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扶幽第三次來到人間,前兩次是跟扶丞一起來的。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來人間時鬨了不少笑話,看見一個婦人高高隆起的肚子,以為人家害了怪病。硬拽著人家要給人家瞧病。後來才知道,那婦人隻是有了身孕而已。在天界,正兒八經由天地靈氣孕育而生的尊神是不會有孕的。她們這些普普通通的低階小仙則例外,雖是例外,懷起孕來也不至像凡人那麼般辛苦,需要挺個大肚子等上十個月,經曆一次分娩之苦。她們神仙的仙胎從來隻由靈力滋養,不會鼓起來,生的時候也不會有絲毫痛苦,隻需將體內的那團靈氣移出體外,自然遇風生出骨肉,變成一個白胖胖的嬰兒。僅就神鳥一族而言,還可以蛋孵,這個就更方便了。思及這些往事,扶幽頗有些感傷。夙琛則興致高昂得很,和她第一次來人間時一個樣,看什麼都覺得新奇。春風藹藹,煙柳畫橋下雲集了各色行當,吹糖人的、卜卦算命的、賣風箏賣字畫的,熱鬨非凡。就連困倦不已的菟絲都忍不住從扶幽懷裡探出個腦袋來看。他們原本把菟絲給忘了,就那麼風風火火地走了,走出一半才想起來似乎落了什麼東西,這才又回去捎上菟絲。被菟絲好一頓數落。夙琛撥開人群向一夥雜耍的圍觀去。偌大一塊空地上,有耍碗耍棍的、抖空竹的、轉碟的,看得人眼花繚亂。不過最讓人叫好的還是兩個走繩的異域女子,金發碧眼,身著豔麗的舞裙,在繩上邊走邊舞,切肩時竟也保持著曼妙的舞姿,行雲流水一切而過時,一個胡女順便從另一個胡女嘴上叼走了一枝薔薇。看的底下看客眼冒青光。夙琛不屑道:“平平無奇的伎倆,有什麼好看的?”“呃……”扶幽正待跟他解釋人類與神仙的差彆,旁邊一個油光滿麵的黃衫青年斜瞥了夙琛一眼,不屑地頂了句,“嘁,你懂什麼。”“我懂他們表演的不好看。我不喜歡。”夙琛反應迅速地還擊回去。“不喜歡你還看,有病吧?”“你喜歡我嗎?”“什麼?”“我問你你喜歡我嗎?”爭吵吸引了不少人側目,黃衫青年在眾人的注視下臉漲的通紅,跳腳道:“你又不是小姑娘,我喜歡你乾嘛?”“怪了,你既然不喜歡我,乾嘛還要同我說話。該不會是有病吧?”“你……”黃衫青年氣的麵紅耳赤,拿手指指著夙琛的鼻子說不出來話。夙琛活了上千年,何曾叫人指過鼻子,掰過絳衫青年的手指,隻聽“咯嘣”一聲脆響,黃衫青年慘叫連連。圍觀百姓這時也不看雜耍了,紛紛指責起夙琛來,說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當街傷人,要將他扭送官府。扶幽看夙琛這都引起公憤了,拉著他趕緊跑路,足足跑了十條街,才甩掉了那些人。喘息的當兒,夙琛鬱悶道:“那些人怎麼搞的,我又沒招惹他們,他們為什麼要追我?”彈去身上的菜葉,“還爛菜葉子扔我。”扶幽扶額,“因為你當街打人了啊!”“打人了有什麼了不起?”“人間不比北荒,他們有他們的一套規矩。口舌之爭歸口舌之爭,你當街打人就是不對。哎呀,不跟你說了,反正你記住不能胡亂打人就對了。”拽著夙琛就去逛街了。扶幽和夙琛所在的這座城叫做灝蘭城,是梟陽國的都城。兩人不分晝夜在灝蘭城大玩了七天七夜,青樓、賭場,哪裡好玩去哪。這一天夙琛贏的盆滿缽滿從賭場裡出來,迎麵就撞上那天的黃衫青年。黃衫青年手指上還纏著紗布,見了夙琛臉上露出一種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轉身就跑了。夙琛也沒當回事,挽著扶幽打算去鳴醉樓喝兩口小酒,誰知走了沒幾步,黃衫青年帶著兩個錦衣大漢又回來了。夙琛以為那黃衫青年是帶人來報斷指之仇的,不料那兩個大漢朝夙琛看了兩眼,滿意地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子扔給黃衫青年。黃衫青年得了金子,樂顛顛走了。兩個身魁體壯的大漢走到夙琛麵前,二話不說就給他架走了。“喂,你們乾什麼?”扶幽緊抓著夙琛的胳膊不放。其中一個大漢一把搡開她,有意無意抖了抖身上的腰牌,“識趣的話就滾遠點。”扶幽見夙琛也不反抗,知道他是起了玩心,隻好鬆開手,任由他們把夙琛帶走了。自己則隱了身形悄悄跟上。令扶幽匪夷所思的是,他們抓了夙琛既沒有要殺他也沒有虐待他,反而將他帶進了一間華麗的屋子,佳肴美酒地款待著,吃完了還有嬌娥美婢服侍沐浴更衣。種種情狀透著說不出的怪異,等那些美婢都退了出去,屋子裡隻剩下夙琛一個人,扶幽這才從房梁上跳下來。問夙琛道:“你認識那些人嗎?”“我第一次來人間,此前從來沒有離開過鳳凰原,上哪去認識一群凡人去。”“那這就怪了,他們既不認識你,乾嘛要好吃好喝的款待你?”看著夙琛身上簇新的錦袍,“還給你換了漂亮的新衣服。”夙琛手枕著頭靠在椅背上,“這個我也想不明白。”“莫不是有人在搗鬼?”卻又想不出是何人搗的鬼。百思不得其解中,扶幽揮了揮手,“算了。懶得去想。”拽起夙琛,“你現在就跟我走,雖說這是人間,沒人可以傷到我們。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你要是有個好歹,鳳族那群老頭子還不得撕了我。”“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阿姐你就是瞎擔心。”夙琛揮開扶幽,“我還偏就留下來一探究竟不可了,難得遇上這麼好玩的事。”衝著地上的菟絲眨眨眼,“是不是啊,菟絲?”菟絲猛的從地上跳到桌上,拿起一片雲片糕大快朵頤,“我覺得阿琛說的有道理,難得遇上這麼好玩的事,不搞明白再走多讓人揪心。”看著這一人一獸都這樣沒心沒肺,扶幽深感無語,道:“那你先玩著,我去外麵打探打探情況。”夙琛點頭。扶幽化成一縷青煙飄出窗外。直到日色西頹,扶幽才打探回來。一進屋,就自顧自倒了一杯涼茶,咕咚咕咚灌下去。夙琛打趣道:“你這是被鬼攆啦,氣喘籲籲的。”扶幽放下茶杯,“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什麼地方?”“公主府。”“公主?那就是人間皇帝的女兒嘍,好端端的她捉我乾嘛?”“你有所不知。這個叫什麼驚鴻的公主荒淫好色,喜好豢養麵首。仗著她皇帝老爹的寵愛常常命的她手下在街上巡視,見了長的好看的男子就綁回來。普通百姓若是向他們舉薦還能得到賞銀。你沒看今天那兩個大漢就給了那個黃衫男子一錠金子嘛,他那是把你給賣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凡人的鬼蜮伎倆還真是多。”夙琛摸了摸下巴道。扶幽抱起菟絲,“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走吧。”“走?去哪?”“當然是離開這了,你該不會真想給那個驚鴻公主當麵首吧?”“一睹芳容總不過分。”夙琛朝後一仰,倒在了床上,“她名字叫驚鴻,卻不知是否有洛水女神的驚鴻之姿。”扶幽傷神地歎了口氣。夙琛直起身,拉她在床頭坐下,“阿姐,是不是我太任性惹你不開心了?你要是不開心我就不看了,我們立馬就走。”扶幽搖頭,“阿姐沒有不高興。”“那你歎什麼氣?”“我隻是忽然想起你和年輕時候的我很像,同樣的天真爛漫,同樣的不知憂愁,想做什麼就去做,永遠不需要考慮後果。”“阿姐現在也很年輕啊。”“可我的心已經老了。很老很老了。”“這樣啊。”夙琛輕輕鎖著眉頭,忽然間福至心靈地把扶幽的手拉到他的胸口,“那我們不妨交換一下,我的這顆給你,你的那顆給我。我把你的心裝進我的身體裡,讓它重新變的活力四射。這樣我們就都擁有一顆永不老去的心了。”扶幽微微張著嘴,正待說話。窗外忽然想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扶幽隻得道:“這次先依你,但切記不可玩得太過火。”抱起菟絲隱去身形。夙琛理了理衣衫,端端正正坐好。外間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淺紫色華裙的女子走了進來。夙琛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她的腳上,對於有著驚鴻之姿的美人而言,那雙腳未免過於肥胖,塞在鑲滿珍珠的繡花鞋裡,臃腫不堪。目光上移,再看到與那雙腳相得益彰的肥碩身軀,夙琛不淡定了。大多數體態豐腴的女孩肌膚都很白,臉上漾著團團和氣,極是招人喜歡。可驚鴻公主不同,她膚色偏黃,臉上生滿了橫肉,有幾分男相。叫人看過第一眼之後再無興趣看第二眼。梟陽國君主竟然會對這樣一個女兒寵愛有加,隻能說父愛太偉大了。驚鴻公主麵相雖凶惡,嗓音卻詭異地呈現出一種黃鶯出穀似的嬌媚,甜的夙琛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公子尊姓?”“姓夙……”“夙公子不是本地人吧?”“不是……”“那夙公子可知道我是何人?為何要請你來這?”夙琛點了點頭。驚鴻公主的眼光在他身上一掠,嬌嫵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我這樣的醜陋女人偏偏要找許多英俊的男人陪我睡覺,未免太過不要臉太過惡心了,是不是?”實在很難想象一個醜女故作嫵媚是個什麼醜態,夙琛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題好像並不是出在美醜,而是你的行為本身就……”夙琛說不下去了,因為驚鴻公主在他麵前脫下了衣服。嘴巴驚訝地張成一個圓狀,合都合不攏了。他如此震驚的原因倒不是因為驚鴻公主薄衫下那層層疊疊肥肉,而是因為那層層疊疊肥肉正在逐漸消失。眨眼之間,那個並不驚鴻的驚鴻公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活色生香的絕代佳人。“現在呢,是不是感覺完全不同了?”驚鴻公主款款走到夙琛麵前,爬上夙琛的大腿,眼神中遊曳著萬種風情,摟住他的脖子,對著嘴唇就在親下去。一道女聲訝然響起:“阿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