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千結錯第三(1 / 1)

“是七星奪命釘,快保護太子!”侍衛中不知誰喊出了這麼一句,可見這小針還是挺出名,一使出來便有人識得。但凶器出名不同於美女出名,後者以美色取悅他人,而凶器則以殺伐霸道而馳名。那些細細的繡花針做漫天飛花狀向太子飛去,侍衛們慌作一團根本擋不全。關鍵時刻,蘿笙將那手中黑扇用力拋出,扇子旋舞飛動,將那七星奪命釘皆數劈倒,無一根傷人性命。“也是絕了,想那七星奪命釘是燕國七星閣獨創凶器,雖名為釘,實則是淬有劇毒的牛毛銀針,出必見血,招招斃命,其力道能穿石入土。若使用者練至登峰造極之時,雙手可同時打中三十六要穴,叫神鬼也難防。”我心中一驚,忙問沈西嶺:“那剛才這刺客使了多少針哇,看起來很厲害。”“嗬嗬,不多不少,七十二針!”“嗬嗬,七十二針還不少?挺多的了。”縱然他發了七十二針,是個了不起的高手,但發針的瞬間就被太子侍衛千刀萬剮,我暗自嗟歎了一陣。這刺客應該開個武館收徒弟,名利雙收,比那死士行當不知強多少倍。隻可惜造化弄人,讓他背負血海深仇,隻能以死相搏以命報仇。蘿笙收了扇子,正欲上馬離開,太子挽留道:“公子請留步,你是我救命恩人,救命之恩當……”“不必。”蘿笙未等太子說完便打斷:“我隻是見不慣人使陰招,縱然身負亡國之恥、滅族之恨,也不該利用他人同情心,行卑鄙小人之徑。”蘿笙徑自上馬離開,頭也不曾回,太子細細打量,嘴角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不止同情,還有幾分敬佩之意。”蘿笙聽罷,終於轉過頭來回視。頭戴麵具身著男裝的女人,對著身後的太子淡淡一笑,既霸氣外露又風情萬種,這種風骨神韻勝過嫵媚妖嬈的頭牌名妓,也蓋過豪氣衝天的好漢男兒。太子睜著眼睛眼望前方,瞳仁深深似有所思,蘿笙早已消失在人群中,然太子久久站立,不肯離去。與之一道凝視的還有沈西嶺,靠在車窗托著腮幫子道:“你說這太子,不會被蘿笙兄掰彎了吧,搞不好衛國儲君是個斷袖。”我小聲咕隆了句:“興許,人家本來就是個女的呢。”“不會吧,太子怎麼可能是女的?”“不是太子,你再想想另一個!”“不會吧,蘿笙兄可是蘿笙兄,不是蘿笙姑娘啊!斷袖嘛,其實也還可以!”此後,沈西嶺就斷袖這個話題展開詳儘敘述,他一再強調,自古明君多斷袖,隻要江山治得好,斷不斷斷其實沒什麼要緊的。可怕就怕在,國君一斷袖勢必上行下效,整個衛國都會刮起一股斷袖風,到時候,像他本人那麼美的美男子會很危險。我一再開導沈西嶺不要那麼悲觀,人家隻是對視了一眼,未必就真成了斷袖。但沈西嶺一向十分自信,可他卻怎麼也不會想到,蘿笙不是翩翩公子,而是翩翩佳人。我第一次對自己的聰明智慧十分苦惱,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能說,硬憋在心裡要憋出毛病來。這樣苦憋了一陣後,我便暗暗下定決心,以後都不亂用法術去窺測天機,先知先覺,窺不好就遭雷劈,想不通的問題就不要想,實在要想可以吃點東西轉移注意力。“西嶺兄,當今太子與燕國什麼仇什麼怨,為何一個個燕國刺客都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沈西嶺不可置信地望向我,然後豁然開朗道:“哦,差點忘了你是個棒槌,太子伐燕的故事你都不知道?我一直好奇,你到底是哪兒來的寶兒,說你智障吧,有時候你比誰都看得清,可明明不傻,卻天真得像個傻愣子,和菜豆兒不相上下。”聽這話我生一肚子悶氣,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又不好發作,隻默默念個咒,沈西嶺的眉毛登時就連到了一起。“哈哈,連心眉。”“什麼連心眉?”沈西嶺狐疑地從懷裡掏出隨身小鏡子,看到眉毛的一瞬間臉都變綠了,隨後便是一聲殺豬般的嚎叫:“啊——”溫莊聽到動靜連忙問:“公子,發生什麼事了?”說著就要掀簾,沈西嶺當機立斷,用爆炸般的聲音吼道:“不許看!”“公子,是否……”“我沒事,繼續趕路。”沈西嶺捧著鏡子凝視,眼淚都掉出來了,用極淒涼的聲音低喃:“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不美?人要是不美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然後一把扔了鏡子扯著我衣袖哭:“辛阿,我怎麼突然就,就變成連心眉了呢?剛剛笑你傻,下一刻就該自己哭了,哇——好難過。”溫莊聽到哭聲問:“公子,發生什麼事了?”“我沒事,繼續趕路。”沈西嶺擦了一把眼淚接著道:“王裁縫曾在宮裡當差,即使出宮了也擔著架子,多少人花重金請都請不來,要是耽誤了時間可就不好了。”我在一旁咬住嘴唇強忍笑意:“都這樣了,還惦記著王裁縫做嫁衣啊,你的心可真大。”沈西嶺抽噎道:“畢……畢竟要娶凝雲,等了十二年,我已經等得太久了,好不容易盼來這一天,豈敢有一絲懈怠。”“額,原來凝雲姑娘她,十二年前就出道了,那該是幾歲就……”“辛阿,有些事,你不懂。”沈西嶺痛苦地彆過頭:“可我如今變成這副鬼樣子,要是治不好也無臉見她了。人要是不美,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羅舍塔裡的……”我意識到自己可能說漏嘴,趕忙換個話題問:“如果一個女子因為某種原因,變成了青麵獠牙獐頭鼠目的樣子,你覺得,她還有沒有心思繼續活下去?”沈西嶺皺皺眉:“都醜成這樣了,她還有心思活下去啊!”我不甘心接著問:“如果她很善良呢,為愛變成這副鬼樣子,可心愛的人卻不相信她。”“那她就是個棒槌!人都是這樣,寧願相信紅顏禍水的諂媚恭維,也不接受麵目可憎之人的說辭,因為美貌能蠱惑人心,善良沒用,你還得漂亮……誒辛阿,你還好吧,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我難看嗎?我不是漂亮著呢。”“我是說你臉色難看,身體要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你的連心眉,估摸再過半個時辰就會消失,小小技法,維持不了多久。”“原來是你搗的鬼,怪不得你一直傻兮兮的偷著樂,做人還是不能太放肆!”原本以為術法隻能維持半小時,可沈西嶺臉上的連心眉硬是撐了兩個時辰,逼得他扯下一塊衣料包頭。可巧見王裁縫的時候,一陣邪風吹過,頭巾飄到地上,王裁縫差點被嚇暈,扶著額頭感歎:“傳說中的美男子,竟然是這副嘴臉……”我在一旁打圓場道:“其實嘴臉尚好,就是眉毛比較特彆。”沈西嶺麵帶殺氣瞪我一眼,然後從從容容地撿起布料包頭:“我長得醜但銀子管夠,師傅多擔待些。”我洋洋得意道:“看來我的技法比預期還強不少呢。”沈西嶺氣得哼了一聲,猝不及防將我頭上的布揭去,捧腹大笑。王裁縫又是一聲嚎:“這姑娘啊,鬼啊!”我比較克製地發出威脅:“老王,你要再嚎一聲,我就把你的眉毛也連在一起。”王裁縫頓時噤口不語。“好的,既然大家都安靜了,那咱們來挑布料和花樣……”將嫁衣的一切都談妥後,沈西嶺示意我再次演繹出大哥氣質,我沒答應,他以菜豆兒一個月的零嘴兒作出要挾,我看了一眼菜豆兒那滿含淚水的雙目,表示妥協,走到王裁縫麵前道:“我叫葉辛阿,你要是不在約定期限內保質完成嫁衣,我會有一百種方式讓你待不下去,可你,卻無可奈何。人要明事務,辛阿必有重謝,你若覺得自己有實力,我也不介意陪你玩玩,我辛阿最喜歡對那些自認為能力出眾的人出手,所以,望你三思而後行。”王裁縫誠惶誠恐:“我就隻是個做衣服的,我招誰惹誰……”我遞了一坨銀子,道:“事成之後,還有重賞,你隻要記住,我叫葉辛阿!”王裁縫聲音抖:“好,葉……葉姑娘。”走出王裁縫家門,我和沈西嶺終於繃不住笑癱在路邊,一個炸毛,一個連眉,都像嗑錯了藥倒在地上笑得抖,把溫莊嚇壞了。沒過多久王裁縫就遣徒弟把嫁衣送來,據那小徒弟講,他師父一刻也不敢忘葉姑娘的“囑托”,夜以繼日緊趕慢趕,終於趕在婚期前兩天把衣服做好,頭發都白了一撮。我悔恨,不該鑄下此大錯。沈西嶺娶親那天,一場大雪掩蓋了大地所有顏色,銀裝素裹的世界裡,唯有沈府上下高掛的紅燈籠增色添彩。迎親的隊伍吹吹鬨鬨,停在沈府正門。新人自轎中走下,身著紅衣,朱唇紅豔,走在白色的雪地上,如寒冬裡燃燒的一團火,美得淒豔,沈西嶺喜笑顏開、神采奕奕,攙著新娘的手行至大廳拜堂。眾人連聲道恭喜,誇新娘的嫁衣真好看,說到底是都城第一巨賈的公子迎親,那霞帔上的開屏孔雀像是要活過來一般。那嫁衣的確惹人注目,尾裙長擺拖曳及地三尺許,邊緣滾寸的金絲綴上,不知鑲了多少玉石金珠,行走時簌簌有聲,非一般人家可以企及。賓客們由史無前例的嫁衣總結出新娘八字好,入了席拿起筷子,吃著喝著又對沈府的闊綽排場議論紛紛,然後更加堅定地拿起筷子大吃大喝,因為有錢人的不吃白不吃,最後在偌大的沈府轉了三轉,在嗑瓜子間隙得出結論:怎麼著回去得生個漂亮女兒,指不定將來嫁個豪。一般而言,這就是個願景。首先,漂亮女兒不是想生就能生的,有多漂亮可以先照個鏡子看看爹媽長相。其次,天下豪的數量很有限,像沈西嶺這麼有顏有才又有錢的豪就更是少,同時大美女的數量也很有限,經過選秀選美選小老婆層層選拔之後,留給爹媽一個給豪當正室的漂亮女兒就不那麼容易了。我把這番話說與菜豆兒聽,菜豆兒白了一眼就不理我,叼著一隻烤雞徑自跑開,我無奈搖著頭感歎,如此這般真知灼言,怎麼就沒個人願意聽呢。我一聲嗟歎後仰躺在地上,手腳並用在雪地裡畫出個圓,過了半晌,有沙沙的腳步聲靠近,然後便聽見他帶著哭腔道:“辛阿,你怎麼暈倒在雪地裡,你可千萬不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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