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不知是太暖和還是春天來的太早,才三月末他們學校的櫻花就已經開了。淺淺淡淡的開在路邊,昨晚下了場雨,路上全是亂七八糟的花瓣。體特生選了中午的時候走,今天早上遊本朝告訴楊柏川的時候還特意叮囑了一句。“一點就發車了,你要去送的話,得趕緊。”楊柏川當時立馬假裝四處看風景,哼了兩句:“誰要去送啊。”這種恍惚的狀態持續到了午飯。今天薑杉陪他一起吃,擁擠的人群裡他還差點和薑杉走丟,直到薑杉無可奈何地起身把直直往後走地楊柏川拉住,問他:“你今天是不是丟了魂啊川川。”楊柏川被拽得整個人一歪,偏頭回道:“沒有啊……”薑杉看著他,歎了口氣。當楊柏川第三次把辣椒往嘴裡送的時候,薑杉終於忍不住目瞪口呆地又問:“你到底咋了?”楊柏川抬頭,後知後覺發現筷子上夾著一塊肥膩膩的肉,立馬丟到一邊道:“真沒什麼。”薑杉從今早上就覺得他不太對勁,但顯然楊柏川不太願意透露原因。薑杉問了兩次還沒問出來,便也不再自討沒趣。“走。”兩個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的時候,突然有人過來拽住了楊柏川的手,薑杉與楊柏川同時抬了頭,楊柏川率先反應過來,道:“走什麼?”“四十了,快要來不及了。”遊本朝沒鬆手,甚至還加了把勁。楊柏川本來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今天或許是對於時間感知比較靈敏,他敏銳的意識到這個四十大概是在指時間,立馬回道:“我不去。”薑杉不甘寂寞的幫腔:“你乾什麼,彆想把我家川川帶走啊。”遊本朝看也沒看薑杉一眼,固執的拉著楊柏川的手,又說了一句:“去。快點。”楊柏川望了眼周圍,遊本朝足夠出眾,已經有許多人開始往這邊望了。他有些倉促起來:“我不去!說了不去了!”“楊柏川。”遊本朝叫他的名字,“想去就去,我都不介意了,你擺樣子給誰看?”他說完終於鬆開了一直緊緊握住楊柏川手腕的手,瞥了眼目瞪口呆的薑杉,轉身走了。楊柏川在他身後攥緊了拳頭,突然開口對薑杉說:“你等下幫我倒下飯。”猛地站起身就追了出去。他丟下薑杉便往外跑,遊本朝這小子不知道怎麼回事眨眼就消失了,春天的風吹到他臉上,他恍惚間覺得自己在追趕時間。到校門口的時候看見有一輛大巴停在那裡,他剛欲走過去,突然看見胖子保姆黑皮都在那一塊,他搜尋了半天也沒能找著遊本朝,他前進的腳步頓時遲疑了一下。遊本朝怎麼不在?他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站在那發起了呆。直到身後突然有人笑:“你怎麼呆在這不走了?”他猛地回頭,看見遊本朝踩著櫻花花瓣走過來,一步,兩步。直到走到他麵前。“你乾嘛去了?”楊柏川開口,語氣裡有自己都沒發現的埋怨。但很顯然這絲細小的情緒被遊本朝捕捉到了,他心情很好的接:“我在等你啊。”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楊柏川立馬想反駁,但是遊本朝比他更快的開口說道:“好了,你彆說了,時間不夠了我們得趕緊過去。”楊柏川隻來得及說了句:“你……”就被遊本朝不由分說的拉起了手往大巴那邊衝。崴子好像早就知道他們要來似的,遠遠地看見他們就開始招手。楊柏川氣喘籲籲的停下,抬眼看崴子,沒開口。崴子的頭發又長長了些,他把兩邊的頭發剃了,上麵的沒剃,看起來更加痞裡痞氣。穿了件大紅色的運動服,刺眼得很。“川兒啊。”他一開口,楊柏川就意識到劉庭崴這是在求和了。“恩。”他用力點了點頭。“我這一去就是一年了,估計直接在b市那邊待到體育考試。黑皮他們今天都是特意趕過來的。”劉庭崴開口。黑皮保姆還有胖子成績不太好,當年沒考上他們這,隻好去了彆的學校讀書。崴子也是勉強憑著體育考上了。隻有楊柏川和遊本朝是正兒八經憑著成績上來的。一提到這,楊柏川又覺得想到了那天晚上,有些過意不去:“崴子……”“你先彆說話,聽我說完。”劉庭崴打斷他,“川兒,你一直是我們幾個裡最小的,說實話你說的那些話我們根本沒有放心裡去。川兒,我希望你記住,在我們心裡大家真的都是兄弟。你和本朝混的好,我們都開心。”楊柏川聽他說話,望了眼旁邊的黑皮他們,見他們都在用殷切的目光看著自己。崴子接著說:“川兒,好好加油。我們都加油。說好做一輩子兄弟的,我們都是認真說的,沒人搞虛的那一套。”楊柏川再次眨眼的時候,眼淚混合著他的睫毛一起往下。保姆笑他:“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崴子順手擼了一把他的毛,說:“我要走了。”黑皮胖子呼啦啦的上來,把他們都圍住,幾個人緊緊地在校門口擁抱,這回楊柏川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楊柏川斜眼看見遊本朝皺著眉毛像是要哭的樣子,突然就釋懷了這些年來耿耿於他心裡的關係。他想他們這一群人的關係就是這樣,磕磕絆絆也好,時間也還是將他們所有人磨合成了一塊完整的拚圖,有人當拚圖中心也就有人甘願做配角,一切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他與遊本朝也是。送走所有人之後,楊柏川還沒緩過來,呆呆的站在校門口那裡。他目送著大巴離開,又和黑皮他們揮手作彆,他青春期的組成部分一個個的遠去,這一瞬間他覺得他們這塊拚圖散掉了。遊本朝倒是很快的打理好了自己的情緒,瞥了眼楊柏川,道:“隻有我兩了。”楊柏川與遊本朝這兩塊本不相鄰的拚圖,連棱角都拚不上,但是卻又陰差陽錯的被湊在了一塊。楊柏川望著他,真心實意的笑了笑:“隻有我兩了。”把這一切都交給時間。四月清明剛過,校慶就正式開始了。最近可能是楊柏川對蔣夢芸太冷淡,搞得人家小姑娘有些不安,找他的次數肉眼可見的變多了,一件衣服能問他個五六回。說不開心是不可能的,但是高興之餘楊柏川又覺得有些失落,總覺得自己的女神和自己越來越遠了。蔣夢芸與他記憶裡那個在陽光下踮腳旋轉的女生的影子重合的地方終於越來越少。他把這個心理告訴薑杉,薑杉翻著白眼說他就是欠虐,人家不搭理他的時候他上趕著去犯賤,現在對他好點了又沒興趣了。楊柏川聽了之後有些生氣,發誓自己以後再也不和薑杉說這些,但後來發現沒人傾訴實在是憋得難受,於是在最後一次帶妝彩排的時候一股腦的給遊本朝說了。遊本朝穿著蔣夢芸她們今天才租來的衣服,本來之前衣服早就訂好了,結果蔣夢芸死活不滿意,說服裝太廉價了穿不出她要的感覺,自己放假的時候跑了整個s市才找來這麼幾件勉強過關的。遊本朝身上的是楊柏川最羨慕的一套,不僅顯得人精神,還有許多小細節。遊本朝還有些嫌棄,覺得這件衣服太繁複了,楊柏川來找他的時候他正在整理脖子那一塊的花邊緞帶。楊柏川說了之後沒得到回應,瞥了他一眼見他還在整理那個緞帶,有些沒好氣的說:“我來幫你。”他三兩步走上前去,氣勢洶洶的扯了扯他脖子上的緞帶。蔣夢芸她們圖好看,特意搞了快細布圍在脖子上,再用了個暗紅色的緞帶固定。遊本朝之前沒弄好,急得拆了重新擺弄了一番,但他毫無章法,此時那一塊已經被弄得一團糟了。楊柏川回憶著蔣夢芸整理的姿勢,隨手打了個結糊弄了過去,道:“現在行了吧。”遊本朝的聲音傳來,離他很近很近:“好了。”他有點慌張的抬頭,然後猝不及防地跌進了另一雙眼睛,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和遊本朝的距離有些過於近了些。遊本朝的臉今天被蔣夢芸狠狠地折騰了一番,什麼眼影高光陰影齊上陣,楊柏川當時就在一邊看著,看得可羨慕了。近了才發現化妝不愧是四大邪術之一,遊本朝本就輪廓深,此時鼻子上刷了層亮晶晶的高光,側麵還裝模作樣的拿著陰影修飾了一下,更加顯得鼻峰高挺。“你本來就不喜歡她。”遊本朝也不退,就著這個距離開口。楊柏川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愣愣的,張嘴“啊”了一聲。“我說,你本來也就是覺得她很好看挺有氣質的,說不上喜歡。現在她和你第一眼見到的人差距越來越大,你當然就會慢慢地失去興趣了。”楊柏川猛地退後一步,平複下心裡剛剛升起的不自然,偏頭打量起了周圍,道:“誰說的,我是真的喜歡她,不然我乾嘛對她那麼好?”遊本朝手插口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那你說,喜歡是什麼感覺?”“就是……就是想對她好唄。”“錯了。”遊本朝說,“你知道那句話嗎,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我覺得喜歡是想對他好,又怕他不喜歡自己對他好;是想見他,又怕他不想見自己;是想全心全意的展現自己的全部給他,又怕這樣的自己他不喜歡;喜歡是……”楊柏川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害怕他繼續往下說下去,連忙打斷他:“夠了。”此時這個簡易的休息室裡隻有他們兩個人,楊柏川此時卻感受到了在人海裡的滯澀感。剛剛遊本朝說出的句子明明不該和他有關係的,但他瞟到遊本朝看著自己的表情的時候仍是沒由來的心驚。他甚至不希望遊本朝再往下說——“看你這個樣子,應該是有個很喜歡的人啊。”他強行擠出了個不是很自然的微笑,轉過身逃了。那天下午的彩排楊柏川重新對蔣夢芸熱情了起來。蔣夢芸這些天明裡暗裡暗示遊本朝好多次,遊本朝依舊不為所動。她幾乎已經確定這人是對自己沒意思的。這段時間因為遊本朝冷落了楊柏川,還暗暗後悔了一陣。誰知這人突然又熱情起來,她自然是就勢也貼了過去。楊柏川難得收到女神的熱情,但他卻沒有預想中的那麼開心,反而有幾分心不在焉。他用餘光掃了一陣周圍的人,除了薑杉在瘋狂給他使眼色,其餘人都在忙著記台詞,包括遊本朝。楊柏川見遊本朝沒有管住自己這邊,鬆了口氣,告訴自己今天中午那陣怪異感純粹是自己想多了。“……你說對嗎?”蔣夢芸問他。“啊?”楊柏川啥也沒聽,忽然間聽到她問自己,下意識反問,“什麼?”蔣夢芸有些不滿,皺了皺眉道:“你怎麼回事?我和你說話你能不能好好聽?”這要是放在以往,楊柏川就低頭賠個不是了。但是現在他越來越煩蔣夢芸這趾高氣昂的勁了,當下也是直接懟上了:“我以前和你說話你有聽過嗎?你能不能彆他媽總把自己當宇宙中心了?就算你是宇宙中心我圍著你轉的時間還少了嗎?”蔣夢芸剛剛隻是下意識的表達不滿,隨後才反應過來她與楊柏川算是今天剛和好。見楊柏川突然硬氣起來也有些底氣不足,軟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是看你沒聽我說話有些急了。”她一軟,如果楊柏川還揪著不放就顯得不太爺們了。當下也隻好放緩聲音道:“對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衝著你了。”他們兩個人剛剛的聲音都不算小,尤其是楊柏川。而眾人誰又不知道他對蔣夢芸的心思,一時間都覺得有戲看,連忙從台詞裡抽身往他這兒望。“吵夠了沒有。”不遠處的遊本朝這時候才像是知道有他們這群人一樣,終於把頭從劇本裡抬了起來,淡淡的看不清表情,開口說道。“吵夠了就上台,到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