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蓉蓉對那枚紅山文化玉龍相當熟悉。大學裡的實踐課程作業，她曾經以那枚墨綠色的玉龍為研究對象寫過一篇調查報告，從文物的出土，到背後蘊含著的紅山文化，那些資料至今她還能頭頭是道地說上一番。但她當時查閱的幾百篇相關文獻裡，從來沒有說過這枚玉龍是一式兩款。眼前這枚藏於葉家私人館藏的玉龍，通體呈現一種和血液近似的暗紅色，在打光下能看出玉質有一定的透光性，比起國博所藏的那枚墨綠色玉龍還要多了幾分精致大氣。蘇蓉蓉百思不得其解地看著這枚玉龍，抬頭看了一圈，卡了一個攝像頭的死角，將這枚玉龍的照片拍了下來，發給了大學時期的舍友、如今在攻讀古代文物研究與鑒定的趙映秋。“秋，幫我鑒定鑒定，這玩意是不是仿品。”她一邊編輯著微信，一邊警覺地往西區走著。眾多毫無生命的陳列在玻璃展台裡立著，卻莫名地讓她感覺自己被冰冷的視線注視著，輕輕地打了一個寒噤。來自趙映秋的新消息沒過兩分鐘就彈了出來，先是一個驚恐的熊貓頭表情，隨後跟著的幾條文字信息讓她下意識更覺得渾身發冷。“老天爺啊，蓉蓉你在哪見到這玩意的？”“你發給我圖片的時候，剛好洪教授在我旁邊。他告訴我古書裡最早記載的玉龍是‘陰陽雙股’，國博的館藏是陽玉龍，象征正義和光明。而陰玉龍據傳擁有詛咒和邪惡的力量，已經失落很久了。”“你拍的照片清晰度不夠，洪教授和我也沒法肉眼直鑒。不管是真品還是贗品，這玩意都很不吉利。如果你相信的話，最好離它遠點。”“我看你環境是在博物館？市內哪家博物館會藏這種東西？”蘇蓉蓉看著那句“詛咒與邪惡的力量”，下意識從包裡翻出小巧的折疊鏡握在手心裡。心裡急著想與敖尋集合，但明明一轉彎就能回到正門的東區展館，此時卻任她怎麼繞彎都走不過去了。蘇蓉蓉憑借著記憶裡走過來的路線原路返回了七八次，卻每次都如鬼打牆一般地走回了紅色的玉龍麵前。第九次又跟它打了照麵的蘇蓉蓉頹然坐在了這件展品前，左顧右盼地看著其他藏品。每一件上怒目圓睜的龍形象仿佛都在瞪著她，看得她心裡一陣煩悶。焦躁感仿佛順著心臟的跳動，跟隨血液充盈到了全身每一個部位上。她咬著後槽牙，有些抑製不住地想砸碎眼前玻璃櫃的衝動。蘇蓉蓉打開鏡子，叫了幾聲“照夜君”。然而這次，照夜沒有像上次一樣及時化形出現她麵前。她不抱希望地用手機撥打了敖尋的電話——對麵一陣忙音。她深深歎了口氣，雙手抱膝，將頭埋進了臂彎。也因此沒有看見，身後的紅玉龍正微微發出著光芒，與頭頂的燈光混雜在一起，籠罩在她的頭上。負麵情緒迅速占領了蘇蓉蓉的情感中樞。自己才是最沒用的那個。身在潛龍組，麵對各樣未知的危險，但自己除了被動等待救助以外什麼都做不了。敖尋背著手走在東區，將臉上的意外與震驚掩藏得乾乾淨淨，不著痕跡地離喋喋不休的葉貴更遠了幾步。東區的“龍子相關”藏品的確十分驚人。各種帶有龍子的雕塑、古玩、甚至是劍鞘。無一不是擁有悠久曆史的老物件。甚至有零星的幾件確實附著他那幾個兒子的氣息——但很可惜，都是很久前留存下來的，無法順著追查。更讓他意外的是這個葉館主。敖尋姑且相信葉公那一家子祖上很有財力，能從各地的搜羅到這麼多與龍相關的真藏品，但葉家即使曾經見過真龍現身，也沒有改變他們這一家是普通人的事實。這個葉貴也一樣。敖尋探查過後，確定他是個正常人類，隻不過是個外表脆弱不堪，但精神力卻強於常人，十分旺盛的一個普通人。可這個葉貴在介紹這些藏品的時候，竟然說出了不少龍族的秘辛。“……這是唐朝一座洪鐘上的龍形獸紐，是以龍子之中的老幺‘蒲牢’為原型的。蒲牢性好鳴，匠人以此為靈感，雕刻蒲牢，用意讓洪鐘聲音更加響亮驚人，”葉貴盯著敖尋，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嘿嘿笑了兩聲，“但是這個蒲牢縱然貴為龍九子之一，性格卻懦弱得很，最怕海上的巨型鯨魚。一見到鯨魚，就嚇得大吼大叫。”葉貴這句話剛說完，敖尋出手如電地掐住了葉貴的脖子，輕輕鬆鬆把他從地麵上拔了起來。龍王雙眼一眯，整個人的氣場猶如出鞘利劍。手裡的重量絕對不對。以葉貴一個成年男子的體格來說，即使隻有一米七多的身高，也不可能在他手裡輕得隻有十幾斤的分量。“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被緊緊扼住喉嚨的葉貴沒有表現出任何人類該有的窒息情況。臉色依舊蠟黃灰敗，沒有半分發紅的跡象。咳嗽聲也不見半聲，葉貴伸出手搭在敖尋掐在他頸間的手，像是摩挲著一件珍寶似的，癡迷許久。敖尋忍著惡心，又把力度加了幾分。“我啊，我是葉公後人，天生好龍。為了得到真龍，不惜一切代價。今時今日，我終於捕到一條真龍了。”葉貴的身軀開始抽搐，皮膚扭曲，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肌膚之下破土而出似的。一陣灼痛感順著他的脖子傳遞到了敖尋的手上，他隻得放手，詫異地看著自己偽裝得很好的雙手上浮現出一層龍鱗。葉貴的身體頹然趴倒在地，從脊背處撕裂開來，一團飄著青煙的黑霧掙開了那層人皮，飄飄蕩蕩地浮空在敖尋麵前，五官嚴重扭曲著，勉強能看出人型，霧氣的嘴巴一張一合著，“祖上葉公當年因見了真龍而嚇得失魂落魄，被判以對龍族不尊。‘葉公好龍’這個成語流傳千年，次次招人恥笑不說，我族後人的壽命沒有一個能超過五十歲。這筆賬，都是你們真龍一族的。”敖尋沒有吭聲，右手在身後橫劃，想要召出龍神戟，卻意外發覺召喚失敗。黑霧發出了怪笑，“魔界教我的封印方法果然好用，屬於你自身之外的法術都不能傳達出去呢。順帶一提，剛才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小姑娘，現在已經被紅山邪玉吸乾了魂魄。你不要急，很快你就能上路陪她了。”“隻有吸乾真龍的龍氣，我才能打破我們葉家的詛咒。我想活！我想活下去！”黑霧朝著敖尋怪叫一聲衝了過去，敖尋抬手欲打，忽然一股濃烈的花香衝進了他的鼻尖。敖尋的臉上先是閃過不可思議，而後換上了一副無語的表情。嘴角略微抽動了一下，退後半步抱臂不動了。黑霧的動作停頓了一霎，隨後低頭看著胸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一個大洞，隨即一陣紅火順著胸前大洞燃燒到整個身軀。它連尖叫聲都沒有喊出來，就頹然倒在了地上，發出一股燒焦的惡臭。敖尋抬頭看向黑霧的背後，博物館的牆體被轟開，一行人影站在飛舞的碎土之中，領頭的纖細人影左手拎著一把重機槍，右手摘下了臉上的墨鏡，露出一張麵帶譏諷的絕色容顏。“喲，搶了潛龍組的風頭，結果還碰上他們的頭兒了。嘖，這龍遊淺水遭蝦戲的情景我期盼了幾千年了，今日得償所願，還真是有意思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