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往宿舍方向走,拐彎處又撞到一堵肉牆。“不是說在工作嗎?”猛然冒出來的磁性嗓音,從上方蔓延,帶著不滿質疑。阿典仰頭,看見蔚溪井,變得麵無表情:“有什麼事嗎?”他突然安靜了,低下雙眸,直直盯著她,半晌:“為什麼躲我?”“我躲你嗎?”阿典稍微睜大眼睛。他想了想,解釋說:“最近一個禮拜都在忙開遠程會議的事,你知道——拉斯維加斯那邊的工作,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好,所以上次爽約,直到現在才有空……”“既然這麼忙,”阿典截斷他的話,挑眉,上下打量他,疑惑發問,“為什麼不直接飛去拉斯維加斯,而要來這郵輪上度假呢?”“可不是所有人乘郵輪都為了觀光度假。”“是嗎?”阿典漫不經心。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是陪一個朋友,上次在酒吧你見過的,他女友是豆素。豆素之前重病痊愈,出來養病,而我本該在舊金山的港口下船的……”“那為什麼不在那裡離開呢?”阿典隨意一問。空氣,忽然就安靜了。這安靜的時間出乎意料的久,大概長達十秒。直到,阿典聯想到什麼,略微不自在起來,脈搏都加速了,才轉移視線,“沒事的話,我先走了。”“等等。”他立馬拉住她的手腕。“嘶……”阿典發出輕微的吸氣聲,馬上轉過身來,想一把抽出手腕,無奈更大的力量阻斷了她。蔚溪井目光向下,落到她手背那刺眼的傷痕上,雖然已經結了痂,但與白皙的皮膚相比還是有些觸目驚心。“你撒謊了。很疼嗎?”其實不疼,一周過去了,早就沒什麼感覺。剛剛……隻是電流。“早就好了。”蔚溪井完全沒注意到她的不自在,沒放手,皺眉,把那隻纖細修長的手舉起來,才說:“竟然有繭。”骨節微凸處,細密的指紋上,不經意間擦過一塊硬繭,略厚,可是不明顯。隻是觸摸的時候,總覺得像在水一般柔軟的皮膚表麵撞到了一個冰塊,心裡硌得難受。阿典見他盯著自己手看,終於用力一把抽出手,“乾什麼?”他一怔,看著她,忽而笑了:“臉怎麼這麼紅?”阿典咳了咳,神色不好,皺著臉說:“你知道,我不喜歡與人近距離接觸。”“……”蔚溪井收回目光,換了話題:“那你上次輸掉的賭注,到底什麼時候兌現?”賭注?噢,她這才想起。“下次見麵的時候吧。”她隨意回答,側身就往前走去了,迫不及待脫開身。“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蔚溪井識趣地沒有跟上來,隻衝著她的背影喊。“下次——”聲音被拉遠了。第二天一早,船在新西蘭靠岸。排了一兩個小時的隊才上岸的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站在遠處回眸。母親在仔細地給小女孩的脖子圍絲巾,小女孩則東扭西扭往回遙望。“你在看什麼?”女人漫不經心地問,同時還在認真地進行著手上的動作。小女孩沒有回頭來配合,目光一動不動的,小嘴微啟:“我在找那個姐姐。”“哪個姐姐?”母親完全沒印象。“那天,”女孩終於回過頭來,提醒道,“黃昏時在甲板上的那個。”“噢……”想起來了,繼續給孩子穿外套,輕聲溫柔問,“你看她乾什麼呢?我們已經上岸了,你看不見。”小女孩澄澈的眼睛變得遼遠,再次回過頭去,整片海洋的藍色都映在了她的眼睛裡,如此寧靜。小手握住了母親在涼風中微顫的指尖:“我隻是想告訴她,即便爸爸再也不會回到我的生活了,我還有媽媽。”至少現在,母親在哪裡,所謂的“天國”,就在哪裡。愛,會不會本身就是一種天國呢?女人睫毛一顫,疼惜又哀婉的淚水奪眶而出。良久,她牽起孩子的手,轉身離去:“我們走吧。”另一頭。有些忙亂。那個出了事的毒販子,將在今天被送去警局。船上員工都心有餘悸地度過了這些天,終於要把這人送走了,可惜還得熬到黃昏,等白天來來去去的乘客們散去後,才能趁天黑暗暗把人送走。畢竟,這事是一定不能被曝光的。阿典被要求隨同去做筆錄,估計直到郵輪午夜離港前兩個小時,才能夠回來。傍晚之時,她在上岸的地方與經理碰麵了。簡單交流幾句後,經理去跟另外的人談話,大家還在等警車過來。氣氛緊張,阿典身後突然走出一個人。她驚了一下,看見對方的臉後,疑問:“你怎麼會在這兒?”“不應該嗎?”對方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揣著褲兜繞到麵前,“我是知情者,再說,事發當天晚上我也在現場待過。讓受害者之一獨自承擔做筆錄的責任,似乎不太好。”阿典:“……我可不是什麼受害者。”“不是嗎?”蔚溪井舉起她的手,上麵疤痕還在,他掃了一眼,反駁。阿典又馬上抽回手:“蔚先生,我發現你忙的時候挺忙,閒的時候也挺閒的。”“那個毒販子在哪裡?”他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四處望了望,“前麵那輛車裡嗎?”有輛警車開過來了。暗黑的傍晚,天邊大片大片暮靄早已褪去,隻剩鈷藍的天空化為遼闊而明朗的夜幕。月牙掛在天上,散發著朦朧的亮光,辨彆一切輪廓都很困難。從郵輪上開下來的麵包車車門打開了,那個男人被一群保安圍架著拽下來,他們正在準備和警車上的人員交接。氣氛很冷,很靜謐,也很詭異。男人頭發淩亂,衣裝狼狽,看起來十分不堪。臉色發白,而那雙深邃的眼睛卻泛紅,一如既往透露著幽密的暗光,視線擦過阿典,頓起波瀾。憤恨,是憤恨!阿典從沒見過這種眼神。乾澀的眼,淩厲如鷹,揮著犀利的目光劃過她的臉。那一瞬間,她有種熟悉的陰森感,就好像鬥地主牌局的最後,手裡還握著一張小鬼的未知感覺……她晃了晃神。夜色越來越黑,一群人在前方攢動,阿典和蔚溪井本站在人群之外,正準備走上前去時,前方發出一聲驚人的喊叫,接著,轟然喧嚷。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現場變得一團亂麻!嘶叫聲嗬斥聲,掙紮聲,人影晃動……阿典不自覺靠後一步,這時,那暗處裡有個人影猛地鑽出來了,像終於掙脫束縛般,全力以赴朝這個方向衝來!那男人,順手奪過一個盒子。阿典心臟陡然一震,她知道,那是裝那隻手槍的盒子。警方和保安人員全部攆過來,不過是兩秒的時間,那新西蘭男人已經將那些人甩出一段距離,並且逼近了阿典。阿典急促地呼吸著,條件反射推開身旁的蔚溪井:“有槍……快,快跑!”她張望著,一時不知該如何逃避,隻感覺前方有鋪天蓋地的灰塵在半空中湧來,氣勢驚悚,卻無從閃躲,大腦像斷片的電影,僅剩下一片黑暗。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該作何反應了。還好,身旁襲來一股熟悉的力量,在這時,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拖著呆若木雞的她轉身往後奔跑!阿典一邊奮力跑一邊回頭看,呼吸都快靜止了:那身影,像頭嗜血的猛獸從傍晚的天色裡脫身而出,瘋狂得歇斯底裡,怒吼著,大喊著,真的就像瘋了一樣。他追趕而來的同時,猛撕開了手裡的盒子。身後,大批人追上來,可是早就被拉開了好幾米的距離,形勢十分緊急危險。順著附近那盤山公路向上跑的過程中,阿典抓緊了蔚溪井的手肘,慌張地四處張望著,“小心!右邊,那裡是懸崖!”左邊峭壁,右邊涯岸,隻能往前跑。無人的彎曲公路,盤在臨海的山崖上。順著奔跑時隻是越跑越高,不斷卷曲著的公路像樹根似的,錯綜盤旋,迎麵偶爾衝來一輛大卡車,十分危險,稍不小心就可能被撞飛到海裡去。情急之下,阿典指著一條岔道路:“往那裡去!”蔚溪井的手似乎成了阿典全部的力量,她本已經累得幾乎喘不過氣,靠此還算還能支撐了。回頭望時,見那些人被那男人甩得更遠了——隻因剛才迎麵而來的幾個大卡車,阻礙了後麵趕上來的警車和人員。蔚溪井隻是沉默地拉著她不斷奔跑,同時,目光下意識仔細搜索著什麼……他們的呼吸此起彼伏,沉重急促。陡然,一聲槍響。阿典腦子一片空白,隻感覺剛剛似乎有顆子彈擦著她身旁閃過去了!開槍了!那男人開槍了——真的是要報複她嗎?倏地停止,腳下險些滾落些石子。本以為前方是斜坡,臨近了才發覺,竟是陡崖絕壁。回身。“砰!”又是一發子彈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如同刀刃拉過劇烈的心跳,讓人閉氣。沒有退路了。阿典慌亂中被攬緊,右上方傳來模糊的聲音,在短短時間裡,明確而果斷:“拉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