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北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了,家裡黑漆漆一片,他在樓下沒有看見燈光的時候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安梓靜到現在還沒有回家。抱著僥幸心理,他在黑暗中給史內克打了個電話,確認安梓靜是不是又被自己的好友拐走了。“梓靜?不在我這裡。”安陵北心裡“咯噔”一下。“她不見了?”想起自己與傅真對換案件的緣由,安陵北有點坐不住。沒來得及回答史內克問題,他便衝了出去,才熄火沒多久的車又被他發動了。公安局門口有一點微弱的火光,安陵北有些詫異,搖下車窗便見史內克正低頭用打火機點煙。似是聽見了汽車的聲音,史內克抬起了頭,一根煙斜叼在嘴邊,打火機順勢滑入大衣口袋。“少抽點。”安陵北從車裡丟出一罐東西,史內克伸手一抄,恰好接在手裡。安陵北笑了笑,開去了停車位。史內克借著路燈的燈光看玻璃罐的瓶身,沒有看見標簽,抬頭問向自己走來的安陵北:“什麼東西?”“冰糖雪梨膏。”“三無產品?”“是啊。”見史內克的眉頭皺了皺,安陵北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見你常抽煙,又不聽勸,昨天我自己熬的。”史內克低低笑了一聲,看見了安陵北泛青的眼圈:“熬到半夜?”“反正睡不著。”像是怕史內克數落自己,安陵北趁勢轉移了話題,“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說梓靜不見了,確定了她不在我這裡之後立刻出了門,好像已經知道她在哪裡似的,那我能想到的隻有公安局了。”史內克把雪梨膏放入了自己車子的後備箱,“雖然不知道原委,但我還是覺得陪你一起比較好。”“我和傅真換了案子。”安陵北低頭,嘴角泛起一絲苦澀,“梓靜不知道為什麼被列入了董京案的嫌疑人,我得回避。”史內克驚得嘴裡的煙差點掉到地上。“所以……”安陵北的眼下落入一片陰影,“最壞的結果是,梓靜被傳喚了。”傳喚意味著她已變成重大嫌疑人,警方的重點會全落在她身上,她將在審訊室裡待滿24小時才會被放出。即便相信妹妹無罪,但安陵北深知肖凱的訊問方式,在高壓逼問下,他根本不知道安梓靜究竟會不會崩潰。在他神思恍惚的時候,胸口突然被一個東西拍中,他低頭,史內克竟給了自己一包煙。“那幫老流氓很少有不抽煙的吧。”史內克掐滅了煙頭,隨手扔入垃圾桶,“讓他們對梓靜客氣一點。”安陵北感激地看了史內克一眼。“林世名那個案子壓力大麼?”“好像快結案了。”安陵北此時的笑容才露出些許輕鬆,“唐局說是醉酒失足落水。”“通宵了這麼幾天就得出這個結論?”史內克冷笑,“你們副局長是故意抓你們加班?”“我們那組都是和我同期的,有經驗的也就唐局吧。”“這麼重要的案子唐昕居然找了一幫新人?”樓梯後方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史內克無意間回頭,看見一個三十出頭的短發女人跟在身後,發尾飛翹,眼梢微微上挑,儘管略顯蒼白的臉色儘顯疲態,但剮在史內克臉上的目光亮得懾人:“你是誰?”安陵北立刻站定了身子,畢恭畢敬喊她:“唐局。”唐昕斜了安陵北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史內克身上。“史內克。”“乾什麼的?”“律師。”“見誰?”“安梓靜。”他們這一問一答讓安陵北驚出一身汗來。史內克剛入律所,還沒有轉正,是不能獨自為嫌疑人辯護的,這個謊言在唐昕麵前仿佛一張脆紙,一戳就破。然而唐昕隻是笑了笑,抓著手裡的文件夾就準備上樓。安陵北忙跑到她身邊:“唐局,我來幫你拿。”“不用,你陪史律師。”唐昕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二樓走廊。肖凱已經問了安梓靜一晚上她為什麼會出現在董京小區的監控裡,但安梓靜一口咬死了那天晚上自己並沒有去那裡,甚至她連董京在哪個小區都不知道。肖凱自然不信,監控怎麼會說謊呢?那麼說謊的就隻有安梓靜了。她一度否認曾去過那個小區,看來的確與殺人案有著莫大的關係。但是現在沒有證據,但憑監控無法確認安梓靜殺害董京的事實。肖凱煩躁地斜靠在椅子上,一隻胳膊掛在了椅背之外,倒是安梓靜鎮定自若,都這個時候了還坐得畢恭畢正,好像正在上課的學生。隻是她垂眼盯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說是上課走神的學生更為貼切。其實安梓靜也在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監控裡。她問過肖凱董京住的是哪個小區,得來的隻是肖凱砸著桌子的一聲怒吼:“你少給我裝蒜!”“那你給我看看監控吧。”安梓靜冷淡而又誠懇地看著他。這讓肖凱更加焦躁。這幾年審過的犯人無數,自然也有殺了人不知悔改百般狡辯的,但是區區一個高中女生居然沒被他威懾到,這讓他始料不及。“你不給我看就算了,反正明天上午十點你就得放人。”安梓靜瞟了眼牆上的時鐘,“你得讓我睡覺,不然我出去了就告你。”肖凱敲筆更加煩躁了,他不知道安陵北整天都在教她什麼東西。不過沒關係,這威脅不了他,無論是檢察院還是法院,難不成還會偏袒她?“你少拿這些來威脅我!”肖凱氣得差點笑出來,“你知道坦白從寬嗎?”“知道。”肖凱繃緊的肌肉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慢慢放鬆下來。“但我根本沒做,怎麼坦白?”要不是傅真坐在旁邊勤懇地做著筆錄,肖凱真想把一把椅子扔到她身上。他看了眼牆角的攝像頭,手指敲擊著桌麵。“我們換個房間問。”肖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傅真使了個眼色。傅真有些驚疑不定,手裡的筆僵在本子上麵。“愣著乾什麼?”肖凱對傅真也失去了耐心。“我不去。”安梓靜穩穩坐在審訊室裡,“為什麼要換個房間?”肖凱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那個地方空氣比較好。”“是因為沒有監控吧。”安梓靜的話又把肖凱噎住了。“刑訊逼供的地方,我才不去。再說了,你打我,我的身上會留下瘀傷,對你也不好吧。”傅真臉上也是尷尬,不知道該不該強行去拖安梓靜,就隻能坐在座位上裝傻。肖凱的火頓時躥了上來,心想這個案子結束了自己一定要好好把安陵北教育一遍。現在的目標是要儘快從安梓靜的嘴裡撬出整個案子的真相。他見傅真不動,隻好親自動手,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安梓靜。如果使用蠻力,他不信這個高一女生能犟得過他。安梓靜顯然想要躲,但胳膊已經被肖凱握住了。“你乾什麼!”這是進審訊室以來,安梓靜的聲音第一次發出顫抖。肖凱知道她怕了,鉗住她的手更加用力:“隻要你好好配合,我就不帶你去那裡。”“我把知道的都說了,我沒做過的是不會認的。”肖凱一把將她往外拽了出去,安梓靜腳下不穩,這一拽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到了地上,胳膊肘蹭破了一塊皮。此時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阿克哥哥!”趁肖凱愣神的工夫,安梓靜顧不得胳膊的傷口,一把甩開肖凱,奔向史內克。“久聞公安流氓,倒是第一次看到逼供現場。”史內克站到安梓靜身前,對著肖凱露出嘲諷冷笑,“怎麼,老警察就是這麼辦案的?”“誰讓你進來的?”“我是安梓靜的律師。”史內克把躲在自己身後的安梓靜拖到身邊,舉起她的胳膊,“我覺得她需要驗傷。”安梓靜理直氣壯地瞪著肖凱。她之所以能冷靜地獨自麵對肖凱是因為她有底氣,史內克就是她的底氣。“我想知道我的當事人為什麼會被懷疑。”“因為他說監控拍到了我去董京小區的錄像,可是我那天並沒有去,我也不知道董京小區在哪裡。莫名其妙的,他居然說我會為了董京逼我轉班殺人,也不知道他腦子裡都是些什麼。”安梓靜比肖凱先開了口,把今天所有的不滿全宣泄了出來。“一開始你並沒有被懷疑,是誰讓你被懷疑的?”傅真聽到這句話身子一抖,心虛地用筆記本遮住了臉。史內克看了他一眼,垂在身邊的手指微微一抽,發出一聲冷笑:“我知道了。”“……是誰啊?”傅真從筆記本上方露出半張臉,畏懼地看著史內克,“突然和陵北調了案子我也很無奈啊,明明林世名的案子已經……”在史內克的逼視下,傅真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我說有彆的嫌疑人他也不聽,隻一個勁地問我,好像逼著我認罪了他就能交差一樣。”史內克點了點頭,依然舉著安梓靜的胳膊,直視著肖凱:“如果你堅持要等完24小時那我也奉陪。”安梓靜不滿地撇著嘴:“有這時間還不如去問周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