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君子篇(1)(1 / 1)

梁上有君子 鰻魚Tech 1872 字 4天前

故事先從六年前開始說起吧。那年徐瑁,蘇誌睿,秋時三人剛從天乾山上下來,都是十七歲的年紀。春。某山下某僻靜樹林。馬背上有兩個人。秋時甚至可以聽到背後那男子的呼吸聲,秋時有些緊張,他不由得握緊了馬繩,他有些不知所措,在馬背上一動不動。身後傳來那男子冷冷的聲音:“掉頭啊,愣著乾嘛。”秋時思量一二,頓了頓,才往回去方向一扯馬繩。“前邊再左轉。”秋時按照他說的,驅馬左轉。兩人路過了一塊石碑,上邊刻著蓮潮鎮三字。雖有這樣一塊石碑立樹旁,周圍卻是漫漫荒野,不見半點人煙。此情此景,有些瘮人。秋時下意識收了收馬繩,馬兒收到指令,長嘶一聲,慢下了馬蹄。“怕什麼,快些趕路,時間快趕不及了,你的兩位師兄還在等著呢。”男人的聲音還是那樣,沉穩而不帶一絲感情,秋時是知道的,他對任何人都如此。秋時一咬牙,下定決心的樣子,他一扯馬繩,“駕!”他的小腿配合著馬繩一夾馬腹,馬兒蹄下生風,卷起地上的殘葉。這條山路不知趕了多久,終於到了儘頭。路的儘頭,徐瑁和蘇誌睿兩人翹首在盼。秋時在徐瑁和蘇誌睿的麵前勒住了馬。考官跳下馬:“本次駕牌考試不合格。”秋時好不意思地彆過了頭。考官掏出手冊,在秋時的名字上打了個叉號:“下一個是誰?”徐瑁踮起腳,把左手舉高高:“我!”三人兩馬,披一身晚霞往天乾山趕。隻有秋時沒通過考試。按照大宛律令,不通過考試的人,拿不到駕牌,是不允許騎馬上路的。秋時悶悶地坐在徐瑁的馬後背上。徐瑁踞在馬背上,看著新鞍掛在買來的驃滿肉肥的馬駒兒上,摸摸它絨絨的棕色腦袋。“阿時,你是怎麼沒通過的呀?是不是忘了我提醒你的,左轉時要伸出左臂,右轉時候要伸出右手臂,提醒後邊馬匹變道馭駛。”秋時道:“不是,那考官給我下陷阱了,他提醒我快到時間了,我一急,就給忘了,在城鎮中騎馬,馬兒每柱香行進不得超過五裡地……”秋時一咬牙,右手手背沉沉一砸左手手心:“可惡啊,受他言語蠱惑,一時大意了!”三人回到天乾山,找到老師雲央子。“駕牌考得怎麼樣?”秋時捂著臉:“老師我太笨了,沒考過。”雲央子也捂一半臉:“那你們怎麼下山曆練啊?”徐瑁捂臉:“那還能咋整啊,我騎馬載著他唄。”雲央子從長袖中取出三個錢袋子,放到三人麵前:“收好。”“哇,居然能從老師這兒拿回頭錢!”徐瑁雖是皇子,蘇誌睿雖是將軍之子,在雲央子這裡卻是實實在在的窮養,從小就沒怎麼見過錢,在山上的衣食住行都是秋時的父親一手讚助——每個月差人送糧食衣服上山。徐瑁捧起一個錢袋子,拋起來接住,嗯,沉甸甸的。蘇誌睿也拿起一個錢袋子打開,發現裡邊隻有銅錢。兩人大失所望,“不是吧老師,我們要下山曆練一年哎,這點錢怎麼夠啊。”雲央子道:“叫你們下山曆練,又不是叫你們下去享受,一邊做工一邊遊江湖唄。”雲央子拿下巴點點秋時:“好好學學你們師弟,同樣是一袋子銅錢,你師弟就沒嫌少。”兩位師兄一齊看他。江州第一商幫的少爺秋時摸摸自己的翡翠扇墜。“總之,這一年你們可以去任何地方,這些年你們待在山上,能教的我全都教給你們了,去見識見識吧,大千世界。一年後再回來,告訴我你們看到了什麼。”三人下山前,去了齋院外最高的那處山頭。那是三人最常去的地方,站在那裡,能看到腳下的雲霧,能想象到雲下的熱鬨眾生。大風充盈三人衣袖。“走吧。”三人下山,朝東南走,行至一處水鄉,劉灣郡。“哇,悅來客棧,這名字就好有江湖氣息啊!”“那就這家店吧。”徐瑁也很滿意這家店,帶著兩位師弟進去了。正值春暖熱鬨,燕子飛來,銜泥鑄巢。客棧裡熙熙攘攘,三人尋了個安靜的角落,打算在這裡吃午飯。徐瑁把錢袋子上的麻繩解開,把錢袋子反扣桌上,把銅幣勻在桌麵上,一枚一枚點數,歎氣道:“我們已沒多少錢了。”小二湊過來,“客官吃點啥?”“有啥好吃又便宜的?”“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小二報起了菜名。“那,那,那有啥便宜又好吃的?”徐瑁撓撓腦袋,提醒小二把重點放到“便宜”二字上。小二道:“清湯麵。拌醋不要錢。”“這個好,沒吃過。來三碗,加辣。”徐瑁在中看過,江湖人都吃這個。一直低著頭的蘇誌睿昂起頭:“我不要辣。”徐瑁道:“忘了你和阿時了,小二啊,五碗。”五碗清湯麵端到了桌上。清湯在香菜和蔥花襯托下,是真的清,跟水似的。徐瑁駝下背,拿筷子攪著窄窄的白麵麵條,他突然沒了食欲。小二端著一盤蟹菜經過,去了樓上雅間。徐瑁一摔筷子,指著小二的背影:“我想吃那個!阿時,買!”“錢不夠啊……”秋時搖搖錢袋子。一向能吃苦的蘇誌睿也受不了螃蟹的蠱惑了:“你不是帶了好些銀子嘛,拿出來唄。”秋時認真地說:“可老師的意思是讓我們自給自足啊,不要借用家裡的力量在江湖上曆練啊。”死腦筋。徐瑁歎氣。徐瑁眼睛直勾勾盯著樓上的那雅間,緩緩道:“螃蟹一定很好吃吧,誌睿?”蘇誌睿當即心領神會,他黯然低下腦袋,開始了表演:“不知道,應該會很好吃吧,我從來都沒有吃過,隻在夢裡見過。”“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一隻屬於自己的螃蟹,蘸什麼料,配什麼酒,都自己說了算。”“沒錯,師兄,讓我們為了……”“你倆夠了!”萬萬沒想到,濃眉大眼、一直正經的蘇師兄會和大師兄一樣,為螃蟹折腰,秋時站起身,一隻腳踩在自己的板凳上,摔出自己鑲金絲的綢緞荷包,“老板,來二十隻糖蟹,堵住這倆人的嘴!”“嘻嘻,嘻嘻嘻。”秋時痛心兩位師兄的不聽教誨,“我會嚴格按照老師說的,曆練本心,認真修行。我秋時就是饞死,被這半熟的麵糊糊給噎死,也不會吃你們一口螃蟹。”秋時拿小錘敲開蟹殼,抽了抽鼻子,“真香。”飯飽酒足後,三個少年仰倒在藤椅上,舒服地摸摸肚皮。“舒服,安逸!”蘇誌睿放下泥胚鬥笠碗,舔舔嘴唇站起身,“我們接下來去哪裡浪?”流浪江湖總是太浪漫,而錢流得太快,就浪不起來了。秋時收起荷包,也站起來:“接下來我們該想想如何掙錢了。”徐瑁還坐著,他一把抱住錢袋子的腰:“等錢沒了再說嘛。”“老師教過的,我們應該未雨綢繆,走,去街上看看,有沒有來錢的差事。”劉灣的市集熱鬨,三個少年一邊討論,一邊買了糖葫蘆解饞。他們逛了一天,啥主意都沒定下來,玩到快天黑,又去瓦舍聽了一出戲,末了他們又折返回客棧,準備吃晚飯。今天又是除了皮,啥都沒乾。秋時歎氣:“咱仨這不就是遊手好閒的二流子嗎!”小二上了好酒好菜,徐瑁和蘇誌睿欲動筷子,被秋時攔下:“不行,不能吃!”徐瑁可憐巴巴地看著秋時。蘇誌睿悶悶舔著筷子。“你倆,都給我說說,要做個什麼樣的生計維持生活。說不出不準吃飯。”徐瑁和蘇誌睿進入冥想狀態。徐瑁的眉頭越來越緊,直到不能再緊,他猛地睜開眼睛,臉上帶著亢奮的笑:“我想到了!”“什麼?”徐瑁話還沒出口,突然呆住了,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最終變成了失望:“不行,有漏洞,可能會被捉住。”“你腦袋裡都想什麼了!違法的事情咱不乾!”聽到這句,原本苦苦思索狀的蘇誌睿也睜開了眼,一臉“那我也沒辦法了”的表情。“你倆呀!喂!”明明自己才是師弟啊,怎麼還得替兩個師兄操心成這樣啊!求求你倆了,拿出點師兄的樣子好不好!秋時拾起筷子:“算了,吃飯吧。”正吃著,蘇誌睿突然說:“阿時,我想到了!”“說!”“阿時你家不就是做商的嗎,咱乾脆出去做生意啊,多撈錢啊!”徐瑁嘴裡塞著一條雞腿,話都說不清楚,發出讚同的聲音:“嗚嗚嗚嗚嗚!”秋時何嘗沒打過這主意呢,“我帶的錢其實並不多,根本沒有做生意的本錢啊。”蘇誌睿一拍桌子:“那我們先打小工賺啊,然後再做生意!”“打小工的話,我算算要多久的準備時間。”秋時結合當地青年平均工錢做了個預算,再考慮了一下做生意要達到的基本本錢預估。“大概要一年吧。而且這一年除了除夕餃子,中秋月餅,要頓頓清湯麵,不加蛋的那種。”“一年後我都回蜀地做小將軍了,還做啥生意啊……”“嗚嗚嗚嗚嗚!”徐瑁嘴裡嚼著飯,卻發出了不讚同的聲音。“師弟啊,你家商幫那麼大規模,是靠什麼起家的啊。”蘇誌睿嚼著蟹鉗。“我家?”秋時想了想,他家的生意可廣了去了,但是起家的生意,卻是很冷門的水產。“我父親當時養王八發的家。”蘇誌睿不解,天下生意多了去了:“當時怎麼就想著養王八呢?”“父親說是外公給他的建議啦。”“那王八要怎麼養呢?”蘇誌睿好奇。“首先,你得喂他特製的飼料。”秋時夾起一塊豆腐,放到蘇誌睿的碗裡,“師兄,不能隻吃肉,要搭配著吃。”蘇誌睿一皺眉,把豆腐夾出自己的碗:“我不喜歡吃豆腐。你接著說,養王八的事兒。”“我父親養王八那會兒啊,特製的飼料王八不愛吃,我父親為了王八長個兒,就挨個往王八嘴裡塞,可辛苦了。”秋時道。秋時見蘇誌睿不肯吃豆腐,親手夾了一塊豆腐,豆腐很軟,隨時都可能碎掉,“師兄,我給你夾了塊豆腐,張嘴,啊——”“啊,我不吃!”“要掉了,快!”蘇誌睿不情願地吃掉了。他抹抹嘴:“我不愛吃這個。”秋時道:“為了你長個兒,必須吃。”徐瑁好像聽出了什麼,他本想提醒蘇誌睿被占了便宜的,但他被秋時嘴角極細微的腹黑的笑意嚇到了,埋頭老實吃飯。秋時也問過父親,當時為什麼選擇養王八,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嗎?秋父回答,這是秋時的外公的意思。但當年秋父養王八的故事是這樣的。“請把您的女兒許給我!我們是真心的!”秋父當時還是個白麵小生,隻是窮得叮當響。“讓我女兒跟著你這樣的窮鬼?你養得活我女兒嗎?學人家討媳婦?回家養王八吧你!”秋時的外公當時打量了一番秋父的衣著,麵露鄙夷,是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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