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來時,月瞳已經從外麵回來了。此刻的她長發及腰,曲線流暢,雙眸淺棕,額前還有劉海在輕輕飄蕩,儼然一副日本女大學生的樣子,和本體相差了十萬八千裡。看來就像她本人說的一樣,她非常不適應以本體示人。白子期和韓昭心的長相身形都已經被藤原家知悉,遠不如一直藏在偽裝裡的月瞳要來得行動方便。所以和朝倉家聯係的任務也就落在了月瞳身上。見到她回來,白子期也就鬆了口氣。“和咲夜學姐聯係上了?”“嗯。說是這兩天就會派專員到京都和我們聯係。”“內鬼的事情呢?”白子期小心翼翼地問。從舜華透露的信息來看,朝倉家裡可能有人在偷偷給他們送情報。雖然可能隻是舜華的離間計,但總還是小心為妙。“說了。咲夜學姐說她會徹查的,讓我們放心。”“是嗎,那我就安心了。”白子期撫摸了一下胸口。咲夜的執行力和解決能力是非常驚人的,隻要她開始警戒,沒多少東西能夠威脅到她。“狐狸的事情,咲夜學姐怎麼說?”白子期小心翼翼地問道。“陪她玩。”“陪她玩?”白子期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準確地來說,是想辦法跟她搞好關係。”月瞳道:“那家夥在不發飆的時候不就是個愛唱歌的小屁孩嘛?想辦法爭取她的好感,從她嘴裡套出更多關於神明的事情出來。”“但是”,月瞳的語氣陡變:“一旦出現不受控製的情況,雖說儘量還是生擒,但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寧可殺掉也不要讓她落到藤原家手裡。”“…………”白子期咽了口唾沫。進菲爾特那麼久,對於這種事情早有心理準備。隻是那家夥不發飆的時候和普通的女孩子沒什麼區彆,讓他還是有點抗拒。白子期將話鋒一轉:“讓你幫忙買的東西都買回來了嗎?”月瞳從包包裡拿出假發、假鼻子、假胡子和墨鏡,吐槽道:“買倒是買回來了,但你戴上之後隻會像是個變態。而且是蘿莉控的那種。”“怎麼看都是你買的東西有問題吧!”白子期看了看爆炸頭假發、發紅的鼻子、日式八字胡和圓滾滾的厚鏡片墨鏡,火力全開。“是你的描述不對。隻說了要扮得和本人一點都不像。”月瞳理所當然地回道。“那是建立在你有正常的常識的基礎上的!像你這樣把鍋全都甩在彆人身上還能夠若無其事地吐槽彆人也真是很厲害了!”“人家會不好意思的。”“沒有在誇獎你!”月瞳無奈地聳聳肩:“真是個任性的家夥。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準備了備用方案。”她順手從包包裡拿出了燙發棒、修眉刀、蒸臉器、眉筆、遮瑕、高光等一大堆白子期根本就叫不出名字的東西。“你這是要乾嘛?”白子期疑惑。“幫你毀容,哦不,是易容。”“你剛剛說出心裡話了吧!”白子期一下子退避三舍。“逃跑也是沒有用的……”月瞳閃爍著凶光,一把撲上去抓住了白子期:“乖乖地成為我的刀下亡魂,不對,是實驗品吧!”兩分鐘之後,白子期被綁在了椅子上,乖乖地看著林月瞳把他又軟又直的頭發燙得卷翹。“聽說日式化妝術堪比整容,我一直都想試試看呢。難得有實驗的機會,怎麼可以放過呢?”身後月瞳喜滋滋地哼著歌。“你說出心裡話了吧。”白子期汗顏。“反正獵物已經到手了,也就不用再放餌了。”月瞳直白到底。“所以那些像是神經病一樣的變裝工具也是你故意買的吧?”“沒錯。”“果然……”白子期滿臉黑線。隨即他又不解地問道:“明明已經有了非常方便的偽裝真名,為什麼要學這種麻煩的化妝術?”“因為那時候真名還沒有覺醒。更何況……”,月瞳頓了頓:“我不習慣依賴彆人,所以什麼事情都還是有後備方案的好。萬一遇到真名用不了的情況呢?不就不能靠變裝蒙混過關了?”“這樣啊……”白子期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畢竟這句看似輕鬆平常的話語後麵,藏著太沉重的事情。人的本能是向彆人求助。作為群居動物的人類,常常是依賴彼此幫助才能夠在遠古那種極為惡劣的自然環境中存活下來的。沒有機槍大炮,靠著粗製濫造的棍棒和綁了石頭的樹枝跟獅虎搏鬥,遇到天雷暴雨這些自然災害的時候也沒有除了洞穴之外的地方可以躲藏。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還不依賴同伴的力量,多半會死於非命,基因也就無法遺留下來。換句話說,求助這種事情,很可能是被寫進基因裡麵了的。而拒絕這種本能性的行為,習慣什麼事情都靠自己的人,往往都對彆人失望過很多次。他們之所以習慣性地依賴自己,是因為他們知道,即使求助,也不會有人過來。白子期很懂這種心情,因為他一直以來就是這樣。在上高中之前,幾乎沒有任何朋友。上了高中之後,也隻有那麼幾個人會理他。當他偶爾抬起頭想要確定身邊是不是有人的時候,往往一個人都沒有。“……我明白的,你很厲害。”白子期想了半天,終於擠出這麼一句話。月瞳怔了怔:“……看來我們是同類啊。”“嗯。我們是一樣的。”白子期笑道。他透過鏡子看著身後長發女孩的臉,忽然覺得溫柔可愛。他沒有看破偽裝的能力,也知道眼前的景象並不是真正的月瞳,但他還是在那雙虛偽的眼眸裡,看到了一絲足以被稱為欣慰的東西。女孩的手熟練地將白子期的發絲纏繞在燙發棒上,將原本細軟的頭發燙得卷曲,帶著蓬鬆的空氣感飄落下來。隨後她又信手拈起剛剛那縷頭發下方的頭發,繞在燙發棒上燙出相反方向的卷曲,營造出不規則的層次感。對於這種庖丁解牛般的嫻熟的技藝,白子期光是看著都賞心悅目。而能夠做得這麼精巧的月瞳,就更是閃閃發光了。在此之前白子期一直以為她隻是個單純的槍械白癡而已。這樣的時光,如果一直這麼持續下去就好了。隻在那麼一瞬之間,白子期這麼想道。“你聽說過‘弑神之戰’嗎?”月瞳拿起修眉刀給他修眉時問道。“隱隱約約聽到過一些,但好像除了名字之外什麼都不知道。”“也是。畢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月瞳將修眉刀放下,伸手抓起眉筆在白子期的眉宇上描摹起來。“月瞳知道?”“也隻是傳聞的程度。你知道殺的是什麼神嗎?”白子期想了想:“人類這邊是沒有神的,所以是擬生體那邊的神明?”他忽然激動起來:“也就是說,我們曾經殺過擬生體那邊的神明?”“應該是這樣沒錯。而且,參加過那場戰役的人,現在還活著。”月瞳低語道:“就是咲夜學姐。”白子期忽而瞪大了眼睛:“那也就是說,咲夜學姐是知道殺死神明的方法的?我聽說神明級的擬生體不僅力量強大,而且有近乎無限的再生能力,怎麼殺都殺不死。”“可是如果她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還是說,她覺得能殺死神明的,有她一個就夠了?”白子期不解道。“不知道。”月瞳搖搖頭:“說到底這些也隻是傳聞。另外,我聽說咲夜學姐在弑神之戰中失去了重要的夥伴,甚至有人看到她當場流淚了。”白子期啞然。像是咲夜那麼長袖善舞的人,居然也會在彆人麵前流淚。當時她應該很傷心吧。他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咲夜在紅葉賀茶館裡跟他說的話。——沒錯,我喜歡他,很喜歡。算是沒有回避你的問題了吧?”那時的表情雖然坦坦蕩蕩,卻總是帶有一絲遺憾。——接下來可彆問我為什麼沒跟他在一起噢。答案其實很可能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嗎……心臟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絞痛,像是牛毛細針刺入,雖不致命,卻也很難消除。越是想要忘記,就越是會記起。正感傷間,白子期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蓬鬆而卷翹的頭發,利劍般上揚的眉宇,清晰的眼線以及白了好幾個色號的皮膚。這儼然就是一個日本高中生,就連他都不認識自己了,藤原家的人就更加不可能認得了。可正當他感慨月瞳鬼斧神工般的技藝時,一頂假發被掛在了他的頭上,他立刻就變成了——長發及腰的女裝大佬。“完美!果然很可愛!”月瞳擺出V字姿勢:“隻要再穿上蕾絲邊的洛麗塔洋裝,就沒有人認得出來了!”“那種衣服請你留給自己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