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凝滯不前,趙惜月不知道距離他們到達這個城市已經過去了多長時間,隻有無邊的困意慢慢將她淹沒。月亮的清輝從半開的窗戶裡照進來,映襯著紅色如鮮血的開的豔麗的鮮花,連月色都帶上了隱約的鮮紅色。趙惜月坐在胡椅上,打了一個又一個的哈欠,因為困意而帶來的淚水使視線都有些模糊,索性趴在了桌子上。對那些乾屍的警惕使她強壓著睡意不敢睡著,在朦朧中看見顧修竹拿了水壺和瓷杯進來。顧修竹向瓷杯中倒了兩杯水,將其中一杯遞到趙惜月麵前。趙惜月這才發現在這個風沙肆虐的城池裡待了這麼長時間,她的嗓子早已乾渴的冒煙。她強撐著打起精神,從桌子上爬起來,一口飲儘杯中裝滿的水。杯中水澄澈透明,清涼中還帶著一絲甘甜,在此時就像沙漠中的甘泉解決了乾渴的痛苦。趙惜月意猶未儘地抹了抹嘴,將杯子放在顧修竹麵前,悶聲開口,“還要。”顧修竹捧著杯子像是在思考什麼一直沒有喝,看到趙惜月一口氣喝得那麼乾淨像是看怪物一樣認真地打量著她,等她說完還要一杯時立刻放下自己手中的白瓷杯又拿起水壺,”你現在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感受?““嗯?”趙惜月聽不懂他這句沒頭沒腦冒出來的話。顧修竹將再度裝滿的水杯遞給她時神色有些猶豫,斟酌著開口:“周圍的屋子和這間客棧屋內都乾淨沒有積塵,就像是有人生活在這裡。而我們來此地到現在都未見過活人……生活在這裡的,應該是那些乾屍。”“那和這水又有什麼關係?”趙惜月還迷迷糊糊地睜不開沉重的眼皮,打了個哈欠。右手拿著裝著半杯水的白瓷杯晃了晃,澄澈透明的涼水在燭光下泛起層層波紋。“這水我是在客棧後麵小院裡的後廚找到的,不像是放了很久的死水,應該是飲用水……雖然不知道那些乾屍為什麼需要飲用水,但這可能與他們的異變有關.。”“你現在……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嗎?”顧修竹又試探著問了一遍。“……”趙惜月突然從睡意中驚醒,看了下手中已經喝得差不多的水,陷入啞口無言。”我現在感覺很好,身體倍兒棒。““……”時間過去了很久,桌上燃燒的紅燭又熔化了大半,燭淚順著蠟燭淌在桌上又再度凝固。在顧修竹與趙惜月呆坐許久終於確認沒有什麼異變發生後,趙惜月終於抵擋不住愈演愈烈的睡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在徹底被黑暗徹底淹沒前,她迷糊中隱約聽見顧修竹像是叫了幾聲她的名字。太困了,彆煩我。她閉上沉重似鉛的眼皮,頭不雅地重重磕在桌子上。好像有人在她耳邊無奈地歎了口氣,緊接著她就被扛了起來,緊接著被丟在了一個軟軟的被褥上。她太疲憊了,這幾天的經曆太過於驚險刺激。她的人生像是被一柄利劍突然地與過往十幾年的平淡無奇人生割裂,轉眼被扔進一個奔波勞累到處都是危險的世界。這是她過去曾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可是如今當她真正經曆了這些事後,卻發現一切都沒有她曾經想象的那般簡單。這一覺她睡得很沉,溫暖的被窩讓她想起了兒時還在家中的時光。小院裡開得剛剛好的月季,母親親手烹製的清香的帶著熱氣的蓮子粥,父親為了逗她開心而買回來的麵人,還有趙兮嫣在夢裡和她喋喋不休地爭吵……這夢太長,也太難醒來。她是被吵醒的,睜開眼時眼角還有不知何時落下的淚痕。她第一眼看見的是掛著帳子的天花板,耳邊聽見了屋外麵傳來的吆喝聲和其他熱鬨的早市發出的聲音。她恍惚間還以為自己仍在廬州,那座不大卻精致的小院一牆之隔外就是街道,在每個清晨都會搖身一變成了個熱鬨的早市,擺滿了香氣四溢的早點和其他趕集的人帶來的雞鴨魚肉甚至是小毛驢。可她身上的酸痛和房間樸素陌生的裝飾清晰地提醒她昨天一天的勞車頓足是真的,昨夜看見的風沙中的城市是真的,那些可怖的麵貌醜陋的乾屍們也是真的。她捶了捶僵硬的肩膀,昨天緊繃的精神讓身體上的痛苦並不明顯,但經過一夜的發酵加倍地顯示在她身上。肚子裡饑腸轆轆,渾身像散了架一樣酸痛無比。慘呐。她又無力地倒在了床鋪上,被褥裡的暖意給了她些許安慰。她多想再度沉沉睡去,回到夢境裡她的那畝小院,這樣也能忘記她那不爭氣咕嚕直喊餓的肚子,和這殘酷無比充滿乾屍的風沙中的國度。好想吃杏仁糖粥,她在內心哀嚎。“……新鮮出爐,麵脆油香的胡餅欸……”窗外傳來的一聲高聲吆喝使她突然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她這是在哪?昨天晚上見到的那麼多怪物不是在這個村嗎,明明昨晚這地方還沒有一個人影,怎麼大清早就有人出來賣胡餅了?她沒來得及穿鞋就赤裸著腳連滾帶爬地跑向已經被關緊的窗戶,昨晚還開得妖冶燦爛的花此刻像是霜打了一般蜷縮著沒了生氣。窗戶落鎖的位置有點高,還被緊緊關得很嚴實,趙惜月搬了凳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撬開。天空是意外的澄澈湛藍,飄著幾朵白雲,清晨的陽光並不刺眼帶著一點紅暈照在她臉上,她眯了眯眼,低頭看看下邊,看看滿是人群的街道。街道很擁擠,有挑著蓋著白布的擔子的,有擺著熱氣騰騰早餐鋪子的,有人正坐在沿街桌子上吃著麵條,更多人流在擁擠著動望望西看看,發出嘈雜的聲音,一派熱鬨又平常的早市模樣。這一瞬趙惜月甚至覺得自己穿越了,又回到了那個繁華熱鬨的廬州,回到了平常的生活裡。早市上的人們都很正常,麵色紅潤,交談著,為了一斤半兩的差價斤斤計較著,除了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與她熟知的漢人服飾略有不同以外,其它的都正常無比。沒有乾癟的乾屍,沒有幽暗的藍綠色火焰,像是昨晚的驚險不過是一場夢境。趙惜月真實地震驚了,從窗子上探出小半個身體打量著這個黃沙覆蓋的城市。在她幾乎想窗子翻身下去看看這個熱鬨的早市和其中的人們是不是隻是一場虛假的海市蜃樓時,有人打開了房門進來。“你想乾什麼!“顧修竹清朗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緊接著她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扯著衣領從翻窗而越的邊緣拉了回來。“顧顧……你你你看看外麵……”趙惜月仍沉浸在看到人群的震驚中,話都說不清楚,縮著脖子茫然地指向窗外。顧修竹皺著眉頭看她一副呆鵝樣,鬆開了拽著她衣領的手。“等會兒和你解釋。”解釋什麼?趙惜月還是搞不清情況說不清話,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麼。沒等她開口問,一個清脆的女聲嬌滴滴的女聲從剛剛顧修竹打開的房門外傳進來。“顧小哥哥,我給你端早餐過來了。”緊接著一個和她差不多歲數端著盤子的長發及腰的姑娘蹦蹦噠噠地走了進來,姑娘臉上帶著笑,但在看到顧修竹身旁的趙惜月時明顯地僵硬了一下。趙惜月茫然地轉了轉頭,看了眼身旁一直筆直站著麵色冷淡的顧修竹,又看了眼剛剛進來麵龐青春又有活力臉上還帶著紅暈的少女。顧……顧小哥哥?她現在能嘲笑下這個稱呼嗎。“放在那吧。”顧修竹絲毫表現出沒有被稱為小哥哥後的心情,神色依舊冷淡沒有表示。少女似乎有點不開心低低地哦了聲就把盤子端進了房間。趙惜月原本憋著笑,此時卻被少女手上散發著勾人香氣和熱騰騰的白氣的菜粥和饢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饑餓的肚子督促著她此刻不是裝矜持的時候,連忙迎上去從黑發的少女手上接來了熱氣騰騰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就準備動筷子。少女似乎對她饑餓的表現感到不屑,嘟了嘟紅潤的嘴唇麵色不滿的放下了盤子,在看了眼仍站在窗子旁神色淡然的顧修竹後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門口。在最後要出門時又扭頭,滿眼期待臉上紅暈更甚地開口,“顧哥哥,要是有什麼事麻煩的可以來找我。”說完就害羞似的捂著臉跑出了門。正在喝粥的趙惜月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嗆到,咳的不知如何是好,拍著胸口憋笑到內傷。一旁正要坐下的顧修竹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選了個離她儘可能遠的位置,挪走了屬於他的那份早膳。趙惜月這廂終於從被嗆死的危機中解救出來,毫不留情麵地笑出了聲,“顧…咳咳…顧小哥哥哈哈哈哈……”“……”回應她的隻有沉默,顧修竹悶聲不響地喝著粥。趙惜月仍笑了半晌,在顧修竹終於不耐煩地說了聲“閉嘴!“後收了聲,樂不可支地咬了口外酥內軟的饢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