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言七(1 / 1)

趙惜月近來很痛苦。她活著的時候是家裡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雖然這份小心翼翼的對待她並不是十分樂意接受,可畢竟被彆人捧在手上捧習慣了,一時間三天兩頭受製於人實在令她不是很好受。先說說那個顧修竹吧,對她冷言冷語,嫌棄兩個字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這也沒事兒,畢竟他們生前不認識,而他們互相見麵時顧修竹是個道士她是個慘死水鬼,道士捉妖滅鬼,天經地義,她也能勉強接受。可是如今她被自家的下人捉拿著,還吆喝要要賞她板子是怎麼一回事?更令她不能理解的是,使喚著她家仆人的還是那個從小和她就不得勁的表姐。就算她是個鬼了,如今沒人認得出她,可這口氣她能咽得下去?!可惜事實殘酷,如今身份地位擺在著,趙兮嫣仍是趙家本家來的貴客,而她不過是個瘦弱貧窮還在上班第一天偷聽主子講話的沒大沒小的丫鬟。趙惜月被一左一右兩個丫鬟反壓著手臂,動彈不得,望著前方趙兮嫣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的背影,內心悲痛如滔滔不絕的長江水。投胎前無論如何也要做鬼嚇唬嚇唬她,這是她心中唯一的想法。趙兮嫣帶著三四個丫鬟慢悠悠地晃了一圈,逛遍了整個後院,像是在趙府遊玩一般。“小姐,這條路不是去丫鬟領罰的地方。”走了許久,趙兮嫣身邊那個從京都一同帶來的丫鬟輕聲開口提醒。“急什麼,不覺得最近幾日趙府格外清靜嗎,連著這個府邸也漂亮了不少。”趙兮嫣滿意的打量著四周,搖了搖手裡的團扇。什麼清靜不清靜,這滿眼縞素的樣子真的好看嗎,感情你就是因為我死了這麼開心是吧。趙惜月的不滿簡直要溢出唇邊。“小姐說的是。”小丫鬟不管三七二十一認同了她家小姐的話,“可這偷聽的女婢要怎麼辦?“趙兮嫣像是才意識到還有這麼個人似的回了頭,上下打量著狼狽的趙惜月,心情極好地笑了起來。“鬆開她。”兩側的婆娘毫不猶豫地放開手,趙惜月好不容易鬆了口氣,輕微地活動了下已經被拽的麻木的手肘。“我問你,”趙兮嫣拿著團扇遮住了臉,露出了一雙笑得眉眼彎彎的杏眼,眼中閃爍著奇特的光,“在夫人房間裡,你聽到了什麼?”趙惜月被她問得一愣,想了會兒就明了這人是想聽她的八卦呢。“發什麼愣呢?“趙兮嫣眼神像針,”她們說趙惜月是為了言哥哥跳了河,這事是真還是假?你可聽到她們說了什麼?“言哥哥?趙惜月被這個甜膩膩的稱呼惡心的起了雞皮疙瘩,意識到她說的這個言哥哥是誰。言七,她父親舊友的孩子,那個傳聞裡讓她趙惜月傾心並為之跳河的子,也是她從小到大認識的朋友。趙兮嫣喜歡言七這件事她是知道的,畢竟趙兮嫣雖然小心眼了點,正經點說隻是個被家人寵壞了有點大小姐性子的人,什麼心事都放在臉上。不像她,什麼事都懶得提,以免耗費所剩不多的精力。說起來,每次遇見言七的時候,趙兮嫣滿麵的緋紅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來問題。“叫你說話呢,要是說得好本小姐就不治你得罪了。“趙兮嫣看她不開口,以為她是膽小怕事,神色間都有些鄙夷。看樣子今天不瞎編自己的故事,趙兮嫣這關是沒法過去了。趙惜月定了定神,集中精力開始分享自己現編的故事。“表小姐,你可千萬彆治奴婢的罪。我說,我現在就說。“趙惜月低著頭,細聲細氣,”我聽見屋子裡秋雅姐姐和春秋姑娘說大小姐聽說訂了親,鬨著要見言侍衛,夫人不同意,小姐就吵著要尋死,下人一時沒攔住便讓大小姐尋了空子跳了河……”“哼!”趙兮嫣冷笑一聲,給自己扇了扇扇子,“我早就知道,還騙我什麼趙惜月生病神誌不清,誰神誌不清要去跳河?怕是早就看上言哥哥,也不看看自己那病怏怏的樣子,言哥哥怎麼會瞧得上她。“趙惜月這下都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大妹子你自己喜歡也就算了還真以為我什麼都要和你搶著好玩啊。趙兮嫣一副大仇得報的模樣,嘴角的笑容毫不掩飾。緩了好久才仰著臉用下巴看她,高傲地開口,“你也算機靈,這樣吧,你也不用領罰了,到我院子裡做個打掃的吧。“趙惜月一麵想著小姑娘還是像以往一樣好哄,扯個謊就能糊弄過去,一麵歡歡喜喜地跪下接受了表小姐的“恩寵“。趙兮嫣看她恭敬的樣子倍感滿意,揮了揮手帶著烏央烏央的一群人繼續逛園子。趙府來賓很多,有趙縣令平時官場上的同僚,也有千裡迢迢從京都趕來幫忙的趙家人。可這都是前院的事,按照常理後院女子是不能隨便到前院去的,可今日趙兮嫣卻似乎偏偏要違這個規矩。“我爹娘現在肯定來了,我想見見他們也不成嗎?“趙兮嫣麵對守著過道的婆娘義正言辭。婆娘對視一眼,趙家大小姐過去也是個喜歡鬨的人,前院後院隨意晃悠,如今隻攔表小姐似乎不講情麵,何況表小姐說得挺有道理,於是痛快放了行。趙兮嫣的爹娘,也就是趙惜月的伯父伯母,在第一日得知聽說了趙惜月的死便匆匆拋下京都的事馬不停蹄趕來廬州。這也可以理解,畢竟趙家籠統就兩個兒子,一個是如今官居三品待在皇都的趙懷安,另一個就是趙惜月的父親因為一朝失策遠離皇都的趙懷祥。兩人雖在位置上遠了,關係可以一點沒身份,一直在風譎雲詭的朝廷上互相扶持。而她的大伯父也一直為了改善他和趙兮嫣的關係頗為上心,在她活著時常常找她們兩一同談話,教育她們要好好相處,可她和趙兮嫣誰也看不上誰,沒有長進。說起來,她也有幾個月未見到伯父伯母,如今在投胎前好好見上一麵也算換了一個心願。趙惜月抱著這個想法,不吭聲地跟在趙兮嫣屁股後麵。可她很快發現,趙兮嫣本意根本不在於見她爹娘,四處張望著反而是像在找其他什麼人。很快,趙惜月就知道了,她這個不乖又少女心泛濫的妹妹,四處找的人是誰。言七是趙惜月從小到大的朋友,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在她很小羨慕著比她小兩個月的趙兮嫣可以下床活蹦亂跳時,一日母親抱起整日躺在病床上的她,帶她來到院外見識了一個新朋友——言七,那時他剛失去父母,從泥石流裡死裡逃生,瘦弱的看似一陣風就能刮倒,和天生抱恙的她有的一拚。母親把她放下,溫柔地摸著他們兩個人的額頭,告訴還小的趙惜月,“以後他就是你哥哥了。“趙惜月緊盯著言七長長的睫毛和剛剛哭過的眼睛,我們是一樣的,小小的她當時是這麼想的,伸手保住了言七的脖子拿弱智的方式安慰著她這個”病友“。可是後來的言七並沒有和她一樣依舊弱不禁風,反而在解開心結後個頭猛竄,沒過幾年就長成了個好看健康的小夥兒。隻有她,還是那個依舊走兩步咳嗽,稍稍動動氣就是一場大病的弱雞。言七是個好夥伴,不會為了刻意維護她那脆弱的自尊心而像母親,丫鬟那樣小心翼翼,而是毫不掩飾地與她抬杠,從外麵帶來各式新奇的東西。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他是趙惜月心裡重要的兄長。言七長得好看,這是從她那個表妹每次眼中的仰慕就可以看出來的。劍眉,薄唇,一雙星眸笑起來時像是桃花一樣招人。趙惜月記不清他是何時從小時候那個瘦猴一樣的人長成現在模樣的,反正總歸是招惹了不少少女的春心,無論是在京都還是廬州,連經常遇到的趙兮嫣都被言七的顏值征服,成了笑下亡魂之一。就像現在,趙兮嫣晃悠了半晌才看到了自己的目標,眼睛放光一般匆匆提了衣角加速走向前院的人影,那是言七,穿著素白的袍子站在一株月季前正出神的望著,一雙適合笑著的眼睛也沒了笑意。“言哥哥!”趙兮嫣還沒走近就迫不及待地叫了聲。趙惜月和其他丫鬟停了腳步恭敬地侯在一旁,心裡吐槽,真的虛假姐妹情就是你姐姐這廂屍體還沒涼透,你就已經想著勾搭我竹馬了。言七聽到趙兮嫣的叫喚後臉色不動,“表小姐不該這麼稱呼我。”“言哥哥不要這麼說,誰都知道趙伯父把你看做親人一樣,我叫你一聲哥哥也沒什麼過錯。“趙兮嫣睜著眼睛一臉委屈。“趙縣令對我恩重如山,可趙家隻有惜月一個女兒。”“言哥哥……”一聲哥哥叫的千回百轉,連遠在三尺之外的趙惜月都惡心地起了雞皮疙瘩。“我們不要提趙惜月好不好,雖然姐姐去世了我也很傷心,可這是她自己選的,旁人也沒轍……”“趙惜月不會這樣。“言七冷冷地打斷她,平時總是笑著的眼睛裡帶著寒意。“我比誰都了解她,那麼膽小的一個人,就算活得再痛苦也不會有勇氣去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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