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到劉庭崴定的包廂的時候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他們是最後來的三個。崴子是今天的壽星大家自然不會計較太多,於是便開始惡整楊柏川和遊本朝。胖子先起哄,說:“你們兩個遲到了,該罰啊。”一群大老爺們坐在沙發上老神在在的抬頭看著他們,好在楊柏川向來玩的開,見狀也不拘謹,隨便走到個離門最近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了,道:“你們想乾什麼,說好了,我賣藝不賣身。”遊本朝跟著楊柏川也坐了下來,兩個人距離太近,楊柏川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小川啊。”說這話的人戴著副黑框眼鏡,看著不太起眼,叫言久,因其婆婆媽媽且極度八卦,所以外號叫保姆。此時語氣也是苦口婆心,“來跟哥哥們說說你最近的感情曆程。”楊柏川一愣,下意識看了眼遊本朝,表情沉了一些:“沒什麼好說的。”保姆絲毫沒注意到他表情不對,一把攬過楊柏川說道:“怎麼會沒啥好說的?你那女神還在追麼?”旁邊的人都在起哄,崴子倒是見楊柏川的表情有些難看,看出了一絲不對勁,趕緊出來打圓場:“行了行了,大家唱歌吧。川兒今天心情不好,鬨脾氣呢。”“川兒又咋了?”這一次開口的是坐在最裡麵的龐然大物,外號非常形象,就叫胖子,“誰惹你不開心了?說出來我們開心一下。”“滾。”楊柏川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遊本朝在一旁看著,插不上話,但是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似乎從小到大他在這一群人中間都是冷靜的旁觀者身份。他看著他們笑,也看著他們鬨,但卻始終隔了一層很厚很厚的玻璃一樣。當初學《荷塘月色》,本來是要求全文背誦,可是到現在通篇文章遊本朝能真正回憶起來的隻有那一句:“熱鬨是它們的,我什麼都沒有。”他想得入神,知道身邊的人用手肘捅了捅他才回過神來,一抬眼便看見全包廂的人都在望著自己。遊本朝有些被嚇到,望了一圈之後視線還是回到了楊柏川這裡。用眼神詢問他怎麼了。不知道楊柏川是不是接收到他發出的電波,大發慈悲地開口解釋:“都在等你說你的感情問題呢,本朝。”本朝兩個字楊柏川咬的很重,也很清楚。遊本朝知道他是想嘲諷自己,但沒出息的是他居然從中感受到一絲甜意。遊本朝輕輕地笑了笑,道:“感情問題?我能有什麼感情問題。”劉庭崴喝了口水,大聲道:“你最近不是和川兒的女神走得挺近的麼?來說說怎麼回事兒?”這話頗有幾分鳴不平的意味兒。保姆聽了之後笑:“崴子你乾啥,又開始護犢子了啊?川兒都多大了你還跟個老母雞似的護著他。”一群人聽了保姆這話都開始笑,遊本朝也沒忍住笑了笑。楊柏川斜了遊本朝一眼,大聲喊道:“算了,都彆講了。唱歌吧。”崴子還欲張口說什麼,被楊柏川瞪了一眼。知道自己剛剛說錯話了,於是隻好訕訕地打圓場:“唱歌唱歌。”遊本朝瞥了眼楊柏川,有些沒話找話:“你不去點歌?”楊柏川對於遊本朝尬聊技巧顯然有了新認識,有些無奈的回道:“你看看胖子一個人把那裡堵得嚴嚴實實的,我能去?”遊本朝聞言往點歌的那邊一瞟,果然看見胖子一個人將那裡堵得嚴嚴實實,而其他人都在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機。遊本朝有些無語,沒再繼續搭話了。胖子唱歌挺好聽的,在朋友麵前也放得開,整晚唱了十幾首。他們其他人也很配合,偶爾起起哄,氛圍還算和諧。其他人偶爾也跟著唱幾句,胖子是周傑倫的忠實歌迷,十首裡九首是周傑倫。基本上大家都會唱。楊柏川不太愛唱歌,便坐著玩了一晚上的手機。直到崴子走過來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眼,他才抬頭:“乾嘛啊。”“幫你點了首,去唱去。”崴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和遊本朝的中間,“《告白氣球》,你會的。”楊柏川定下神來一聽,果然聽見了熟悉的前奏,剛準備起身,突然看見遊本朝在看著這邊,突然被羞恥心擊中的他立馬把屁股又結結實實地坐了回去。“我不去。”崴子奇道:“嘿,這不是你每次都唱的嗎?”“誰每次都唱了啊,你彆瞎說好吧。”楊柏川有些不自在的反問。遊本朝在旁邊突然插嘴道:“你是每次都唱這首歌,我能作證。”“……你湊什麼熱鬨。”楊柏川氣這個罪魁禍首還來摻一腳,“那我今天不想唱不行嗎?”崴子往後一靠,強行把楊柏川和遊本朝又分開了些,“我唱告白氣球,最後你回了頭。這不是你最愛的?”楊柏川剛準備抬手糊豬隊友一巴掌,就聽見胖子拿著話筒在那裡喂喂喂了一通,然後大聲道:“川兒你唱不唱啊,都快副歌了。”楊柏川看了眼遊本朝,見這人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咬咬牙道:“唱。”因為前麵耽誤的時間太多,他剛拿到話筒就已經到副歌部分了。他深呼口氣,不知為什麼有些緊張,第一句開口的時候沒唱準調,立馬有人打趣他:“川兒厲害了哦。”他翻了個白眼,強行壓下了緊張繼續開口:“親愛的,彆任性,你的眼睛……”他覺得自己這一句發揮十分穩定,有些得意的往角落裡瞥了一眼。ktv燈光不好,他看不清遊本朝的表情,隱隱約約的卻肯定的覺得那個人在看著自己。晦暗不明的燈光裡,那人就端端正正地坐著,用那雙比燈光還亮的眼睛……“你的眼睛……在說我願意……”他呆呆的把這句歌詞唱完,然後便進入了很長一段的間奏,胖子舉著話筒笑他:“拍子也沒跟上,還忘詞兒,川兒剛剛在想什麼呢?”楊柏川丟了個臉,也不回原來的座位了,直接走到包廂的另一邊坐下。旁邊的黑皮被他嚇了跳,問他怎麼不坐回去。他趁著燈光昏暗翻了個白眼,說道:“這邊近,等會兒唱歌就不用跑了。”黑皮,顧名思義就是皮膚黑,此時在暗處笑的時候,楊柏川基本隻能看見一排被黑暗襯得雪白的牙齒。他看見那排牙齒飛舞著:“瞎說,你一般都不唱歌的。”“那那邊有我不想看到的人行不行啊?”楊柏川沒好氣地說,話一剛出口就後悔了,還好此時胖子吼了句高音蓋過了他的聲音,他雖然耳朵被荼毒了一把,不過還是悄悄地鬆了口氣。黑皮順勢吹了個口哨,轉過頭來問:“你剛剛說什麼?”楊柏川撇了撇嘴,“沒聽到就算了。”他好不容易露出馬腳,誰知唯一的觀眾也沒有在意。楊柏川心裡既開心又有些喪氣,覺得這是上天的旨意,他必須得繼續和遊本朝保持這樣的關係下去,兩個人繼續表麵和諧,暗地較勁。胖子最後也坐下了,扯著嗓子咳了聲,大喊道:“我唱不下去了,你們倒是唱啊,我嗓子都啞了。”本來訂的包廂就不算大,幾個大老爺們坐在座位上就有點擁擠。此時胖子一坐下來,楊柏川甚至感覺自己半邊屁股都被擠到了外麵。他艱難的維持姿勢,叫了句:“誰上去!崴子你上!”劉庭崴萬萬沒想到鍋就這樣被甩到了自己身上,有些驚詫地望了眼楊柏川,目光裡有一絲痛心疾首:“川兒,你害我!”胖子一巴掌拍到劉庭崴身上,直接把他拍得一個踉蹌:“少廢話,壽星結尾。”“咳。”劉庭崴拿起話筒裝模作樣的咳了聲,“那我就簡單講兩句。”包廂裡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黑皮又順勢吹了聲口哨,崴子等大家安靜下來才又開口:“今天我十六歲了。當然……這一次人很齊,可能下一次就不會這麼齊了。”“我從今年三月開始去參加集訓,可能之後見麵就很少了。”劉庭崴頓了頓,“黑皮今年也準備休學明年去當兵了。胖子家準備帶他去f市,那邊高考分低些。”晦暗不明的包廂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家都坐在暗處,楊柏川突然從空氣中品出了一些離彆的意味兒。他悄悄地轉頭看旁邊的黑皮,發現那排白白的牙齒不見了,但他看見黑皮的眼睛比平時亮了些,後知後覺的他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那亮亮的可能是眼淚。劉庭崴意識到包廂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笑道:“你們乾什麼,我們隻是短暫的分開嘛。大家不是都有未來要去嗎?彆他媽搞得這麼喪氣啊。”然而沒有人接他的話,包廂裡的氣氛依舊凝重而沉默。一閃而過的燈光裡,楊柏川看見坐在他正前方的遊本朝垂下了眼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也會難過嗎?楊柏川沒頭沒腦的想。他陷入自己這漫無邊際的遐想裡不可自拔,然而黑皮適時地打斷了他。黑皮說:“大家以後還是兄弟。”這句話帶著絲少年對即將而來的變化的惶恐,仿佛是在提醒每個人,他們不要改變似的。於是大家紛紛噓他:“搞什麼,又不是要死了。”楊柏川勉強擠了個笑容:“就是啊,你是去當兵,又不是去狗帶。”包廂裡的氣氛比剛剛活躍了一些,劉庭崴也不甘寂寞的拿著話筒大喊:“老子永遠是你們的兄弟!”保姆也尖叫:“永遠是你們的兄弟!”胖子一邊嘲笑保姆:“叫得像個娘們似的。”一邊也叫道:“我們永遠都他媽的是兄弟!”楊柏川把雙手放到嘴邊當擴音器,也發了瘋似的喊。這一刻遊本朝與他的恩怨都被拋之腦後,他的心裡隻有與這些人將近十年的感情。他們一起叫,冒著被旁邊的包廂找上門來的危險瘋狂大叫。這是十六歲,天不服地不服的十六歲。瘋狂到隻有喊出來才能讓自己覺得踏實的十六歲,瘋狂到沒邊的十六歲。楊柏川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能夠做一輩子兄弟,但這一刻在他的心裡他們已經是一輩子的兄弟了。喊到最後黑皮嗚嗚的哭了起來,然後是保姆,然後是胖子。崴子沒哭,笑著罵他們乾什麼,楊柏川也沒哭,眼淚被他悄悄地咽回了肚子裡。保姆邊哭邊罵:“你們懂啥,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他媽的,不到傷心處。楊柏川最後被一群人灌了一肚子可樂——這群人說未成年不能喝酒堅決以可樂代酒。喝了整整八大瓶。喝到最後楊柏川覺得自己膀胱要炸裂了才被放出來。他走路的時候都不敢小跑,怕一不小心尿出來。等到衛生間舒舒服服地釋放了之後才走向洗手台洗手。“你也來廁所啊。”突然身後傳來一個人聲把他嚇了一大跳,他猛地抬頭從鏡子裡看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楊柏川沒回頭,直接開口說道:“是啊,你也喝了不少吧遊本朝。”遊本朝輕笑,沒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喝下去的可樂真的發揮了酒精的作用,楊柏川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難過嗎?”遊本朝斜靠在門邊,聽到這句話似乎是愣了愣。在楊柏川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才不緊不慢地回答:“川兒。”一開口的稱呼就把楊柏川嚇得夠嗆,他腦海裡想了想是不是在故意惡心他。好在之後的內容還算正常:“我和你認識多久了?”楊柏川臉色好了些,道:“不知道,十年了吧。”“很多時候開始就知道會有分彆的。我們不可能永遠綁在一起,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道路要走,但不可否認大家都是在努力的奮鬥。今天這麼難過,大家也不會說要放棄。因為這是大家都要經曆的未來。”“分彆就是未來麼?”楊柏川輕聲問。遊本朝笑了笑,道:“成長才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