乖得就像小綿羊一樣。白琬看到芅薑不再出門,也總算是放下了心。可葵娘卻十分鬱悶,總覺得自己快被悶壞了。她看著芅薑陪著青尋進了煉香的屋子,沒空管她,身子一轉就往前院跑,隻想著要出去溜達。熟料,她剛走至前後院相連的拐角,忽見暗處藏著一個黑色身影。她此時無聊得發慌,正愁沒人陪她玩。一見到此,她一個激動,化出蛇身便撲了過去。那黑影似乎沒料到會被人發現,他狠吃了一驚,一劍擋開了葵娘落下的尾巴,飛出了角落。直到此時,葵娘才看清楚這黑影的模樣,這是一個穿著黑衣的人,這人身材高大,戴著奇怪的狗頭麵具,麵具邊緣隱隱可見鬢角的白發。葵娘見過這個人,之前混沌來襲,就是因為這人的出手,她才來得及去鋪子把他和白琬喊回來,趕走了混沌。算起來,這人可是芅薑的恩人,但是他為什麼來了卻又把自己藏起來?葵娘有些發懵,瞅著那人,問道:“你在偷看什麼?”那人沒有吭聲,轉頭就要走。葵娘不甘心,追上前便要攔他。那人卻越走越快。葵娘急了,大尾巴毫不客氣地便朝著那人卷去。就在二人即將動手的時刻,芅薑聽到動靜,從屋裡走了出來,喊了一聲:“葵娘?”葵娘一愣,扭頭看了一眼身後。那人卻逮著機會,跑了。葵娘沒想到不過就是一轉頭的功夫,對方會跑這麼快,氣得原地直打轉。芅薑疑心葵娘看到的是硺顏,思忖了一下,趕忙走了過去,問道:“怎麼回事?”葵娘氣呼呼地說道:“他跑了……”芅薑愈發起疑:“誰?”葵娘道:“就是上次,那個幫你擋住混沌的……”葵娘這麼一說,芅薑有了點印象,不就是在南山那個對她動手動腳的神經病嗎?聽白琬說,那天鐵濤行刑他也有出現,就不知他怎麼也摻和起這件事了。既然不是硺顏,那她也沒什麼興致去管他了,芅薑“哦”了一聲,剛想回煉香的屋子。餘光一瞥,瞥見地上掉了一隻紅繩穿著的鈴鐺。心下好奇,她將鈴鐺撿了起來,且見著鈴鐺雖小,上麵卻雕刻著精細的花紋,有山巒雲海,有靈獸鳳鳥,景致像極了那夜夢中的昆侖。那人一離開,葵娘又變回了小女孩的模樣,她歪著腦袋望著芅薑,望著芅薑對著鈴鐺發愣,問道:“姐姐,鈴鐺是你的嗎?”芅薑搖了搖頭,問葵娘:“也不是你的?”葵娘也搖了搖頭,目光卻一直落在那小鈴鐺上,顯然她很喜歡。芅薑懷疑這鈴鐺是那神經病身上掉下的,她輕笑了一聲,遞給了葵娘,隻覺得那家夥這麼大塊頭,居然還帶著這麼小巧的一隻鈴鐺有些好笑。葵娘拿到鈴鐺開心地笑了起來,使勁地搖了搖,可是很奇怪,那鈴鐺明明在芅薑手裡響得清脆,到了葵娘手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葵娘不甘心,又搖了搖,然而結果還是一樣。葵娘不高興了,嘟著嘴巴,將鈴鐺又還給了芅薑:“它沒聲音,我不要了,還給你。”芅薑感到一絲莫明其妙,接過鈴鐺又搖了搖。果然,還是那樣,在她手裡鈴鐺就是有聲音的。葵娘一見到此,越發覺得掃興。芅薑卻無奈地搖了搖頭。也罷,東西不是她的,這樣隨便送人也不好。不如她先留著,也許有機會,她還能還給那個神經病。午後,天氣開始轉陰,零星地飄著小雨。青尋到花圃去打理他的香草藥材了,白琬幫他打下手,葵娘跑出去玩了。芅薑沒有和白琬他同去花圃,她一個人在大堂,看著魚缸裡的兩條小金魚陣陣發呆。雨滴飄入廊內,落入魚缸之中,金魚受了驚,“嘩啦”一聲激起一片水花。芅薑恍然間抽回神思,又掏出了上午撿到的小鈴鐺。說來還真是怪,這小鈴鐺她怎麼看怎麼眼熟,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這種奇怪的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那肉瘤她也有過類似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她記性不行了,還是有什麼彆的原因。芅薑悶悶地呼出一口氣,有些心煩,她扭頭瞅了瞅外麵,看青尋和白琬還不回來,起身便想尋他們去。可她這才走了兩步,突然一陣眩暈。這陣子沒有犯病,她還以為硺顏放過她了呢,想不到還沒有。她手扶著腦袋,使勁的搖了搖,暗暗問候了一聲硺顏他娘,可那暈乎乎的感覺非但沒有減輕,還愈發嚴重起來。芅薑心知不妙,顧不上發暈的腦袋了,加快步伐便往青尋和白琬所在之處走,可還沒走上幾個步,腳下一軟,整個人倒向了地麵。白琬和青尋這會兒還在花圃,還不知道芅薑又倒了。雨越下越大,密密交織的細雨就快要打濕了衣衫。白琬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抹了抹被雨水迷糊了的眼睛,對青尋道:“主人,要不我們等天晴了再弄吧,現在雨好大。”青尋有些無奈,看了看不作美的天公,點了點頭。兩人拿著工具從花圃裡走了出來,白琬還沒來得及將工具放進庫房,遠遠地就看到芅薑倒在了地上。“阿薑……”白琬有些發懵,和青尋對視了一眼,趕忙跑去扶起芅薑,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肩頭。阿薑顯然又睡著了,怎麼叫都叫不醒,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應該還做夢了,臉上身上全濕的,不知道到底倒了多久。白琬感到情況不太對勁,轉頭便看向了青尋:“主人……”青尋沒有說話,上前抱起芅薑便送回了房。他推斷芅薑會變成這樣可能和硺顏有關,因為在鐵濤的這件事情上硺顏沒討到便宜,以硺顏的性子,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白琬遠沒青尋鎮定,在聽說芅薑可能遭了硺顏的暗算後,急得直打轉,不停地追問青尋,現在要怎麼辦。青尋一邊看著芅薑一邊道:“去找百裡無憂。”白琬一愣,沒明白他的意思。青尋卻道:“你告訴百裡無憂,要找硺顏就立即過來,晚了人就離開了。”白琬又愣了一下,還是不太明白,可他知道青尋讓他這麼做一定和芅薑有關,他瞟了一眼芅薑,忙不迭地便跑了出去,不多時,帶著百裡無憂回了宅子。那百裡無憂不知道芅薑的事情,一心以為白琬說的都是真的,一到青宅,她攥緊了鞭子便往裡衝。熟料,她一進到芅薑的房間就隻見芅薑昏迷不醒;青尋站在窗邊,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屋內卻根本不見硺顏。她問白琬:“硺顏呢?”白琬瞟了一眼他又瞟了一眼百裡無憂,沒有說話。青尋接過了話音:“他就在此處。”百裡無憂不解道:“在哪兒?”青尋的目光轉向了床上的芅薑。百裡無憂遲疑了一下,朝著芅薑走去,一看到陷入了昏睡中的芅薑,她驚地一怔:“她怎麼睡著了?”在她的認知裡,靈可是不需要睡覺,也是不會睡覺的。青尋道:“之前她和硺顏有過過節,硺顏在她身上做了手腳。”百裡無憂蹙了蹙眉:“怎麼又是硺顏……”青尋沒有解釋,卻又道:“觀阿薑的神情,她此刻應是入夢了。她是靈,正如你所說,危險的息靈,讓她昏睡已是不易,更何況還要將她困在夢中,所以我推斷夢魔應以真身入侵了她的意識。”百裡無憂點了點頭,沒有否認青尋所說的。可她餘光瞥了一眼白琬,想到白琬方才那火急火燎的模樣,卻忽的冷笑起來:“你叫我來的意思……是要我救她?”青尋神色平靜的看著她,根本就不在乎她怎麼想:“你要找硺顏,我告訴你他在此處,至於你救不救芅薑,這是你的事情。”白琬一聽得此話,緊張地便看向了青尋:“主人……”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要來真的。青尋卻沒有理他,兩手負在身後便走向了房門外。百裡無憂原以為青尋讓她喊來是為了救芅薑,她可以借題發揮來著,卻沒想到青尋根本就不在乎芅薑的死活。瞅著青尋那冷冰冰的模樣,她有些鬱悶,連忙大喊:“喂……你彆走啊……”青尋餘光掃了她一眼,停下了腳步。百裡無憂使勁地扯著手裡的鞭子,道:“你怎麼這麼小氣?我隻是隨口一問,又沒彆的意思。”青尋懶得聽她說這些,抬腳便又要往前。百裡無憂卻急了,追上前便攔住了青尋:“你給我站住,硺顏現在入侵了芅薑的靈體,憑我一個人根本沒辦法抓住他,你得留下幫我!”青尋有些不解,問百裡無憂:“我為什麼要幫你?”百裡無憂瞬間被問懵了,張了張嘴,差點沒反應過來,指著白琬便問道:“你不幫我,難道還指望他啊?”青尋沒有說話。白琬的臉卻漲紅了,氣呼呼地問道百裡無憂:“我……我怎麼了?”百裡無憂道:“你不怎麼了,憑你的靈力修為,強行闖入夢魔設置的夢境,隻怕什麼也沒乾就被吞噬了,我可不想為了抓他,白白搭上一條性命。”白琬聽到這句,心裡這才舒服了一點,“哼”了一聲轉開了腦袋。百裡無憂卻又對青尋道:“你放心,我百裡無憂不欠彆人的,隻要你幫我,你想要什麼報酬,或者有什麼條件都可以提。”青尋思忖了片刻,目光落到了芅薑的身上。“你想怎麼做?”他問百裡無憂。百裡無憂眼珠子轉了轉,順帶瞟了一眼芅薑,道:“這樣,我把你送到她的夢境裡,你幫我把夢魔硺顏抓出來,怎麼樣?”青尋若有所思地望著芅薑,又不說話了。白琬激動地走到了百裡無憂的身前:“你這什麼餿主意,主人出不來怎麼辦?”百裡無憂輕蔑地瞅著白琬:“那你也可以我進去啊,你知道怎麼把我送進去嗎?”白琬氣得直瞪眼:“你……”百裡無憂白了他一眼,又再度將目光轉向了青尋。青尋緩緩地收回目光,轉過了身,道:“我可以幫你,但我有一個條件。”百裡無憂忙道:“你說。”青尋道:“我不想傷害芅薑,你能做得到嗎?”還以為是什麼條件來著,原來是這個……百裡無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瞟過青尋,道:“你放心吧,萬物有靈,存活不易,我又不是那些迂腐的老道,非要趕儘殺絕,我答應你不傷她就是。”二人既已達成共識,百裡無憂也不再浪費時間,她讓青尋躺在了芅薑的身側,開始了施法。而芅薑這頭,她還沒完全意識到自己出了狀況。她隻記得自己嗜睡症病發,她要去找青尋和白琬,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再然後眼前的一切就變了模樣。“阿薑阿薑,你選好了嗎?”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驚得芅薑一怔,她猛地轉頭,就隻見一個少女抱著著陶罐,一臉不耐煩地在看著她。那少女十六七歲年紀,高顴略骨,身材消瘦,穿著寬大的曲裾,一頭長發烏黑亮澤,用繩編著,一直垂到腰間。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芅薑思緒有些混亂,她摸了摸自己的麵頰,又看了看那少女,蹙起了眉頭:“阿嫵?”那少女愣了一下,抬起胳膊便擦了擦臉:“我臉上有東西嗎,你怎麼這麼看著我?”芅薑忽然間意識到情況不對,往後退了一步。這裡是禹都安邑,魏卿魏駒的領地,不是青宅。可她什麼時候回到了這裡?還有阿嫵,阿嫵早已經不在人世了,為什麼還活著?她尚不及去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遠處便來了兩輛馬車,還有一小隊人馬。芅薑識趣,跟著避讓的眾人退到了一邊。且見著馬車飛馳而過,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芅薑心下一驚,直接就傻眼了:“硺顏……”一旁的阿嫵一見她想要往前,一把拉住了她,低聲道:“你要乾什麼?”芅薑激動地問道:“硺顏怎麼會在此處?”阿嫵愣了一愣,似乎沒明白:“硺顏?”芅薑指著那都已經走得好遠的馬車,道:“就車上的,左邊那個……”阿嫵見狀,慌忙拽下了芅薑的手臂:“那是荀氏的人,你彆亂指。”荀氏?安邑?晉國分裂之前……她真回去了?芅薑越想越不對勁,伸手就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結果疼得全身一抽。阿嫵不知芅薑在乾什麼,隻覺得芅薑反常,十分鬱悶地望著她,問道:“阿薑,你怎麼回事啊?”芅薑沒有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阿嫵,思緒愈發的混亂。胳膊上那疼痛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切,以至於她都沒辦法判斷這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阿嫵……我……”她張了張嘴,很想告訴阿嫵她在乾什麼,可話到嘴邊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好在,阿嫵也不是很想知道,她隻是頓了一頓,轉頭看向了漸行漸遠的隊伍,道:“阿薑,你選完陶罐沒?選完我們就快點回去吧,我怕出事。”芅薑有些不明白:“怎麼?”阿嫵又看了看左右,小聲道:“荀氏已經找過韓氏了,要他們割地,此番前來,肯定也沒安好心。”芅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心情卻跌落到了穀底。她果然是回到了晉國分裂之前,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阿嫵催得緊,芅薑也沒時間去想太多,她隨手拿了一個陶罐,付了錢,跟著阿嫵便回了魏卿的宅邸。他們到魏宅時路上遇到的人馬已經到了,那為首的幾人被引入了大廳,正和魏卿在商量著什麼。而魏宅上下卻是一片肅然,大家的臉色都很不好看,都在擔心荀氏會對魏卿不利,畢竟荀氏已經向韓氏示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