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不同的地方開向了環旭街,而到達的時間居然差不多。文黎先到,他是第一次來這,停完車後在四周張望了起來,來往的行人穿著泛黃的大襖子,雙手縮在衣袖裡,羨慕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難以挪開。他們並不關心商業上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文黎,他們隻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開著幾百萬的瑪莎拉蒂,穿著低調奢華的名牌大衣,連鞋子都抵得上他們幾個月工資,和環旭街簡陋平凡的事物都顯得格格不入。文黎知道文媛過得清苦,可他沒想到她會住在這種地方,隻要她說一聲,他就會立刻給她找個好的住處。可她從不打電話和自己說委屈的事情,每次都是報喜不報憂,她遇到的麻煩,他都需要找人調查才能知曉。“文黎。”顏瑾宜把車停在了道路旁,一路小跑著來到樓前,她正想著文黎有沒有來,一轉頭卻發現他像個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站在車旁,眼神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環旭街的環境這麼差,他一個富家少爺怕是很少來這種地方,而現在他是因為死去的妹妹才來這,觸景生情,心情不好是應該的。他聽見她的喊聲,思緒便被拉了回來。“上樓吧,下麵冷。”“嗯。”文黎點頭,兩人並肩爬上了樓梯。“你來這查什麼案子啊?”他知道她不是為了文媛的案子而來的,但兩個不同的案子能扯上關係,而且還能瞞過李墨那個老狐狸,倒也是不容易啊。樓梯扶手上都是堆積已久的灰塵,轉彎上樓時,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大衣上,一小撮灰便留了下來,他沒有注意到。同樣的,他也沒有注意到身旁的顏瑾宜麵色微紅,嘴唇泛白。顏瑾宜在來的路上覺得身體不大舒服,暈車不可能,可能是太累了,她早上出門的時候覺得嗓子眼有點疼,就吃了點消炎藥,頭暈是因為吃了藥吧,她沒有多放在心上,打算查完案子回去後再吃點藥。“昨天下午接的案子,警隊接到居民王梅梅的舉報電話,她說自己的老公蔣祿出去賭博,回來問她要錢她不給,就想殺了她,結果摔了一跤,王梅梅趁機打暈他報警了。”“可是今天我審問蔣祿的時候,他卻說王梅梅陷害他,他沒有賭博,隻是會在喝酒後態度變得差一些,那天他回來後就被打暈了,醒來後就在警局了。”文黎細細琢磨著她的話,若有所思地笑道,“兩個人都把彼此說得這麼極端,不出意外的話,都說謊了。”“可能吧。”這兩個人看上去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都說謊的可能性挺大的。都已經結婚這麼多年了,矛盾積攢了不少吧。“那他們的案子和文媛有什麼關係?”“文媛刻字的那張桌子是在這裡發現的,她應該住在這裡過。”文黎沒有再開口,深邃的眼眸又冷了幾分。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王梅梅的住處。暗紅色的木門上張貼著無數份小廣告,白紙黑字,淩亂地呈現在他們眼前。而生鏽的門把沾染著菜葉子和水漬,顯然她剛出門買菜回來不久,文黎伸手正打算按門鈴的時候, 顏瑾宜輕聲製止道:“這門鈴是壞的。”這樣的住處,門鈴就算有也早就壞了。她走上前,重重地敲了敲門,裡麵很快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誰呀,租房嗎?”王梅梅穿著暗灰色的棉拖鞋,左手持著炒菜的鏟子,把門開了一個小縫,油煙氣味也隨之散了出來。她透過門縫,正好對上了顏瑾宜的眼神。這不是昨天來過的警察嗎?該說的自己都說了,這警察怎麼又來了啊?王梅梅有些心虛,遲疑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把門給打開。“您好,我是警察,昨天我們見過的,關於您昨天的報案,我有些問題要問,希望您能配合我完成調查。”顏瑾宜以為王梅梅記性不好,忘記了自己的模樣,就開口提醒了一句。王梅梅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打開了門。“租房多少錢?”文黎先顏瑾宜一步跨進門內,淩厲的眼神緊鎖住王梅梅呆滯的麵容,他這樣看上去才不像個租房的,倒像是來討債的。“你是?”王梅梅皺著眉頭後退了兩步。先不說這文黎這問話的語氣怪怪的,就他的穿著也不像是會來這裡租房的啊。這人是和警察一起來的還是故意來搗亂的啊?“我是租房的,租房多少錢一個月?”王梅梅又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居然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裡看到過了,她雖然疑惑,但還是實誠地回答了:“一個月五百,一個房間,不包括水電費。”房租一個月五百。他經常出差,從來沒有住過低於一千的酒店。之前文媛剛被趕出來的時候,他曾給她租過一套公寓,若不是母親後來去鬨事,文媛又怎麼會搬出來?說到底,還是自己成長的太晚了,讓文媛受儘委屈,最後也沒能保住她。“你租嗎?”王梅梅試探性地問道。“不租,隨便問問,我是警察,也是來問你話的。” 文黎冷冷地扭過頭去,將愣在門口的顏瑾宜給拉了進來。王梅梅掃興地撅了噘嘴,她拿著鏟子回了廚房,把做好的菜放進了櫃子,順手又把煤氣灶給關了。湯熬了一半,雖然還沒入味,但廚房裡隱隱約約地飄來了濃鬱的排骨湯香氣。自己的丈夫昨天剛被抓進警察局,今天就大魚大肉的慶祝了,好像一點都影響不了她的心情,反而像是遂了她的心意一般。顏瑾宜暗自琢磨著,她不知道王梅梅此舉是對賭博不顧家的蔣祿終於被抓的欣喜,還是對自己的陰謀達成的得意。若是前者,那情有可原。若是後者,那就是罪過。文黎已經從桌上抽了點紙將椅子給擦乾淨,兩人同在一邊坐下,王梅梅也倒了兩杯水來。“不知道兩位警官還想要了解什麼啊?”王梅梅忐忑地抓緊了衣服。顏瑾宜習慣性地打開了記錄本,隨後從桌下遞給了文黎一支錄音筆。既然文黎說了他是警察,那總要做做樣子,不能一直呆坐在這吧。文黎接過錄音筆,淺淺一笑。“咳咳。”她感覺嗓子眼越來越疼,說話有些費力。“不舒服嗎?”文黎這才發現她看上去不是很好受,臉蛋紅撲撲的,會是發燒了嗎?她自然搖了搖頭,現在在查案呢,她怎麼能說身體不舒服呢。“你的丈夫蔣祿給我的口供和你說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們來現場看一看,以後還會麻煩你來警局再做筆錄的。”王梅梅低下了頭,眼珠子轉來轉去,思考著要怎麼回應才好,顏瑾宜卻已經起身了。站起來的一瞬間,她差點暈過去,還好她扶著桌子,很快緩了過來,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走向了廁所。她輕揉著太陽穴,心裡感歎著自己看來是真的生病了,吃藥是沒用了,待會去醫院看看吧。“你丈夫在廁所門口摔倒的吧,你昨天說因為晚上洗了衣服,地上有肥皂水,他才會摔倒的。”“對對對。”王梅梅連忙點頭,跟在了她的身後。“洗什麼的呀?”“床單。”顏瑾宜走進狹小的廁所,裡麵透著一股子悶騷的氣味,讓她有點反胃。本就有些不舒服的她,這下更加難受了。“年代久了,這裡不大好聞啊,警官要是受不了的話就出來吧。”“不用。”衛生間的洗手池很小,看上去都放不了一個稍微大一點盆,洗床單不大現實啊。如果是直接放在池子裡麵洗,那屋外怎麼會有泡沫水呢?若是在浴缸裡麵洗的話,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可是在浴缸洗,更不能把泡沫水弄到廁所外了啊。陽台上晾著一塊褪色的床單,皺皺巴巴地像塊大抹布,邊角甚至已經有了黴點。文黎瞥了一眼,心想著文媛會不會用過。若是自己有一天也落魄到要住在這裡,還要和這種房東相處,怕是整天都在崩潰的邊緣徘徊吧。旁邊有個空房間,門沒有關緊,透過門縫,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桌子,很像照片上的那張。他挪動了腳步,正想進去一探究竟時,衛生間的王梅梅卻突然大叫了起來。“警官!警官你怎麼了!”同時還伴隨著東西掉落的聲音。“我知道了。”顏瑾宜醒過來的時候,文黎正坐在米色的沙發上接電話,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無可挑剔的側臉,幽深的眼眸竟迸發出異樣的光彩。病房外沒有淩亂的腳步和刻意放低的對話,安靜得出奇。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香,摻雜著少許消毒水的味道。毫無疑問,這是醫院的vip病房,住在這麼好的病房,算是沾了文黎的光吧。“醒了啊。”文黎掛完電話,抬眸的一瞬間對上了她無力的眼神。“謝謝。”“不用謝。你也是的,身體不舒服就和局裡請個假,為什麼要硬撐呢?”他起身倒了杯熱水放在桌邊。“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以為吃點藥就好了。”“發燒這麼高,吃藥就好了?”“我體質好。”顏瑾宜想著自己好歹是個人民警察,平常挺注意鍛煉的,體質不差,一點小毛病身體是撐得住,哪知道會越來越嚴重,還暈倒了......文黎的嘴角噙著一絲暖笑,望著她的神情又溫柔了幾分。他總感覺自己麵對的是一個明明做錯了事卻偏偏還嘴硬的小朋友,想說她幾句卻又無可奈何。“那個,抱歉啊,因為我的身體原因,案子剛進行就結束了。”顏瑾宜想到了自己是在王梅梅家暈倒的,蔣祿的那個案子才開始查,文媛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問,好多事情沒做,都是因為自己發燒了。文黎搖了搖頭,他不覺得顏瑾宜要對自己說抱歉,這件事情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錯。退一步說,若是沒有她,他也不會看到文媛在桌子刻的字。“彆這麼說,是我該謝謝你找到這個關鍵線索才對。對了,李隊長那裡我已經幫你請了假了,周末你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