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女包圍的智仁兄一臉惶恐,臉紅到耳朵尖,雙手緊緊抱在胸前,費力地吐出五個字:“招架不住啊!”我不厚道地狂笑不止,心想這小處男的風格竟然比沈西嶺那種老嫖貨的還做作,把欲迎還休演得真像那麼回事。我自認為很了解天下男人都一個尿性,不是多情就是無情,這其實並沒有多大分彆,因為多情的近義詞叫濫情,而濫情還有一個同義詞,叫無情。尚處在無情開發階段的智仁兄被一頓胡親亂啃,羞憤之中向我伸出隻白淨的手來,五指微張旨在表達內心狂喜,他是這樣反著來表達的:“辛阿姑娘,你不是說好來教我人情事理的嗎?怎麼現在,這麼多姑娘都猥褻我?”此語一出,天地驚鬼神泣,姑娘們紛紛停下動作做咬牙切齒狀,更有脾氣甚者直接一巴掌招呼:“猥你妹!”我趕緊向姑娘們解釋:“我小弟這人腦子不好不會說話,他其實很開心這麼多妹妹都喜歡他,今日我帶他來,主要是想請姑娘們教教他人情事理。”智仁兄縮到角落一把椅子上,保持警覺道:“辛阿姑娘,剛才那些可不是人情事理啊,我不學了,我要馬上回家。”我露出一個慈祥和藹的笑容:“剛才那個叫人事,下麵我們來學情理,合在一起就是人情事理了,沒錯的。”智仁兄眼神迷離似有不信,一姑娘問:“怎麼教呢,我們可不是教書先生。”我道:“這些道理教書先生可教不好,他們要是懂這些,就不會教出智仁兄這樣的學生了。”智仁兄忿忿不平:“我這樣的學生怎麼了?”我豎起大拇指:“好,很好!就是素質不夠全麵,光知道做學問,把腦袋讀壞了,規矩多膽子也小,吃啥啥都剩,做啥啥不會,我今天可要改改你這毛病。”智仁兄滿臉不開心,但姑娘們卻很開心。“好想玩,怎麼玩?”另一個糾正:“是教,教情理!”“對,怎麼教?”“嗯,就隨便交流交流感想吧,反正你們說什麼他肯定都不知道,不知道的都是學問。”“我先來!”一頭戴紅花的姑娘聲音最大,擠到沈智仁麵前,拉住他的小手,智仁兄猛地一下縮回去,像被明火燙到。姑娘便笑著道:“這位公子,手伸那麼快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人,公子要實在不願意,難道還怕姑娘們用強不成?”姑娘們哈哈大笑,沈智仁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顯出十分尷尬的神色,另一女子柔聲道:“公子緊張的程度實屬少見,平日裡從不輕易出門吧,家中長輩常以學問道德勸勉,功名不成尚未說婚事?”智仁兄雙手捂麵,“是的,都說對了,你們怎麼知道?”我有些好笑地歎氣:“看你這樣的書呆子,料也不多,一看一個準。”智仁兄梗直脖子反駁:“我不呆,我很聰明,我背書就背得很快。”我應了一聲:“哎,沒救了。”紅花姑娘笑道:“公子好像很怕這位姑娘批評。”沈智仁羞紅了臉道:“我沒有。”“公子未經人事可愛得緊,叫姐妹們好生喜歡呢。”我心裡裝著事玩不自在,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道:“姑娘們,容我插一句,最近香蘭閣有沒有一個叫衛璽的來過?”“衛璽?好像沒有呢。”得到這個答案,我瞬間對逗沈智仁也失去興致,吩咐美女們好生照顧他就出去了,在長長的簷廊上晃蕩晃蕩,突然看見兩個人影一閃而過,像是蘿笙和白逸玄。這兩人總是很神秘,我跑回房間問:“你們可知道九公子白逸玄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一女子道:“姑娘提他做什麼?世人皆知九公子天生陰陽異瞳,國師卜卦顯示不吉,因此從小備受冷落,差點就被送到燕國當人質,可見衛王根本不考慮他的死活。”“那這位九公子也真是命運坎坷。”自生異瞳未必不吉,說不定還是天人之兆,要是放在尋常百姓家,他父親早就廣而告之借此斂財了,除非他老子娶了一堆老婆,而老婆們又目標專一努力生娃,兒子生多了滿地跑,老父看不過來也很正常。可慘白逸玄的情況就是後者,他那身為國君的衛王不僅會娶一堆老婆生一堆兒子,他還會尤其防備自己的兒子造反,可以猜想國師的卦辭與此有關。智仁兄痛飲一杯酒,紅著小臉道:“九公子的母親是燕國王族,衛燕聯盟破滅,衛國攻下了燕國,體內流淌著亡燕血脈的九公子,怎能不受冷落?”我欣慰地點點頭:“智仁兄,說得好,有長進!以後也要像這樣,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來乾一個。”酒過三巡之後大家都昏昏倒去,我睡意全無,很想醉卻無法醉,抱著酒壇子七想八想,隱隱聽到崢然琴音從外麵傳來,斷斷續續的,叫人喜歡不太容易。我想起了輞川淒清月夜,微風輕拂,月華涼如水,衛璽坐在青石板上撫琴,一襲白衣,輕攏慢撚,引來百鳥朝鳴。要死要死,我又在想他,很多次我假裝不去想他,但我其實想得很多很深,我甚至產生過報個古琴興趣班學撫琴的想法,引不來百鳥朝鳴就引烏鴉,他會的我也想會,他能做的我想做更好。琴音琴音,外麵的琴音越來越大,我聽得心煩,把一小廝喊過來求救:“外麵撓琴的好討嫌,我想睡覺偏吵吵,能不能叫他彆撓了。”小廝忙賠笑:“公子既然不喜歡,小的這就去傳達,公子稍安勿躁。”我擺擺手:“快去快去啊,千萬彆讓他再彈了。”小廝走後不久,琴聲戛然而止,此時一個清晰的念頭突然湧現腦際:有沒有可能,彈琴的就是衛璽?我來不及多想,發瘋般往屋外衝去,剛走幾步就被門檻絆倒在地上,透過雕花欄杆的間隙,看見一黑胖壯漢正收拾琴包,那黑胖程度可以參照成了精的煤炭。我嗷了一聲,可轉念一想又很開心。得虧不是衛璽把琴音撫成噪音,我雖然恨他不信任我,恨他把我和菜豆兒打入黑監獄,但我也不情願他兩隻手抽風抽成這樣,那雙撫琴的手啊,不叫人摸摸可惜了。此刻我雖然身體趴在地上,但思想已經神遊到天外,被叫回來的時候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紫衣公子蹲到我麵前,他笑得有點痞。“這位公子,何故趴在地上不起?看你滿身酒氣雙眼無神,該不是沉迷溫柔鄉,醉倒了起不來吧。”我知道被嘲諷並不光彩,但他的長相已經完全讓我忽略掉不光彩本身,他簡直長得太好看了。男子生一雙桃花眼本就很占便宜,再加上睫毛又長又密,似笑非笑的神情帶些邪痞氣,就連額前的劉海也十分具有美感。我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好看到讓我臉上的畫皮也黯然失色,我舔舔嘴唇,忍不住問他:“你吃什麼長這麼好看?”那美男子笑回:“公子也很好看。”我心花怒放,抹了一把憨憨口水:“不不不,還是你更好看。”他勾起線條優美的嘴角一端:“雖然公子笑起來不像智商高的人,但也是很可愛了。”說話間向我伸出一隻手,“起吧,地上涼。”我恍恍惚惚被扶起,隻感覺他的手像衛璽的手那樣溫暖,忍不住攥緊,他噗嗤一笑:“怎麼,還不舍得鬆手了?”我如夢初醒,趕緊把手背到身後,不好意思道:“你的手又軟又暖,像剛出鍋的新鮮饅頭。”他嘲諷:“你這比喻可不好,像饅頭的手該多胖?”我表示無言以對,我想不出什麼好比喻。他略微睜大了細長眼眸,緩緩開口:“我很喜歡公子這種有趣的人,想與公子把酒言歡,隻可惜今天有事得先走,不過沒關係,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麵的。”我目送他的背影順著樓梯慢慢變低,回想剛才與之談話的時候,他一直保持著迷人笑容,以至於我都忘了他說我笑起來不像智商高的人,他拐著彎說我傻,可我剛才也的確沒表現自己一貫應有的聰明智慧。我一把揪住一過路小哥,“一定要告訴我,前麵那位穿紫衣的美男子是誰?”小哥驚懾於我的狂躁,往下看了一眼道:“那是衛王四公子。”我頓悟:“哦,就是傳說中的衛國第一美男白逸風?”“是有這麼種說法。”“好的,謝謝你了。”小哥正抬步要走,我靈光一閃有些惶恐,“等會兒小哥,你看我今天這身長衫打扮,算不算是個俊美男兒?那四公子方才一直笑得肆意,不會是對溫文爾雅而又玉樹臨風的我產生什麼非分之想吧,我可不是什麼正經男人呐!”小哥說:“公子,你怕是得了妄想症。”“哦,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突然想起在那個第一美男傳說中,還有更加精彩的下半部分:衛國四公子有斷袖之癖,夜夜與俊美男兒荒淫。但剛才的偶遇說明,他其實也可以與俊美女兒荒淫的,傳說傳得一點都不全麵。今日我隻是隨便出來逛逛青樓,竟在香蘭閣碰上九公子和四公子兩位王室成員,這直接證明衛國嫖娼成風,連王族都不屑佩戴麵具大膽出入煙花之地,也間接證明香蘭閣的確是梁州城名副其實的第一青樓,偶然逛逛便能遇見大人物。我為自己這一番透徹分析沾沾自喜,在走廊閒晃張望,看見對麵樓上凝雲正倚著欄杆遠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是行色匆匆、穿一身基佬紫的四公子白逸風。我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沈西嶺情路坎坷的原因。白逸風走後很久,凝雲還站立不回,目光灼灼恨不得把門板望穿,牽掛和不舍全寫在臉上,此情此景實在應該讓沈西嶺來看看,但很遺憾他不在,我就聰明地想到讓他表弟代為看看。又遺憾的是,表弟在和不在沒區彆,沈智仁爛醉如泥昏睡不醒,我得到這個結論是在第十次吼叫後,隨即果斷把他身上的銀子全搜刮出來,打點小廝和馬車夫。到沈家側門車還未停穩,曉晴一臉菜色,“姑娘今天可算闖禍了,夫人那邊幾次打發人來,說是要找姑娘要人呢。”我跳下車問:“找我要人?要誰?”曉晴跺跺腳:“當然是智仁公子啊!姑娘不知,這位智仁公子不比我家公子散漫些,從小家裡看得緊,夫人和沈夫人聽說你把他帶到香蘭閣,氣得當即發話要將你趕出沈府呢。”我哦了一聲,曉晴很急躁:“本來夫人對姑娘的印象還挺好,可現在,誒,婚事是沒指望了。”“婚事?”“智仁公子幾番請求沈夫人做主,沈夫人這才與夫人一道叫你用早飯。姑娘平時散漫不羈,今早表現卻出奇好,我還以為姑娘也看好智仁公子呢。”我無奈道:“曉晴,隻能說你的想法大膽且離奇!”幾個家丁將沈智仁抬出馬車,昏沉中他一直喃喃有詞,曉晴湊上去聽,隨即紅著臉道:“姑娘,智仁公子在叫你的名字。”我不信,也湊上去聽。他說得稀裡糊塗顛三倒四,但當那些字組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是明白了,他說的是: “我不呆,我很聰明,我背書就背得很快,辛阿姑娘,辛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