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最後走出帷幔的絡腮胡老人身上,氣氛僵持下來。手持長鞭的魁梧男子與身材佝僂的祭司屏開人群,走上人群的最前麵與老人對視。魁梧男子黝黑的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不悅,眉頭擰得像一股麻繩:“李道長,我敬您是前任族長的朋友,是我九黎族的朋友,但這個孩子擾亂了我們的祭典觸怒了天神,唯有將他獻給天神才能保我們的安寧。”絡腮胡老人整整身上的黑色皮夾克,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包玉溪,隨手點燃抽的津津有味:“他真是我孫子,張仲德。”“姥爺?!”張仲德並沒有借坡下驢,而是出於心裡震驚的表露,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碰見自己的親姥爺不是在老家的廚房裡裹著圍裙炒菜的平凡老頭,而是披著黑夾克與一群服飾獨特的少數民族在他們的寨子前麵對峙。那些身著近似苗族服飾,載歌載舞的九黎族人麵麵相覷,為首的魁梧男子也為難了。李明合嘬了一口煙:“怎麼幾千年過去了你們還這麼封建、膽小,怪不得你們的老祖宗會輸給姬軒轅,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坎虛救救你仲德弟弟。”他衝張仲德努努嘴,後者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隻感覺到被麻繩緊縛的手腳忽然鬆弛,再之後他已經被玄青色風衣的男人扛在肩上,身旁不再是煙火繚繞的祭壇而是豪華的寨棚以及格外親切的姥爺。“李道長這是什麼意思?”魁梧男人隱忍怒氣,手裡的皮鞭被他攥的發響。簇擁著他的九黎人群情激奮,舉著拳頭吼叫著。李明合手指輕彈,煙頭被他彈飛,下一秒李明合的雙眼突然圓睜,張仲德被坎虛扶在一旁,餘光裡他清晰地看見在煙頭彈飛的瞬時,李明合的瞳孔如同點燃了熊熊火焰,整個眼睛被燒成赤金色。當張仲德還震驚於李明合眼睛的變化時,耳朵裡傳來魁梧男人短暫但響亮的痛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轉移到魁梧男人的身上,他正咬牙捂住右手。手裡的皮鞭已經消失不見,留下地上一層燒焦的灰燼和半截煙屁股。“抱歉了龍族長,無意冒犯。”李明合抱拳施禮,“但仲德是我的寶貝孫子,誰敢動他,試試?”李明合粗如墨痕的眉毛向上一挑,在場的九黎族人皆無意識地後退兩步。“李道長的本事我九黎族見識到了。”老祭司立即上前解圍,“令孫擾亂我九黎祭祀確實事實,說實話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我九黎族自古便在祖先所創下的世界中生存相安無事,可最近九黎的聖地,鳳凰地宮頻繁出現震動。無奈隻好乞求天神降下福祉,若天神震怒,隻怕我九黎族會迎來滅頂之災。”老祭司說到一半,停頓了幾秒語氣忽然變得斬釘截鐵:“危及九黎族的未來,即使拚上性命,我們也在所不惜。”“哇,好棒。看不出來你們還有這麼強的覺悟。”對麵一老三少一起鼓掌,“不過,很可笑。”“你什麼意思!”其中一個九黎族年輕人握著拳抗議,被李明合一個眼神瞪回去。“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了,卻不想著怎麼努力生存,怎麼自救而是把希望寄托在甚至連存在與否都不知道的神身上,難道不是愚昧嗎?”坎虛冷笑,“我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不然你們以為我們是來掃墓的?”“不僅僅是我們,”李明合攤手,“靈山也會派傳承者過來,不過你們最好阻止他們。”李明合轉眼看向捂著手呲牙咧嘴的九黎族長龍灘:“你爹可能沒告訴你,靈山可都是一群暴力分子。”“恕老朽直言,鳳凰地宮是我九黎族的聖地。”老祭司掃視李明合四個人,“雖然李道長是九黎多年的朋友,但我不信任你們。”“合作一把。”李明合說,“我留下,坎虛、燕清你們帶著仲德一起去地宮。”在李明合身側,長相清麗的女孩轉身表示否決:“長老,我和坎虛師兄去就夠了。這個孩子隻是個普通人,地宮之中很可能存在山海獸甚至巫族,我們保護不了他。”張仲德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姥爺,我跟著你!”李明合拍拍張仲德的後背:“這群家夥更危險,他們以前可是吃人的。”“坎虛幫我把這回帶來的行李箱拉過來。”李明合吩咐坎虛,從棚子裡拉出一個銀色的皮箱,看起來和普普通通的行李箱彆無兩樣。李明合將箱子打開,半個身子幾乎探進行李箱翻找著什麼,張仲德瞪大了眼睛靜靜看著。仿佛眼前不是個皮箱而是哆啦A夢的百寶袋,看起來小巧,裡麵藏著大世界。過了一會兒,李明合從箱子裡拽出比行李箱還超出半截長度的黑匣子,乍一看就像裝小提琴的手提箱,黑色匣蓋上印著的是一片火紅的花瓣,花瓣正心篆刻著繁體蒼古的“巫”字:“帶著這個,在地宮裡你就可以橫著走了。”“這什麼?”張仲德問。“經過改造的外國衝鋒槍,比加特林還猛。”李明合自信地豎起拇指。周圍所有人都汗顏,這老頭真潮啊,還知道加特林......話說他到底是哪裡弄來這麼暴力的武器的?老祭司擦擦汗囑咐他們:“各位手下留情,解決了地宮的隱患就好,給我族聖地留個全整......李道長請進去待茶。”“石老還請把洞天的結界加固一下,防止靈山的人進入。”李明合擺擺手,示意老祭司向張仲德跑來的方向去。整個祭壇不到十分鐘,人群便一哄而散。坎虛和嚴燕清挎起背包跟張仲德並排走著,張仲德背著那幾乎與他一邊高的黑匣子,雖然匣子看起來高大,但卻出奇的輕。“你們老看著我乾嘛。”走了一會兒,張仲德覺得很不自在,身旁一男一女就像兩個解差,時不時盯著自己,好像生怕自己逃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坎虛說。“不是讓鴟吻送你回去嗎!”嚴燕清先搶過話題,略帶怒氣地說。“太可怕了啊!”張仲德反駁,“把人卷到天上,再啪摔下來,我有心理陰影啊!我隻想安安全全地回學校,不想變成黑白相片!”嚴燕清無言以對。“我來問。”坎虛躍躍欲試,“你真是張仲德?”“我不是張仲德,我還能是李仲德嗎?”張仲德翻白眼,“剛剛我姥爺說話你們又不是沒聽見。”坎虛把手放在張仲德腦袋上使勁揉揉:“臭小子,一下長這麼大了,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上小學呢!”“我是你坎虛哥啊!你的五師哥,不記得了?”坎虛嬉皮笑臉地說。張仲德翻著眼皮使勁回憶,半晌他一拍手:“啊!我想起了!你是坎虛哥!我記得我那時候見你的時候,你不是整跟雲璃姐分手嗎!被雲璃姐堵在門口,嚇得三天沒從我家出門!”嚴燕清在一旁聽著噗嗤笑出聲:“你還有這光榮曆史?”“還有一次你裝我哥去我學校接我,結果被三個師姐一齊在校門口逮個正著,鬨出一場修羅場的大戲。”張仲德掰著手指頭數坎虛的黑曆史,“後來我們班主任還把我叫到辦公室問你是不是拐賣兒童的。”“夠了!”坎虛一巴掌捂住張仲德的嘴,“仲德師弟啊,你剛剛是在說夢話對吧?啊?嗬嗬嗬嗬。”“噓!”兩個男孩正嬉笑打鬨,嚴燕清忽然伸出手示意兩個人噤聲,三個人一起躬下腰,躡手躡腳地向前走,當他們靠近了百十米時,忽然聽見了多餘的腳步聲。三個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這有其他人!”“就是這兒了。”胡雲峰打開手機對照電子地圖勘察地形,確認地點後他關上手機揣進口袋,轉而從包裡拿出形似指南針的小型探測器。“這是什麼?”劉安禹問。“雲笙社獨立研發的探測器,龍脈一號。”胡雲峰滿臉自得,“它可以幫我們快速定位巫靈最精純的地點,甚至可以探測到方圓五公裡的傳承血脈。”“這麼厲害?”劉安禹頗有興趣,湊到探測器外接雷達表盤前,聚精會神的觀察,忽然他指著表盤詫異地問:“這麼有兩個反應點?”“不可能!”胡雲峰難以置信地湊到表盤前查看。表盤上分彆顯示出兩顆淡藍色的點和一顆橘黃色的點,顯而易見的是那顆橘色點無疑指的是擁有嫡係劉家血脈的劉安禹,令他們驚訝的是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兩個傳承血脈的反應。但這並不足以稱道,真正讓兩個人震驚的是除此之外竟然同時存在兩個紅色的標記分彆在離他們不遠得正前方和東側,而且其中一個紅色標記正與那兩個淡藍色標點一起向他們慢慢移動!“除了我們之外這裡竟然還有傳承者!”胡雲峰判斷,“不過他們都是後天傳承者,先天血脈並不純正。最讓我猜不透的是他,紅色標記代表純血巫族,是真正的巫!最少也是一個巫覡!他居然在移動,而且是和兩個傳承者一起!”“你這玩意故障了吧!”劉安禹說完拍拍雷達表盤,表盤上的圖像忽然模糊了一瞬,當圖像再次恢複時,移動的紅色標記變成了灰色,“你看,我說的吧!”“一個普通人?”胡雲峰有些接受不了探測結果給予的落差。兩個人正麵對麵茫然發呆時,他們身後的樹叢被人撥開。胡雲峰和劉安禹同時轉身,前者袖口滑出一柄折刀的刀把,將其反握手中。“咦?你們是?胡雲峰?”男孩的聲音與一張平凡大眾的臉一同從樹叢後麵探出來,接著又走出來一男一女,男人穿著玄青色的風衣,而女孩容姿端莊美麗長款的白色風衣在她身上格外襯身颯爽。胡雲峰長舒一口氣:“原來是你們,好久不見,坎虛道長和嚴大小姐。”胡雲峰的語氣就像遇見多年的老朋友,坎虛和嚴燕清也很禮貌地跟他打招呼,反倒看見張仲德令胡雲峰有點意外:“張仲德?你怎麼到這來了?”張仲德也很意外:“你跟我五師兄和嚴師姐也認識?”“算是吧。”胡雲峰敷衍他,而後胡雲峰一眼看見張仲德背後的黑匣子:“這不是玄鐵匣麼,老爺子也來了?”“不然你以為這小子會跟我們一起跑到這裡來嗎?”坎虛聳聳肩,“都是老爺子授意的啊。”“你還帶了個小朋友?”坎虛又注意到站在胡雲峰身後帶著黑曜石眼睛,長相文靜神色略有病態的男孩,“有點眼熟啊,你不是劉家那個小賬房嗎?”劉安禹不介意,表現得彬彬有禮:“我是劉家的長孫劉安禹,給坎虛道長見禮。”“好說好說,你家老爺子八十大壽的時候我也去了。咱們也算有一麵之緣。”坎虛揮揮手,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拍拍劉安禹的頭。嚴燕清皺皺眉:“敘舊結束就快說正事兒。”坎虛咂咂嘴:“燕清師妹,不是我說,你長得這麼漂亮怎麼脾氣這麼臭。要是再善解人意一點就是師兄我的菜了。”嚴燕清翻翻白眼不理他,指著地上的探測器:“你們是發現了什麼嗎?”“就在我們的腳下,有強烈的巫靈反應。”胡雲峰指指腳下,“根據雲笙社的情報,九黎族的聖地鳳凰地宮就在我們腳下,所以我們要想辦法從山崖上下去。”“我有問題!”張仲德舉手發言,“我們要怎麼下去?”坎虛很理所應當地說:“當然是跳下去啊!說不定還有武林高手、絕世神功什麼的。”胡雲峰黑線:“你閉嘴好麼,不是誰都像你一樣有輕功梯雲縱,就算摔下去也能借力落地。在座的,尤其是那邊那兩位仁兄從單杠上跳下來都會斷腿。”胡雲峰環視四周,來來回回繞著周圍的樹林走了一圈:“既然是聖地,那一定不會一直荒廢,至少有人知道怎麼去聖地的方法。我們需要一個人指路。”“說了和沒說一樣,我們早就問過了,聖地是九黎族的禁地,除了祭司沒人知道。但石老頭脾氣就跟他的名字一樣硬。”坎虛否決了胡雲峰的想法。“也許我們可以找祭司的繼承人。”劉安禹忽然插嘴,“他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