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期輕輕地將韓昭心放在床上,整個人“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渾身脫力。而他脖子上的反粒子製禦裝置,早已因為超負荷運轉而燒毀。幾個小時之前的記憶依然在他腦海裡回蕩,像是那時視野中漆黑的大蛇,以極為霸道的形式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韓昭心當時顯然已經進入了無我狀態,她口中催動真名的速度遠遠快於平常,大量的發粒子以極為瘋狂的方式被激發,變成纏繞在她身邊的漆黑大蛇。從旁人的角度看起來,就像是日本神話裡的八岐大蛇一般,狂暴而凶殘。舜華的萬丈天雷被強行擋下,四處都是不穩定的爆發聲——物質和反物質互相碰撞,湮滅在空間之中。白子期立刻就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多麼糟糕:隻需要極少量的反物質,就足以毀滅整個日本。這樣下去,他們還沒有被舜華的天雷炸死,就已經屍骨全無了。反粒子製禦裝置立刻啟動,白子期繞到韓昭心身邊,一把抱著她從窗口上跳了下去。旁邊的月瞳也立刻會意跟來。不出白子期意外的是,窗外立即響起了重機槍的聲音,暴雨般的子彈肆無忌憚地朝他們射來。畢竟是藤原家的重要據點,為了防止他人以這種方式逃跑,往往都會事先安排好狙擊手。但即使是在意識模糊不清的狀態下,韓昭心周圍的反粒子也形成了致密的保護膜,將子彈儘數擋下。白子期借用袖裡藏好的橡膠噴射索具粘在大廈的玻璃幕牆上進行緩衝,成功降落在一輛貨車的車頂上逃出生天。當該說不湊巧還是黴運在光臨,這輛貨車好死不死居然是去京都的。於是剛剛從藤原家的魔爪裡逃脫的白子期又被運到了藤原家的大本營。以至於從上車開始就保持警戒的他越來越焦慮,直到避過監控進了房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對麵的小巧少女麵無表情地問道。這個小巧少女不是彆人,而正是林月瞳。真名“偽裝”令她能夠輕易地製作出和其他東西形態一致的贗品,當然也包括人。因為原來的偽裝被藤原舜華砍掉了頭,行動不便,她在下車前將那層偽裝解除了。“乾嘛直勾勾地盯著我看,你是蘿莉控嗎。”月瞳鄙夷道。“不……隻是覺得前後反差太大了。”雖然同樣無口,同樣偶爾開口就是毒舌,但此前的月瞳是大長腿前凸後翹的禦姐,而現在的月瞳就是個平板蘿莉。“這樣啊,看來是你色鬼禦姐控了。”月瞳鄙夷更甚。“……為什麼不是蘿莉控就是禦姐控?”白子期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難道不是嗎?”“當然不是!你對男性有什麼誤解!”白子期猛烈吐槽。“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能精力十足地開啟吐槽模式你對吐槽是真愛啊。”“…………”白子期無言以對。“可以的話希望你把視線移開。我不是很習慣以本體麵對彆人,以現在的狀態也不適合再耗費精力生成假體。”月瞳機械式地要求道。“哦、好。”白子期瞥了一眼月瞳,識趣地移開目光,但那人偶般白皙無暇的肌膚和淺墨色的眸子卻已經深深的烙印在腦海裡。“回到剛才的問題,你打算怎麼辦?”白子期掏出口袋裡被天雷炸碎的手機:“至少這個不能用了,不過反過來說我們也應該不會被GPS追蹤了。先休息一下再說。”說起來也有點湊巧,白子期和林月瞳的手機都因為和舜華近身作戰被天雷炸毀,而林月瞳的則因為激發了反粒子而損毀。這下徹底斷了三人和外界的聯係方式。而護照則在換裝的時候被留在了名古屋的旅館,三人在日本成了徹底的黑戶,連手機都買不到。這個大概會變成之後的大問題吧,白子期現在想到這個都還會頭大。“不,我是問這個。”月瞳抬了抬下巴,指著白子期身後床上躺著的兩個家夥,或者說,兩個怪物。對,兩個。另一個自然是狐狸幻化的少女——也就是他之前在京都看到的在廣場上唱歌的女孩。當時白子期抱起韓昭心跳窗的時候她就在附近,於是將她也一起帶了出來。畢竟留在原地隻有死路一條。“你能確定她醒了之後不會直接吃了我們嗎?當時逃出京都的時候我們可被虐得夠慘的。”月瞳意有所指,顯然她也已經發現了少女就是當時京都的那隻狐狸。“……沒辦法保證。”白子期察覺到了月瞳對她的警戒:“但她是這次事件裡重要的線索——至少她比我們更清楚關於舜華在找的‘神明’的事情。”“她要是發起飆來你擋得住嗎?”月瞳無表情的麵孔變得嚴肅,一絲殺意在淺墨色的眸子裡閃現。“……擋得住。”白子期咬牙道:“我就睡在她隔壁。要是她變身,就讓她湮滅在扭曲的空間裡麵。”“你不是不想用那股力量嗎?”月瞳直視著白子期。白子期彆開視線:“對。但不得不用的話,還是會用的。”月瞳不再質問,隻是將話題移開:“那韓昭心呢?”“看她自己吧。如果她願意試著去駕馭這股力量的話,我還會帶著她出任務。如果她對這股力量有所畏懼的話,那就不勉強她。她可以像是正常人一樣生活,隻需要兼職作為菲爾特的情報員提供情報就行。很多成績平平的畢業生都是這樣。”“你覺得學院和朝倉家會答應?”“學院還沒有到那麼喪心病狂的地步,咲夜學姐也是。”月瞳不屑道:“戰爭時期,你指望誰的雙手乾淨?”月瞳擔憂不無道理,彆說隻是強迫彆人使用自己已有的能力,更加肮臟的事情,在人類史上也是層出不窮。成吉思汗攻打花揦子國時,公然強迫敵國的百姓攻打自己國家的城池。無力的百姓在前麵,血淋淋的屠刀就在後麵,退後一步,就是死。而這種招數,早就是戰爭史上屢見不鮮的用以降低敵方士氣的手段。“咲夜學姐說過,這場戰爭即使不把我考慮進去,也會取得勝利。那相比也不至於缺一個韓昭心。”月瞳沉默了片刻:“希望你是對的。”白子期無以應答,乾脆也就不再回答,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房間裡,“嘭”地一聲倒在床上,合上沉重的眼皮。那個人又出現了。銀白的頭發,混沌的雙眸,意義不明的紋身。夢中的白子期站在空無一物的空間裡,和他對視。那雙灰白的眼睛總是讓白子期畏懼——他一直無法透過他的眼眸看到他的情感波動,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情感波動。“好久不見。”對方無喜無悲,似乎就一直在那裡,等著他到來一般。“好久不見”,白子期有點緊張地笑道:“可能的話,倒是希望能不要見呢。”“這怎麼可能”,他緩緩地搖搖頭:“一定會見到的。”白子期長歎一口氣:“彆跟我說因為我渴望力量什麼的……這種八百年前的台詞早該換一波了吧?”對方有點吃驚地看著白子期,輕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種冷幽默。但很遺憾,你猜錯了。我說你一定會見到我,是因為——我就是你啊。”“我就是你?”白子期驚訝道:“彆開玩笑了。要是我是你的話,就不用被藤原舜華虐得那麼慘了,說不定還能秒殺他。”對方又搖頭道:“太癡心妄想了。藤原舜華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又有茨木童子的血脈。指望著憑借不屬於自身的力量去壓製的話,遲早會被這股力量吞噬。”白子期更懵了:“彆這麼神神叨叨的行不?你一會說你就是我,一會又說你的力量不屬於我,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的確是你。但現在我們還不完全等同。你聽說過弗洛伊德的本我理論吧?”白子期回憶起菲爾特的心理學導論課程,點點頭。弗洛伊德認為,人類的意識能夠被察覺到的隻是極少的一部分。他將這部分能夠被察覺到的意識稱之為自我。而人的意識,除了自我之外,還會有本我和超我。超我,就是理想的自我。符合一切社會要求的道德以及自己的期待。而本我,則是原初的自我,生物的本能。繁衍後代,恐懼死亡這些基本的行為驅動力都在本我之中。“雖然不全對,但基本上來說,我很接近你的‘本我’。”白子期有點吃驚:“你是說,你是我的‘本能’?”“這麼說也可以。”“正常人哪有這麼變態的本能啊!隨便一揮手空間扭曲,再一揮手秒掉國王級的擬生體!”白子期非常疑惑:“我究竟,是什麼?”“彆把這種問題丟給彆人,傻瓜。”對方輕輕合上雙眼,轉身走開:“自己去找答案吧。可能你還需要更多的信息也說不定,但能夠提供的人,應該很快就會出現。隻有答案,沒有人能代替你自己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