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眼高,在劉灣鎮混了幾日,終還是沒有找到個活兒乾。三人終於花光了手中的錢。秋時很認真地找過客棧掌櫃,說過自己的管理思維和經營方式。客棧掌櫃覺得他說的很在理,年紀輕輕卻有點本事,就問他想要個什麼活兒做。秋時說可以先受點累,擔些辛苦做個掌櫃先湊合,等他開了分店,就讓勻掌櫃個店長做。掌櫃讓他滾,騎馬滾。縣衙裡,師爺捋捋胡子,問:“所以,你們仨,是來應聘捕快的?”“是的。”“剛才你們也展示過了,功夫倒是很俊,可是我們劉灣民風淳樸,這麼大點兒地方,出過最大的事兒就是丟隻雞罷了,不需要這麼多捕快……”“大人,我是最能打的,我跟這倆人不認識,大人可以隻招我一個。”徐瑁往前一步,拍拍胸脯。“我是說衙門的捕快已經有一人了,不需要第二個捕快了。”徐瑁往後退一步,與蘇秋二人比肩,“兄弟們,怎麼辦?”“誰跟你是兄弟啊,咱不認識好吧?”秋時和蘇誌睿嫌棄臉。“哎哎哎,我一人聘上的話我一個辛苦養你倆好吧!”徐瑁臭著臉。“倆不領情的臭小子。”“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憑什麼讓你一人搞特殊。”“沒辦法了,隻能用出老師那招幻術了!”蘇誌睿低聲道。莫非是那招!秋時記得老師雲央子曾演示過這招,就用一根紅繩拴一枚銅錢,在三人眼前搖晃了一番,三人便失了神,言行都被老師暫時控製。蘇誌睿想用這招,擺平眼前的師爺,迷惑他的心智,讓他們三人留下做差。“你行嗎?”徐瑁擔憂道,聰明如徐瑁,也沒能學會那招。“學了形兒,沒領會到意,我且試試吧,死馬當活馬醫。”蘇誌睿沉聲道。他順手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牌,這是蜀地蘇家的玉牌,蘇家長子世代相傳的寶牌,無人不知。“沒有銅錢了,拿這個代替吧。”蘇誌睿在師爺眼前搖了搖這塊牌子。嘴裡神神叨叨的:“聘我們仨做捕頭吧,聘我們仨做捕頭吧。”師爺看清了玉牌上的“武”字和“蘇”字:“好的!沒問題!我們正缺三個捕頭!”蘇誌睿扭頭向身後的秋時徐瑁豎起大拇指:“老師的幻術起作用了!”徐瑁道:“不,這跟幻術沒關係……”秋時道:“你這不是學了形兒,你這才是真正的掌握了意。”師爺佝僂著身子,帶著三個少年領了官服。三人換好了衣服,師爺領三人去了衙門後邊,去見劉灣唯一一位捕快。“這位是榆本葉榆捕快,也是前不久剛剛到任的。”師爺介紹眼前這個在嗦雞爪子的中年油膩男子。中年男子的臉有棱有角,隻是不修邊幅,胡子拉碴的,看起來多少有些不雅。依稀看得出,他年輕時候有張好皮囊。他吃雞也不用筷子,從漂著油的雞湯裡直接動手掰。榆本葉看著師爺領著三個少年走進來。榆本葉望向秋時的時候,明顯恍神了。“榆捕快,今後劉灣縣的治安就交給你們四個了。”“好的好的。”榆本葉點點頭,眼睛不自覺往秋時身上飄。徐瑁察覺到了榆本葉眼神的異樣,稍稍往前一步,擋在秋時身前。師爺說:“這三個少年以後就是你的上司了。”劉灣縣的衙門,一個捕快,三個捕快頭子?榆本葉扣扣耳朵眼兒,彈了彈小指兒:?三人從明天起正式上任。蘇誌睿和徐瑁跟師爺預支了一部分工錢,以維持生計。秋時見他倆路口左轉了,那不是回客棧的路。“你們去哪兒啊?”“去給你買藥啊,你的藥吃光了。”蘇誌睿皺眉。徐瑁拿出教訓的語氣,這時他難得擺出大師兄的氣場:“自己多少上點心,有一天我倆不在你身邊,你就不吃藥了嗎?”“哦。”秋時悶悶地答。徐瑁說:“真是的,有一天我倆不在了,你可一定得選個人提醒你呀,沒吃藥有你難受的。”蘇誌睿道:“沒事,還有那位姑娘呢。”“我可信不過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女人。”他倆口中的女子,便是石念栝。他倆隻知道有這麼個女子,秋時經常得到老師的允許下山,去找她一麵。徐瑁和蘇誌睿卻不曾見過這女子,也不知姓名。他們問過秋時那女子姓名,秋時便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說著謊。“哎呀,沒什麼好說的,我表妹啦。”兩位師兄聊了起來。他二人不聊國事天下,整天想著下一頓吃什麼好。秋時低下頭,跟在兩個少年身後。若是我不在了呢?翌日,清晨。榆本葉帶著徐蘇秋三人尋街。榆本葉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疊好的紙,交給身後的三人。“記住畫像上這人,這人是通緝犯,背了兩條人命。聽鄰縣的人傳,這人逃到劉灣來了,這幾日,咱幾個要嚴加防範。”蘇誌睿展開這張紙,看著這上邊歪歪扭扭的線條:“憑著這樣的畫能找到人嗎?哎哎哎,真不是你們故意想放過他嗎?”徐瑁迷惑臉:“喂,為什麼這人身後還畫了一條貓尾巴?”榆本葉解釋:“這是老虎尾巴,這是經過了藝術加工,把他比作吃人的大蟲。”秋時問:“那他的眼睛怎麼這麼大?嘴巴咧得也這樣大,下巴這麼尖,現實中哪有這樣的人啊?”榆本葉不耐煩地答:“目擊者是個東瀛人,畫風和咱這兒不一樣。”“哎,我說,我說呀,這能抓到人才有鬼了呢!”徐瑁把這畫像揉成一團,胡亂塞進懷裡。他自己都覺得好笑,無奈著,斷斷續續把話說完。結果當然是這一天也啥都沒乾。“不錯嘛,當差第一天,大家就這麼努力。”榆本葉卻這樣說道。哪裡不錯了,哪裡努力了?三人回到客棧。這樣渾渾噩噩的江湖日子不知重複多少天了,每天混吃玩樂,然後晚上舒舒服服往客棧的客房大床上一躺,這樣的日子多少有些煩了,畢竟轟轟烈烈的江湖廝殺從未遇見過。這晚客棧掌櫃提醒他們,他們因為付不起房費,不能再留在客棧了。三人隻能冒著寒風,往衙門走,他們隻能住衙門後堂了。穿街的冷風一激,他們覺得渾渾噩噩的日子也挺安逸舒服的。三人的行李不多,蘇誌睿一杆長槍便全挑了。近日不太平,宵禁的時間也提前了,街上冷冷清清。劉灣是處水鄉,密集的河道裡停滿了篷船,綠綠的浮萍被風吹散。三人走到衙門口兒,還沒摸出鑰匙,就聽到後堂傳來縣長的喊叫。出事了!徐瑁趕緊打開門,這時頭頂瓦上傳來腳步聲。頭頂上這指定不是好人啊!梁上能有君子嗎!徐瑁放心不過秋時,“阿時,你跟緊我,咱倆去後堂看看縣長出了什麼事;誌睿,你上瓦看看什麼情況,記住,保護好自己,彆逞強,不行就撤。”“我知道了。”蘇誌睿一邊答應著,一邊把長槍從行李係帶中抽出來,飛身上了屋頂。那人就在不遠處,那人腰間彆著兩把匕首,帶著木製的儺儀麵具,一襲黑衣,他左手握刀鞘,右手持劍。他在細細地看那把長劍。傳聞中盜魁的打扮。蘇誌睿當然聽說過盜魁。盜魁的傳說存在近二十年了,天下誰人不知。想必他手中的那把長劍,就是從縣長那裡盜來的吧。“劍留下,人可以走。”蘇誌睿冷冷地答。盜魁把刀收回刀鞘,抱在懷裡,戲謔道:“若是劍不留呢?”竟然是稚嫩的童聲,這與他高大的身材全然不符。看來和傳聞中的一樣,此人有變聲之能。“你說了不算。”蘇誌睿踩著瓦片,衝了過去。“哼哼。”盜魁轉身,跳下了屋頂。“你試試?”蘇家的小將軍哪裡受得了這等猖狂的賊,蘇誌睿也顧不得危險不危險了,他跳到盜魁所處的那片瓦,跟著跳了下去。蘇誌睿的眼睛追到了一點他的衣角,蘇誌睿提槍朝那個方向追去。蘇誌睿追過轉角,幾百米長的街,卻不見盜魁的影子,倒是看到榆本葉一身曳撒,扛著絳紫的官刀往遠處走。盜魁呢?難不成跳到瓦上了?蘇誌睿抬頭,轉動身體,不漏看長街任何一處屋簷。沒有。蘇誌睿問道:“榆大哥,剛剛你可見到一個黑衣人經過?”榆本葉是背對著蘇誌睿的,他聽到蘇誌睿的問話,扭頭,轉過身子。“沒,哪有什麼人啊,大晚上的。”榆本葉拿刀鞘撓撓額頭。“哦,那沒事了。”蘇誌睿道。“沒事我接著去尋街了,年輕人彆熬夜啊,趕緊回去休息吧。”榆本葉轉身欲走。蘇誌睿怎麼可能沒懷疑榆本葉呢,盜魁傳說中有瞬息之間改頭換麵的本事,他蘇誌睿可是知道的。他蘇誌睿又不是傻子。蘇誌睿悄悄架好紅纓槍,慢慢跟了上去。徐瑁拔出長劍,一邊注意著身後秋時的安全,一邊小心摸進縣長的房間。縣長點起燈。暖暖的燭光照亮這個小屋。“縣長,縣長你沒事吧?”徐瑁確定了這個屋子沒彆人了,才收起劍。“沒事,沒事,隻是那把神兵被盜走了,你們快出去追回來。”縣長急了。徐瑁使了個眼色,秋時點點頭。“那我們去追了。”蘇誌睿這邊,他默默握緊手中的槍。若他是盜魁的話,現在的他身上根本沒地方塞進黑衣和儺麵,他一定把麵具和黑衣在轉角後取下,扔掉了——至少那把劍,他現在絕對沒帶在身上。也就是說,在剛才他跑過轉角,到自己追上去這段時間裡,他一定以驚人的換衣速度,把麵具長劍之類的藏起來了。蘇誌睿不需要知道他把東西藏到了哪裡,一樣有辦法詐出他來。見到榆本葉第一眼,蘇誌睿便打算詐一詐他了,畢竟他的出現太不自然了。蘇誌睿等到榆本葉重新轉過身子要走,故意用驚奇的語氣,慌急道:“榆大哥,你看!這裡怎麼有個木頭的麵具!”上一次喊他是朝右扭頭,現在卻是朝左扭頭,接著轉過身來。蘇誌睿等他要離開,才說出這句話,之後便一直盯著他的後腦勺,看著他轉身。榆本葉的確是盜魁。榆本葉跑過轉角後,便把黑衣和儺麵扔進了河道裡的某艘篷船裡。此時他扭頭,他的眼睛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找蘇誌睿,他的視線在找到蘇誌睿前,經過了那艘篷船,他下意識地為那河道中的篷船停了一眼,停留了極不自然的一瞬。榆本葉忍不住,看了一眼船篷裡的儺麵和長劍。榆本葉不經意的一瞥就是蘇誌睿等的。“嗬,果然是你!”蘇誌睿露出狩到獵物一般的笑容,長槍猛進,直取榆本葉下盤,蘇誌睿突然動手突襲,沒打算要他的命,隻想控製住他的行動,傷他一條腿。哎喲,可以啊。榆本葉不禁佩服這少年的果斷與粗中有細,僅僅利用推算出在附近的麵具和一個眼神便敢動手。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大意,果然還是老了啊。但蘇誌睿還是小看了榆本葉的身手。榆本葉的反應很快,往後一跳,躲過了蘇誌睿的攻擊。“不錯嘛,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身手,恐怕再有幾年,這江湖上就沒人擋得住你了。”他的聲音又變得蒼老無比,垂垂老矣。是變聲之技,他果然是盜魁。想必和他一起的兩個少年,徐瑁和秋時,也不是等閒之輩吧。榆本葉對付蘇誌睿這個小輩還是有把握的,但如果另外兩個人聞聲追過來,局勢就不那麼好控製了。蘇誌睿好久不曾這樣全力舞槍了,徐瑁每次都懶得和他打,秋時又不能練武,他是將門之後,六歲還沒上山拜師的時候就枕著槍睡了,這些年槍不離身,今天終於能痛痛快快打一場,一撓心癢了。可是盜魁卻沒打下去的意思:“不打了,沒意思,你再回去練兩年吧。”“彆想跑!”蘇誌睿一槍刺入盜魁軟綿無力的衣服。蘇誌睿意識到不對,下意識收槍退守,盜魁的曳撒化作一張大布,跟著槍頭一起被抽過去。蘇誌睿的視線被大布擋住,眼前一片黑。等他扯開大布,視野清楚的時候,盜魁已經不見蹤影了。“可惡。”蘇誌睿一皺劍眉,嘴角一愁。武功這麼高,輕功也深不可測,加上他所施展的旁門左道隻顯露了街談巷語中的冰山一角,難怪這盜魁可以在盜界縱橫二十年不落網。這樣的盜中之魁首,誰能捉得住?秋時和徐瑁聞聲追過來,隻看到蘇誌睿一人守著長長的河道,夜風穿過船膛,搖晃船下月光,一道落寞的影子握著地上的槍頭。三人在船篷裡找到了儺麵黑衣,還有一把劍。看樣子是盜魁逃走時,來不及帶上,遺留在船篷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