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惜月的心情有些複雜,她原本隻是和其它一群丫鬟恭恭敬敬侯在一旁,支楞著耳朵想聽聽趙兮嫣接下來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少女心事要說,結果話題猛地一個一百八十度回轉拐到她身上。言七冷著臉說出的那句“她這麼膽小的一個人。”魔咒一般反複循環在她耳畔,她甚至都沒能聽清言七接下來說得是什麼,隻見到言七最終不耐煩地拂袖而去,緊接著趙兮嫣也在含著淚站在原地許久後選擇收拾收拾自己破碎一地少女心離開。她知道言七了解她,這是他們相處十多年來磨合出的默契。就像言七知道她萬分討厭彆人對她抱以同情的態度,他也知道趙惜月不會勇敢到輕易放棄自己性命。雖然話說得著實難聽,什麼叫做“她這麼一個膽小的人”明明剛到趙府時整夜嚇得不敢閉眼的是他好不好!想起了往日有趣的事,趙惜月心情痛快了些許。趙兮嫣像是在言七這裡受了不小的打擊,直到回到她自己住著的吟風院一雙杏眼還淚汪汪的,連帶著頭上淡紫色的月季都有些頹敗的意思。趙兮嫣回到院子後就徑直走近自己的屋子,留下一堆丫鬟和趙惜月站在院子裡麵麵相覷。“你還真是命好。”過了許久,丫鬟中穿著最精致看起來地位最高的那位冷哼了一聲,“狗屎運!”趙惜月隻無奈的笑著,一臉你奈我何的意思。說話的侍女看她這個樣子,不屑地扭頭就走,跟著趙兮嫣進了屋子。其它人看到這個情況,也都三三兩兩地散開了。最後隻剩下那個年紀稍大點的為她在趙兮嫣麵前說話的姐姐,“唉,你可真是命好,這樣吧,你和我去領三等侍女的衣服。今後啊,你就好好的照顧主子,今天的事可千萬彆乾了。”趙惜月心裡很是感激這位姑娘,順從的和她一起去領了衣服。夜深了,趙家主院仍為著明日的葬禮做準備,忙忙碌碌不得停歇,趙家請來的唱大戲的戲班也在前院搭了台,戲子們咿咿呀呀地扯著嗓子準備唱個通宵,整個趙府燈火通明。隻有趙兮嫣的吟風院早早地歇下,隻留下幾個白燈籠在蕭瑟的晚風裡明明滅滅。趙惜月睡不著,她也不能睡著,她得在明日她的屍體下葬前找到她的死因。顧修竹告訴過她,許多禁術是要在受害者身體上做手腳的,倘若她在彆處真的找不到線索,她得去看她自己的屍體,一定要在所有事都來得及之前。吟風院侍女們休息的屋子裡,趙惜月翻來覆去地觀察許久,在確定所有人除了她都已經睡著後,輕手輕腳地起了身,披上單衣就出了房間。薄薄的單衣在夏夜的晚風中顯得有些單薄,趙惜月卻無心顧及這淡淡涼意,匆匆朝吟風院後的小屋走去,這是吟風院的庫房,裡麵放著很多東西。趙兮嫣現在住得吟風院並不是一般客人住的客房,而是後院的一個主院。這是專門為趙兮嫣準備的,在買下這座宅子時就定好的,因為趙父早就料到趙兮嫣有過來玩的時候,特意還將趙惜月的聽雨閣布置在一塊兒,為了加深她們兩的感情。雖說趙惜月活著時對父親這種小手段很不開心,可是現在卻萬分感謝。聽雨閣和吟風院的布置幾乎是完全相似的,走在其中就仿佛是她昔日的屋子。趙惜月還清楚著她這個妹妹的習慣,順利的在庫房前裝飾的石獸嘴裡摸到了庫房鑰匙。趙惜月拿著鑰匙映著月光小心翼翼地弄開了鎖,側身進去後輕巧的掩上門。有月光從屋頂的一方天窗上投射下來,屋內雖然昏暗卻也大致能看清。趙惜月沒有點燈,一來是怕被人發現,二是怕蠟燭的火焰一不小心把自己給燒著了。景德鎮的青花瓷瓶,半透明的冰紋瓷碗,檀木箱子裡裝著的金釵銀鈿,還有幾箱的金銀都隨意的放在一格格的櫃子裡,這些尋常人家根本見不著的東西像是被人遺忘般隨意的放置甚至有些都染上了灰塵。趙惜月一邊感歎她這個京城來的妹妹真是豪氣的令人發指,一邊好笑又好笑地翻找著另一麵櫃子上各式的小玩意兒,這些都是趙兮嫣的“戰利品”,京城曾風靡過一段時間的泥塑的棕色小馬,她也有一個,這是伯父在她們七歲那年的春節買的,趙兮嫣其實先選的是紅色的後來又非要搶著趙惜月手裡的棕色,趙惜月聽煩了她的哭鬨,第二天就換給了她。櫃子上還有許多東西,諸如能吹得響的小笛子,圓滾滾蹴鞠球……無一不是趙兮嫣和趙惜月幼稚戰爭中的勝利者象征。趙惜月在心裡無情的嘲笑自己表妹,在裝滿玩具的櫃子裡翻了又翻。她已經不太相信凶手會是趙兮嫣了,畢竟這麼幼稚的一個人。一炷香的時間,趙惜月已經將庫房的櫃子翻了個邊,卻絲毫沒有發現,正當她想停手去其它院子看看時,右手卻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她將其一堆小玩意兒裡撤了出來。是一個布娃娃,穿著大紅色的喜服,縫成新娘子模樣的布娃娃。這個娃娃是冰涼的,這很奇怪。夏季的夜晚雖然涼爽,可庫房裡因為不通風仍然殘留著一絲夏日的燥熱,連帶著屋裡的東西也有著暖意,可隻有這個布藝的娃娃,是冰涼的。趙惜月將這個手掌大小的娃娃翻來覆去,借著月光看清了娃娃的相貌:明明應該是個小孩子拿來過家家的玩具,嘴角卻帶著詭異的笑容。不詳。趙惜月確定了這不是她和趙兮嫣小時候爭搶過的東西,畢竟她也是有審美的,這麼怪的玩意兒,她看不上。那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看著一箱子平平常常的玩具和手裡格格不入的娃娃陷入思索。趙兮嫣的東西雖然看起來亂可大致也都是安門彆類的分彆好的,這個娃娃出現在這堆趙兮嫣看重的戰利品裡著實奇怪。不管了,帶著吧。趙惜月將娃娃收進袖口,回頭想要離開。可是這一回身卻讓她嚇得不輕。昏暗的庫房裡,月光冷冷的在地上映出光斑。她一眼看到櫃子的那頭,她來的方向,有個人影。人影穿著繁瑣的長裙,衣服在慘淡的月光下隱約可見是深紅色的,人影頭上蓋著塊深紅色的布,遮住了眼睛,像是一塊紅蓋頭。從趙惜月的角度來看,隻能見著人影嘴角隱約吊著的詭異笑容——和那個娃娃一樣。趙惜月撐著櫃子僵在原地。她沒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那麼她眼前的這個“人”,應該不是人。趙惜月感覺到腿軟了,她這才發現剛剛還可以聽見的外院傳來的隱約唱戲聲已經沒有了,整個庫房靜悄悄,隻有她壓抑的呼吸聲。雖然她知道自己也是個鬼,可是顧修竹那句“被惡鬼生吞活剝”的話還在耳邊環繞,更何況她也沒見著過同類,一時猝不及防的遇見個這麼可怕的,竟是嚇得動都不敢動。事情步入了僵局,趙惜月不敢出聲,隻敢緊盯著眼前的身影,生怕“它“下一秒就撲上來將她弄死。似乎有烏雲遮住了月亮,屋內的光顯而易見的暗了下來,趙惜月更加慌亂,眼前身影卻突然有了動作,臉上微笑的弧度沒有改變,卻抬起了腳一步步緩緩的向她靠近。“不不不!“趙惜月被突然的驚喜嚇得尖叫起來,摔倒在地上,連帶著櫃子上的一箱玩具哐啷哐啷的砸在地上。身影卻沒有止步,依舊帶著詭異的微笑一步一步靠近。“誰!誰在裡麵!“正當趙惜月腦子一片空白時,一聲驚嗬從外麵傳來,窗子上也映著點點火光。有人來了,一直靠近的身影也像意識到這件事,在離趙惜月三尺遠的地方止住了腳步。是白日裡那個幫了趙惜月的丫鬟,她提著燈籠徑直地開了庫房門闖進來,看見趙惜月一臉恐懼地倒在地上,恨鐵不成鋼的衝了過去。“你怎麼又惹事……”她邊走近邊數落,沒等她說完她就愣在原地,趙惜月像是見到神仙一樣迅速的保住她的大腿,抱得太緊以至於讓她無法動彈。“你這是……”趙惜月意識到她根本看不見那個“鬼“,甚至徑直穿過那個身影。而那個身影像是忌憚著人一樣,停在一旁沒有了動作。丫鬟看她直發抖的慫樣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大晚上的瞎逛什麼,現在知道怕了,你進來瞎逛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呢。“說罷硬是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扯著她的耳朵數落。趙惜月被迫看著丫鬟姐姐,接受著教訓,移動眼珠才發現一轉眼剛剛那個身影已經不見。她像是終於從恐懼裡活過來,悲痛欲絕的痛哭起來,“我再也……不乾了……“,不沒事找事去找鬼了。丫鬟看她哭得如此真誠,嘟囔著這是最後一次幫你,歎了口氣放下了趙惜月被揪得通紅的耳朵,認命地陪她一起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