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萬念俱灰(1 / 1)

囚鸞 鰻魚Tech 1734 字 4天前

青鸞決的表決結果極其不儘如人意。六位長老,青鹿坡之戰死了兩,剩下來四個。這四個中有兩個選擇站在扶幽這邊。一個是荇風,另一個讓扶幽百思不得其解,竟是一直以來與她關係不睦的雪千重。剩下四位族長,白鵺族素來以雪千重馬首是瞻,無條件與她站在了一處。滅蒙、玄鳥與離朱三族站到了胤玄那邊。這樣一來,局勢就很明了了,對他們來說,能用一個一無是處的女君換取鸞族少則百年多則千年的和平實在是再劃算也沒有的了。扶幽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淚水涔涔滑落眼眶,繼而癲狂大笑起來,周身浮現出月牙形狀的黑色煞氣。那些煞氣形似彎刀,四處飛竄,把她周圍六尺以內的事物一應摧毀的乾乾淨淨。胤玄隻是靜靜站在下麵看她發瘋。等她瘋夠了,漠然開口,“表決的結果君上也看到了,君上還待怎樣?”扶幽仰起頭,一副心有不甘的神情,一字一句道:“我要求進行青鸞決!”殿中的人麵麵相覷。荇風疑惑道:“君上可是糊塗了,青鸞決不是剛剛才表決過嗎?”“這次我要全部族人參與。”扶幽高傲地仰起頭顱,眼神裡透露著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絕,她說:“我倒要看看,我鸞君的子民是怎樣拋棄他們的女君的。”由全部族人參與表決的青鸞決乃是最高規格的青鸞決,決不可兒戲。鸞族於星垂野繁衍生息了數萬年,統共啟動不超過三回。眾人的目光來來回回在胤玄與大長老槭烈身上逡巡,希望他們拿個主意。扶幽冷笑道:“你們看他們兩個是什麼意思?難道本君連這點主都做不了了?”胤玄這才首肯,“一切君上的意思。”槭烈也表態,“既然大祭司都發話了,老朽也沒意見。”鸞宮後麵有一片無葉樹林,所謂無葉樹就是不生葉子的樹。無葉樹的樹乾光滑細膩,紋理清晰,每每到了盛夏樹上便會開出成簇成簇的白花,到秋末則凋零的隻剩光禿禿的樹乾了。青鸞決就是在這長著光禿禿樹乾的無葉林裡進行。三天時間裡,族人將一盞盞絹紗小燈掛滿了無葉樹林的每一條樹枝,挨挨擠擠,錯落擁擁,到了第三天夜晚,這些絹紗小燈會自行亮起,顏色分為青紅二色。紅色代表同意,青色代表否決。薄暮冥冥時分,扶幽登上淩波台,眸光瞬也不瞬地凝視著無葉樹林的方向。零零星星的,一些燈籠發出了亮光,等到暮色完全籠罩大地的時候,無葉樹林內一片紅光璀璨。果然……果然都是紅色呢。扶幽忽然像是個被拋棄的孩子,把自己抱成一團,哭的傷心欲絕。荇風站在山頭上,看著腳下的火海一般的紅色風光,輕輕歎了口氣,“這樣的結果,君上看了一定很傷心吧。”“結果是早就預料到的,她求的無非是一個心死。”與荇風一同站在山頭上看熱鬨的雪千重飄飄然道出扶幽心底的思索。“說到這裡,我忽然想問你,第一次進行青鸞決的時候你為什麼點燃了青燈,你不是一向與君上不和的嗎?甚至有點討厭她。”“我何止討厭她啊,簡直恨不得她在我眼前消失。可是二殿下死了,我現在所能依靠的便隻剩下她了,長老院的那群老頭子你是知道的,一直排擠我這個外族。我站在他們那頭他們並不會對我另眼相看,相反,卻可以送君上一個順水人情。她現在是去鳳族為質了,可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說到這裡,順便提醒荇風道:“君上離開之後,我估摸著他們會立刻對我下手,到時候你冷眼旁觀就可以了,切記不要幫我說半句話。”“可是……”“你即使幫我說話了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反而還會影響你。你是大祭司一手提拔上來的,他們暫時不會動你。有你在,日後也有個關照。”荇風唯有點頭,“那好吧。”哭到淚水都乾了後,扶幽起身整了整裙子,慢慢踱步回了寢殿。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悲傷又一度湧上心頭。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堅強的姑娘,小時候被彆的鸞鳥欺負了,隻會沒用的哭哭啼啼。等稍稍大了一點,會端公主的架子了,再遇上對她放肆的人,三言兩語便可將對方唬住。她還得意個不行,自以為有多了不起。又能有多了不起呢,不過是一個小女孩自以為是的虛張聲勢罷了。沒了聲勢給她虛張,她自自然然也就萎了。如一朵最最鮮豔的花,經霜浴雪,落了一個凋零的結局。在這樣一個孤寂的寒夜裡,扶幽終於意識到她黼蔀黻紀的美好年華一去不複返了。前方嚴陣以待的,將是命運。但是否就這麼逆來順受被命運裹挾著去了呢,扶幽心裡的答應是否定的。不,不能就這樣順了他們意,她的命運合該握在她自己手裡,彆人安排的,她不要。這樣想著的時候,她身上的力氣忽又回來了。坐到梳妝鏡前,往臉上撲了點脂粉,使哭泣過的麵容看起來不再那麼差勁了。從衣櫥裡揀了一條黑鬥篷披在身上,悄悄推開了宮門。宮人們都歇下了,庭前沉寂寧謐,不時響起一兩聲蟲鳴,是隱在草窠子裡的蟋蟀。半痕新月,印在天上,月光撒的恰到好處,既不太亮也不太暗。守宮門的小哥睡眼乜斜,打著哈欠,扶幽沒費啥力氣,捏了個隱身訣從他們身旁穿過。星垂野上的夜風染著秋寒,涼意紛然。扶幽站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頭一次覺得天地之大,竟無自己的容身之地。要去哪裡呢?去投奔醍醐?不行,在天帝的眼皮子底下,不被捉回來才怪。去找白流寐?可那頭居無定所的白蛇又在何處呢?思來想去,扶幽也沒個定論。忽然想起扶丞生前曾跟她提過一嘴,說是當今六界法力最高明的三位乃是戰神、風神與北極天宮的紫薇大帝。戰神與紫薇大帝不好造訪,風神折丹獨自一人隱居在大荒的鞠陵於天,想要見上一麵還是容易的。她身負血海深仇,自然是希望拜一位厲害的師父,學些本事,好為她的家人報仇雪恨。雖然折丹上神性格孤僻,假如她隱姓埋名前去拜訪,以她磨人的本事,未必不能令對方收她為徒。主意既定,扶幽正要變回鸞鳥飛上夜空,一抹冷藍的衣衫飄然拂過她的眼睫。胤玄落在扶幽身前,冷凝的麵容不怒自威,“跟我回去。”扶幽直視著他的眼睛,倔強道:“我不。”“你太任性了。”“那就再讓我任性最後一次吧。”她瞳仁裡帶著懇求的神色,聲音虛弱哀傷到無以複加,“認識你這麼久,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我現在隻求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我一條生路,我不想去鳳凰原,一點也不想……”胤玄左右為難:“可你總該替鸞族的子民考慮考慮,你走了,他們就得死。”“他們可以逃走啊,為什麼一定要坐著等死。鳳帝再如何變態也不至於跑來天涯海角一隻一隻把他們抓回來殺了。”“這樣一來,鸞族勢必分崩離析,多少族人花費數萬年建立起來的尊榮蕩然無存,屆時你我就是鸞族的千古罪人,你當真要這樣?”扶幽吸了吸鼻子,“你了解我的,我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姑娘,隻要損害不到我,其他人的生死甚至鸞族的榮辱我並不放在心上。我這一生,最在乎的便隻有自己和家人,現在我所有的親人皆凋零殆儘,隻剩下我煢煢孑立於世間。若連我自己都不替自己打算,誰又能替我打算半分。”“那先鸞君和二殿下的仇你也不打算報了嗎?”“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當然是要報的。”“憑你自己你永遠都報不了這個仇,唯有依附於強大的母族你才可能有這個機會。”“變相地相勸我回去?胤玄,我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你這樣子說服不了我。你知道麼,如果我二哥還在的話,就算拚卻闔族覆滅,他也不會把我交出去。”“可是他死了,就死在‘情義’二字上。”“胤玄你知道嗎?你有萬般好,可就是這一點討厭。正是這一點讓我們永遠也走不到一起。”她擦了擦眼淚,把自己一身淒楚收拾起來,對他說:“好了,我要走了,你不要跟過來了,我是絕不可能跟你回去的。此後山長水闊,浮生漫漫,就當我們從不曾相識吧……”語畢,變回鸞鳥之身,五色鸞翼在鉤月似有若無的冷光映射下微微閃動著異彩。振翅飛向廣闊無垠的夜空。飛出去百丈遠的距離後,扶幽忽然有些後悔。後悔沒有跟他好好的告彆,後悔方才說了什麼永不曾相識的話,拋開這件事不提,他對她實在好得無可挑剔,她不該、不該對他說那樣的話。還有上次咬了他的事,她是有多過分呀。被悔意驅策著,扶幽不由得回過頭去,想要最後看胤玄一眼。正是這一眼,令她身形凝固,瞳孔巨顫。百丈之外的胤玄,手執天羽弓,箭鏃對準的方向,正是她所在的位置。她忽然就扇不動翅膀了,調了個頭,改成正對著胤玄。好像過了一生那麼漫長,他們彼此對視著,視線在半空中交彙成一條筆直紅線。然後,胤玄的手兀地一鬆,追星逐月的一箭沿著那條筆直的紅線射過來,線斷了,“嘭”的一聲,仿若絕弦。胤玄一箭正中扶幽的右翼,痛意貫穿四肢百骸,她失去平衡,打著旋向下墜落,耳旁風聲呼嘯。鮮血滴滴答答似雨落。他猶嫌不夠,緊接著射穿了她的左翼。折翼之痛,銘心刻骨。哀鳴劃破淒沉夜色。她像一隻垂死的蝴蝶沉沉落地,鮮血洇濕了身下的草地。綺年玉華裡,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全部的熱望與相思寸寸成灰。兩天後,鳳族來接鸞君的儀隊上,與他擦肩的那一刹,眸光輕輕掃過他的平靜無波麵容,蛾眉曼睩的一張臉,嫵媚生姿道:“你最好日日夜夜祈禱,祈禱我死在那裡爛在那裡,永遠不會有重見天日的那天。”他隻回了她一句話。“我會接你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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