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尋找仙鶴(1 / 1)

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仙鶴山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主要占地是一座山加一片濕地。因為每年有罕見的白鶴在這裡出沒,所以取名仙鶴山,基本沒有人居住。謝珺到山腳的時候正是正午,灼熱的日光讓她睜不開眼來,吩咐車夫在停車處等他們從山上下來,便朝山腳走去,走到山腳時,決議先在個涼快的地方休息一下。謝珺出門帶了兩水囊,往喉嚨灌了些水,但是想到自己要是因為喝多水想要方便就麻煩了,不敢多喝。又過了一會兒,謝珺便一同上了山。這座山名為茂山,樹木繁茂,遮天蔽日,林子裡有溪流潺潺流過,更深處還有鳥兒鳴叫,整座山濕漉漉的,兩人一進去便覺得方才出的汗蕩然無存,先下是整片的涼意。“聽聞這仙鶴草生在低窪之處,所以你不必去高聳險惡之地尋找。”臨行前季翮替她縮小了尋找範圍。可是謝珺找了許久,還是沒有結果。突然,不遠處似乎傳來一陣奇異的鳥叫,謝珺四處尋找發聲的來源,發現在西南方向,撥開茂密的枝葉,正想要看個清楚,卻不幸跌落下去,然後一路滾了下去。她連忙抱住自己的臉,生怕傷到麵部肌膚,最後滾到一處平地,便昏了過去。漸漸的,謝珺恢複了意識,睜眼才發現自己躺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蘆葦地裡,不遠處就是沼澤,不由想幸好隻停在這裡,要是再滾遠一點,那就真的是“泥足深陷”了。謝珺掙紮的站了起來,感覺全身疼痛,應該是滾下來的時候摔傷了。“你醒了!”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謝珺使勁坐了起來,才發現聲音的主人竟然是他,陳度,原來他就在身旁,默默地注視著自己。“有沒有什麼地方感覺很疼?”謝珺這時才緩緩地分辨著眼前的人,隻見陳度也是一身狼狽,衣袍裂了好長的口子,哪還有什麼風度可言,不禁就笑了,隻是開口有些喑啞:“沒事,倒是你,怎麼了?”“五十步笑一百步,你還有力氣笑謝珺,看來沒摔壞。”陳度也笑了。謝珺笑著笑著,手肘越發疼痛起來,抱怨道:“不笑了,越笑越覺得疼。”“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你先讓我看看你手有沒有脫臼?”他一貫的皺了皺眉。謝珺隻當是給醫生看病,倒沒有覺得不好意思,自己挽起袖子伸了過去。陳度也毫不客氣,接過看了起來,謝珺的手臂白皙細滑,他沉下心來,仔細檢查了一遍,替她把袖子放下,說道:“還好沒有,不過很多地方已經變淤青了,可能到明天會更加嚴重,我還是先送你回去吧。”“不行,好不容易到這裡了,不可半途而廢,我覺得仙鶴可能就在這附近,你不用管我,先去做自己的事吧。”謝珺不肯放棄。“你也是為了找白鶴?”陳度很是驚訝,因為他的目的同她一致。謝珺深感意外,又說道:“其實我的傷也不是特彆的嚴重,你扶我到那邊的石頭上歇一會兒。趁著還沒到夜晚,你快去找仙鶴吧。”“我擔心留你一人在這裡會有危險。”他思考了一下,說道,“這樣吧,我扶你一起去找。”“啊?”謝珺聽到這樣的建議,立馬想要跳起來,當然她跳不起來。“我先替你去尋根拐杖。”陳度扶謝珺到石頭邊上坐下,然後走了,不久他回來,手裡多了一根結實的枝條,上麵還有一些銳利突出的棱角,他從袖中拿出一柄小刀,認真地削了起來。“給你。”他將磨去利處的拐杖遞給謝珺,倒是十分合適,謝珺這才發現其實陳度這個人心思細膩,作為朋友還挺靠譜的。謝珺雖然手中多了一根拐杖,但是陳度還是執意扶著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栽跟鬥,這樣兩個人的步伐就慢了下來。兩人又沿著沼澤周圍找了很久,還是沒有一絲收獲,眼見得暮色將近,再找下去就變得更困難了,兩人心情都有些低落。卻見晚來風急,水暗山白,薄霧之中,一場蒹葭雨頃刻飄落。寂靜的空氣中,傳來一陣奇異的鳥鳴,如泣如訴。“是鶴聲。”陳度隻聽了片刻便下了結論。又一陣風,霧散沼澤,蘆葦深處,數隻白鶴儼然出現在他們眼前。原來在山上聽到的聲音發自它們!謝珺這才敢確認。“我從未見過白鶴,這次真是大開眼界。”陳度很激動的說道,因為怕驚擾白鶴,話說的很小聲。“我也沒見過,這是第一次。”謝珺說道。“東門逐兔,華亭鶴唳,當時都道不過尋常。”陳度不禁感歎了一句。謝珺聽了他的話,久久沒有回答,任憑晚風吹在臉上,有些冰涼。她何曾不明白陳度的心思呢,曾經她的那份情對陳度而言太微不足道,她的身世地位背景根本給不了陳度想要的平步青雲,今時今日的陳度難得向她吐露心聲,但她卻不再是上一世那個能夠、想要寬慰他的人了。月出茂山,樹影斑駁,彆樣的情緒在心間流淌。突然,謝珺指向前方,驚訝喊道:“你看,那是什麼?”陳度順著看過去,也發現了奇異之處。眾多的白鶴之中,有一隻紅鶴。“你快去看看!”謝珺隱隱覺得這絕非巧合。陳度小心走上去,白鶴聞聲四散,飛向他處。那隻紅鶴卻悠然自得地等著陳度前來,它似乎一點也不害怕人。謝珺有一瞬間幾乎覺得這是一隻仙鶴,等會就化身為一位仙人,指點山河睥睨紅塵,又或者借一場圍棋之局把他們困在這座山裡。但一切都沒有發生,直到陳度去拔下它的兩根羽毛,它也沒有發出一聲。取過羽毛,陳度放在月光下細細看了一番,大喜過望:“是仙鶴的羽毛!”“太好了!”謝珺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邊,也端詳起來。她曾在書上看了仙鶴的外體形態,書上記載“仙鶴羽毛呈卵圓形至倒卵圓形,邊緣有似鋸齒,其兩麵均被柔毛”,十分吻合。“沒想到因緣際會下,竟然被我們找到了!謝謝你,若不是你,我想我真的很難找到仙鶴。”陳度小心翼翼地將羽毛用一緞子包好,放入懷中。“天色已晚,你又受了傷,我想一時我們是回不去了,不如先在這裡休息一晚?”“這……”謝珺想到要在野外呆一夜,不禁駭然。因為這裡既沒有帳篷也沒有軟塌,不具備外宿條件。“以天為蓋,以地為席”不是她所崇尚的生活。“好吧,也隻能如此了。”想到自己的傷,謝珺垂下腦袋,擺弄著自己的衣角,無奈的妥協。陳度扶著她回到開始那個石頭坐下,然後說道:“濕地附近不會有大型凶獸,但是可能有狗獾之類的,你聽到什麼異動,不要驚慌失措。”“好的,多謝了。”謝珺折騰了這麼久,覺得好累,而夜間濕地氣溫比外邊還要冷上些,她感覺自己摔傷的地方又凍又痛,但是她暗暗堅持著,一言不發。“讓我想想能不能生個火,”陳度看著凍得發抖的謝珺,思索片刻,走遠了點。不久後,隻見他找來一些乾燥的柳條,一堆枯樹葉,還有硬一些的樹枝,便開始生火。首先把柳條邊緣鑽出倒v形的小槽,然後在柳條下放入那堆枯樹葉,然後雙手開始用力鑽動。風大,鑽了好久才鑽出些火星,他趕緊把硬樹枝拿到火星前,終於起火了。做完這一切,他體力還很好,又拿過謝珺的水囊,去接了些新鮮的水,遞到謝珺麵前。謝珺感激的看著他,喝了幾口解了渴,就不肯再喝了,開口說道:“你也歇歇吧,這一天辛苦了。”陳度聞言便也在篝火前盤坐下來,因為怕風大再度吹滅火,他還特意在火堆周圍用泥土堆起一個小圍牆。做完這一切,陳度終於舒了一口氣,說道:“你餓嗎?”謝珺拿一隻細木枝在地上無聊的畫著什麼,聽到他這樣問,忙回道:“不餓。”“真的?”陳度朝她投來不相信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心虛,囁嚅了會兒說道:“說實話,是有些餓了。”“出來的時候沒想到我們得在外麵夜宿,沒帶什麼吃食,不過謝珺聽父親說過,這種野果子可以吃,剛剛撿木枝的時候碰巧發現了,就摘了一些。”他掏出一些紅色的小果子給謝珺,“已經用水洗過了,你可以直接吃。”謝珺十分感激的看著他,然後將果子全數吞入腹中。“你真是什麼都會。”謝珺由衷地讚歎了一句,她以前並未受過如此照顧,即使是以他的妻子身份。“比起我的父親,我是差遠了。”陳度吃了一枚果子,陷入沉思。謝珺知道陳度的父親是位大才子,隻可惜因為一番癡情忤逆長輩,不肯與世家聯姻,甘於貧賤一生。想必陳度是不會重蹈覆轍的,他那樣聰明,審時度勢,必定能有一番作為。“若是有機會回都城,謝珺再以美酒佳肴款待你吧,以答謝你在逃亡路途的救命之恩。”謝珺淡淡地笑了,她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她知道今晚不問的話,可能永遠也沒有答案了。“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酒酣暫擁輕衾臥,明月來邀簾幕遮”的西京已經淪陷為他國土地,如今的東京本也不是她的故鄉,讓她牽腸掛肚的人也失去了份量。“你不欠我什麼,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所以我們兩清了,互不虧欠。”謝珺坦然回答,她沉默那麼久,還是選擇放下。這輩子他們確實是互不虧欠了,可上輩子呢?謝珺隻是不願再去想。陳度不再說什麼,但自己不會再為他牽動情緒了。過了一會兒,謝珺覺得自己眼皮子快撐不住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夢見自己回了家鄉,簡單樸實的生活裡,充滿平靜。又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發現還是夜色茫茫,火堆發出吱吱的木枝燃燒聲,四下安靜的很。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一陣縹緲悠揚的笛聲送入耳中,忽近忽遠,若有若無,她幾乎以為是場夢。滿腔彆緒無處訴,吹在誰家玉笛中。她情不自禁站了起來,去尋那笛聲來源,一步,兩步,終於接近了,卻又好似從未靠近半分。果然是他,陳度。月下獨立,臨風獵獵,隻此一人。任長波流月去無聲,他隻在疏影裡,吹笛到天明。謝珺停下腳步,隻遠遠看著他。她一向離他很遠,這一刻更不例外。他有他的抱負,他的感慨,他的哀愁,他的快樂,隻是這一切似乎和自己毫無乾係。她果然還是那個沒法與他並肩的人,隻能躲在角落裡看他浮沉。祝君好,是可以給予的最後的溫柔,年少時候做過的荒唐夢,終究支離破碎。那種萬箭穿心再一次的滋味,她永遠不敢忘。忽而笛聲停了,鶴飛走了,天也亮了,夢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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