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禹感覺到自己重又墮入黑暗,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抬起頭。石室裡忽然出現了一麵與他同高的銅鏡,鏡子裡站著兩道虛影,一個是之前出現在石室裡的郭嘉,另一個是“血脈回溯”中見到的鏡兒。他抬起頭麵視鏡子中的自己,當他對視到鏡子裡自己的眼睛時,清晰地看見原本棕黑色的瞳孔染上了一層鎏金,就像是灼燒的岩漿自他的眼睛中沸騰濺烈。劉安禹的胸前彼岸花的印記隔著衣服也亮得足以照亮整間石室,他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一層層青煙從他的額頭、發隙、指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中升騰起來。鏡兒和郭嘉的兩道虛影一起上前擁抱他,就像擁抱自己的孩子。他們越抱越緊,漸漸融入劉安禹的身體裡。劉安禹痛苦地悲鳴,門外不停撞擊石壁的巨獸忽然停止了暴怒,如同被驚嚇的貓,警惕地一步一步向後退卻。耀眼的光芒如同汪洋一般從劉安禹的眼睛中流出,將他乃至整間石室籠罩。桌上的書簡突然一躍而起,在空中張開,金色的文字流淌在書簡之上:“傳承:鬼謀”燦然的光芒漸漸褪去,劉安禹扶著桌案站起來,劇烈的痛感和大腦遭受前所未有的衝擊令他頭暈目眩,眼前所有事物都恍恍惚惚的分裂成多個影子。金色的光芒逐漸收束,彙聚在他的瞳孔,烈焰般的光流仍然在他的眼眶中涓涓流淌。麵前那張銅鏡裡倒映出郭嘉與鏡兒的幻影,郭嘉向他伸出手,劉安禹回應地伸手,儘管誰也沒有握住,但劉安禹感受到一股親切感。“終於等到你。”鏡兒說。劉安禹心裡笑了,這是什麼情歌對唱的打招呼,還以為下一句郭嘉要唱還好我沒放棄。緊張肅穆的氣氛緩和下來,郭嘉袖袍一揮,剛剛攥在劉安禹手裡的書簡變魔術似的轉到他的手上:“這是鬼謀傳承的具現,書簡。”每一種傳承都會擁有可以具現化出代表性器具的能力,攻擊型的傳承會具現出武器,比如青龍偃月刀、或者軒轅劍,作為謀士型的傳承,書簡是最能體現鬼謀特征的具現器具。“拿著它,去打敗山海獸窮奇吧。”郭嘉說。劉安禹點點頭,轉身走出門,表情就像準備英勇就義的猛士。他伸手推開石門的瞬間,無數個驚險的畫麵在他腦海中閃回,雖然隻是一瞬間,但他看見了自己穩操勝券。劉安禹詫異地回頭,郭嘉相視一笑:“這是屬於你的傳承特性‘預兆’,你應該在血脈回溯中看見了我擁有窺探未來的能力,雖然付出代價巨大。但你足夠純正的血脈抵消了如我那樣的副作用,放心吧,你不會死的。即使隻是一瞬間,也足以你料敵先機。”劉安禹點點頭,短暫的深呼吸後他奮力推開石門。門外巨獸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在他的瞳孔被熔岩般的光芒點亮之時,郭嘉的聲音自他的腦海深處響起。此時劉安禹和郭嘉恍如合為一體,他抬起手,一杆狼毫的筆驟然出現在他的掌心。書簡在半空中如畫卷一樣展開,劉安禹緊握毛筆,在書簡上重重劃下一筆,狂風卷動,揮斥方遒。“伏兵,現!”古墓之中手持長戈的石俑忽然活了,邁開沉重的步伐,灰塵自他們關節之上簌簌落下。喊殺聲蓋過窮奇的怒吼,整座大山都為之膽顫。石俑擎著長戈圍繞著巨獸的四麵八方旋轉,巨獸惱羞成怒,揮擊著爪子,披盔戴甲的石俑在它麵前不堪一擊,就像拍螞蟻。但螞蟻們從不知疼痛,一個碎掉另一個再補上來,無休無止、不死不休!巨獸也開始畏懼了,就像被人驚嚇的貓咪,畏畏縮縮向牆角退卻。劉安禹再度揮筆:“八門金鎖陣!開!”聲音不大,但響徹整座古墓。石俑們忽然後撤,向八個方位站定,長戈杵在磚縫間,古墓安靜了幾秒,接著開始發生山崩地裂的震動。就連窮奇也踉蹌幾步,險些跌倒,劉安禹卻穩穩站在高台之上,猶如泰然如山的大帥。赤金色的眸子中,八座金光燦燦的大門緩緩升起,直直接入古墓穹頂,好似八個擎天撐地的柱子。墨色的字在金門的頂端閃動:開、休、生、死、驚、傷、杜、景,分彆對應著八卦的八個方位,大門兀然洞開,在窮奇驚恐畏懼的眼神中,八條金鎖自門內拋出。窮奇張開爪子,無力地揮舞著。八條金鎖卻像八條靈動的蟒蛇,靈巧地避開窮奇笨拙的揮擊,攀上巨獸的四肢與身軀。沉重的鎖鏈嘩啦一聲將巨獸束縛,八道金門隆隆向地下回縮,每下降一寸,巨獸就被縛向地麵一寸。當金門重新縮回地下,窮奇已被緊緊捆在地上,動彈不得,隻能沉重地喘著粗氣。劉安禹得意地揉揉鼻子,抬起手準備在書簡上“落石”一行劃下。郭嘉的虛影突然出現在窮奇的身前:“等一下。”劉安禹的手停頓在半空,郭嘉將手摁在窮奇的眉心:“它也是你的。”窮奇哀嚎著,身軀開始緊縮。直到縮成一人高,長滿猙獰鱗片的獸皮下站起一個身材魁梧的人,他同樣身體呈半透明狀態,隻是渾身像用鮮血洗浴過,赤紅色的。他雙目無神,垂著頭顱。一把鋒利的長劍懸在他的頭頂,劍身上鍛刻著篆體的銘文“殺神”。“他叫白起。”郭嘉說,“你應該知道吧?秦國曾經坑殺了四十萬趙國軍兵就是出自他之手,後來趙國的巫族將白起一半血脈封印在他的佩劍中以作懲罰。每當他的巫靈暴走時就會幻化成山海獸窮奇,我和鏡兒將他鎮壓在古墓中,他將是你的第二個傳承。”劉安禹眼睜睜看著郭嘉將那把刻有“殺神”銘文的長劍生生壓進他的右眼,岩漿般的赤金色光芒貪婪地攀上劍神,一瞬間將長劍融化吞噬。劉安禹愣住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這樣的奇遇,得到絕大多數傳承者望塵莫及的力量。極少數的傳承者才能擁有複數傳承,不是因為難以遇見,而是他們的血脈支撐不住複數的傳承。傳承的力量越是強大,對傳承血脈的渴求越是強烈,傳承者每一次運用傳承都是耗費生命。曾經劉安禹也無數次默認自己血脈始終不覺醒的事實,當個普通人也沒什麼不好的,娶妻生子,安安穩穩地老死,不用跟黑惡勢力做鬥陣,也不用奔波在世界各地跟上古文明比命長。可當他真的擁有了超凡的力量,劉安禹反而想起了爺爺劉坤成,還有他的父親以及同族的兄弟姐妹們,或許他們之間真沒什麼很重要的羈絆,但現在他體會到那份責任感是身為所有劉家甚至是九世家,乃至全世界的傳承者們共有的。“你應該去屬於你的地方。”郭嘉說,“我們都已作古,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虛影與聲音一起化成一道風吹向遠處,劉安禹抬起頭,古墓的背牆轟隆地上升,黎明的陽光照進古墓。濕冷的潮氣被驅散,溫暖的陽光照在劉安禹的身上,麻雀在半山腰的樹梢上停落,嘰嘰渣渣吵鬨著。劉安禹走出古墓的洞口,他麵前不是懸崖峭壁,而是一處幽穀。碧色的草地,繁茂的樹林,生機盎然。林木之間聳立著一座昂首傲立的鳳凰雕像,新鮮的貢品擺在鳳凰銳利的爪邊。“這就是鳳凰地宮?”年輕的男孩聲音在鳳凰雕像下喃喃。“來這裡可真不容易,一路上又是蛇又是毒蟲。還有那些苗族打扮的人,見了我們就像見了瘟神。我們傳承者難道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另一個女孩抱怨著整理自己衣服。劉安禹輕手輕腳躲進離他們最近的樹叢下,透過樹葉縫隙觀察對方,隻是掃了一眼他的心裡就變得五味雜陳,穿著牛仔短褲和緊身T恤的女孩肩膀上也印著彼岸花的印記,她手裡拎著一件紅色邊紋的棕底校服,銀色的花瓣校徽旁寫著一個金燦燦的“嬴”,墨黑色的龍圖纏繞在旁。那是“嬴”家的家輝。“鈴兒,關於我們的婚事。”稍微年長的男孩無疑是劉坤成提過的張家新任天師張辰。嬴鈴兒皺皺眉:“先從巫族手裡活下來再說,我們這樣的人誰知道會不會有明天?”張辰低頭不語,嬴鈴兒不理他,悶頭探查著瘋狂雕像。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你和劉安禹不會有好結果,嬴家不會同意的。”張辰忽然開口。嬴鈴兒的動作停頓了,表情不悅:“天師府的人話都這麼多嗎?”張辰轉身:“情敵,不來見一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