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期輕輕握住拳頭:“如果有必要的話。”飯後,白子期等人沿著樓梯上到白子期房裡商量,眾人的眉宇之間都微微透出一股焦慮。“我們先把目前的情報彙總一下吧”,唐婉提議道:“畢竟各人掌握的情報量有差彆。”“我先來吧。”唐婉頓了頓:“現在這個世界是某人的心象世界,而就目前來看,這個人應該是白居易。而創造心象世界的目的,我們還不知道。我們通過窮奇打開的第五維之門來到這裡,必須找到回去的方法。就眼下的線索來看,今夜子時是否對湘靈出手,應該是影響最大的事情。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或許能夠找到這個世界的核心,以及出口。否則的話,會變成怎麼樣我們也不知道。”“最糟糕的結果”,卡洛平聲道:“迷失在這個世界裡,死掉。”“而最好的結果”,百花接道:“也不過是回到事件發生之前,再經曆一遍這個事件——前提是這個世界是在不斷重演的。”“我剛剛在想,曆史上的白居易,會不會是對湘靈動手了?”白子期提出來:“因為後來的窮奇就不會為了一個幻影而苦苦追尋,而是應該去找真正的湘靈了——如果白居易放了她的話。”“未必。”百花搖頭道:“你也看到了,今天皇帝並不信任白居易,就算白居易放了湘靈,兩個人也可能被金吾衛殺死。”白子期黯然,轉而問道:“如果我們放了湘靈,也是同樣的結果吧。”“很有可能。”卡洛讚同。“回到正題上來”,唐婉把話題拉回來:“這個選擇不隻是關於選擇本身的對錯,更重要的是——為什麼白居易讓我們做這種選擇?”“雖然隻是一個猜測”,白子期道:“會不會是,白居易也不知道正確答案呢?所以想知道彆人的答案。”百花沉思片刻,點頭道:“說得通。來的時候,這個世界設置了真名考驗。如果沒有堅定的意誌和對真名的掌握的話,是沒辦法從那種循環往複的風景裡脫出的。白居易想找的,應該是明確知道自己的心的人。”卡洛卻搖搖頭:“你忘了進來的條件嗎?血脈鑰匙。如果真的隻是想找能夠解開自己迷茫的人,為什麼一定要是自己的後代?”“不一定。”唐婉否定:“窮奇的確用那種方法打開了門,卻不意味著門必須以那種方式打開。”“我讚成。”百花繼續道:“並且這個世界的主人,在我看來其實非常地……糟糕。我是指狀態。這裡的很多事件都太美好了,完全沒有中唐之後頹喪的氣息。連本來不該在這個時間點的樊素,都被放到了這裡。可能正是因為他的狀態糟糕,所以才刻意地將不同時間點裡最好的記憶重現過來。”“嗯。那線索都開始串起來了。”唐婉彙總道:“雖然不知道是有意無意,白居易在向我們這些來客尋求著這個事件的正確解決方法,雖然我們也不知道。”白子期疑惑:“事情都過去幾千年了,這個事件的解決方法有那麼重要嗎?”“的確”,百花皺眉:“所以更進一步地說,解法對不對,或許也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的選擇能否說服他。這個心象世界如果是以某種情緒為核心的話,多半是悔恨和遺憾。悔恨自己做了的事情,遺憾自己沒做的事情。”唐婉領會到百花的意思:“問題就是,這個完全可以導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既可以說他的選擇是對的,重複他曾經的選擇,認可他的正當性。也可以選擇他沒有選的選項,彌補他的遺憾。更何況,我們完全不知道當時的白居易做了什麼選擇。”眾人陷入一片沉默,停滯的空氣充斥了整個房間。子時在一點一滴地逼近,卻得不出結論。白子期厭倦地起來走走活動身體,不經意間低下頭時卻看到了自己的佩刀,想起了湘靈的詩:“題在曲江西寺壁,何日知是見君時。”說起來,兩個窮奇都曾經嘲笑自己不配擁有唐刀見君,多半是白居易辜負了湘靈吧。辜負。“!”白子期一個激靈,擊掌說道:“我知道了!”眾人紛紛看向白子期。“白居易多半是——動手了。因為後來的窮奇曾經對我說過,我配不上湘靈送的唐刀見君。”三人頷首:“解釋得通。”但唐婉仍然犯難:“……可是根本問題還是沒解決。哪個選項是正確的,或者說,白居易希望哪個選項是正確的?”屋子裡再度陷入沉寂。過了一會,白子期看了看用來計時的箭壺:“子時快到了,從箭杆的高度來看,剩下的時間不到15分鐘。”唐朝時沒有鐘表,計時靠的是“箭壺”這樣的裝置。箭壺的原理很簡單,專門製造出一種留有小孔的漏壺,把水注入漏壺內,水便從壺孔中流出來,另外再用一個容器收集漏下來的水,在這個容器內有一根刻有標記的箭杆,用一個竹片或木塊托著箭杆浮在水麵上,容器蓋的中心開一個小孔,箭杆從蓋孔中穿出,這個容器叫做“箭壺”。因為箭杆的長度是固定的,全部浮出來需要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小時。所以根據浮出長度比例眾人就能知道當時的時間。百花到窗邊轉了轉,道:“金吾衛暫時還沒有大動作。隻是在最靠近我們的巡邏路線上遊弋。多半是準備這邊一有異動就趕來吧。”“有人來了。”卡洛的眼中滿是敵意。“是窮奇。”百花也開始警惕起來。“讓他去見一下湘靈吧。”白子期攔下兩人:“湘靈是不會跟他走的。”兩人看了看白子期,緩緩點點頭。百花將耳朵貼在牆壁上,試圖聽到窮奇和湘靈的對話。屋裡頓時安靜下來,唯有箭壺裡水滴低落的聲音輕輕泛起。“……你是傻瓜嗎!馬上就要死到臨頭了還要任人宰割?”下方傳來窮奇的低吼。他似乎已經竭力在遏製聲音了,怒火卻還是不受控製地從身體裡爆發出來。但湘靈的聲音卻始終很平靜,白子期也一直聽不清楚。又過了一小會,窮奇的力量猛地暴漲起來:“我說過的,就算折斷你的四肢,也要把你帶走!”雖然還沒到後來的白子期等人麵對的窮奇那般可怖,但眼下的窮奇力量也不容小覷。隻是,在湘靈麵前,卻隻是徒然。另一股力量緩緩地蔓延開來,不像是窮奇那麼狂烈,卻非常地強大,穩穩地壓住了窮奇。白子期立刻意識到,這是湘靈在竭力避免讓他們察覺。窮奇被扔出庭院,落在草地上翻滾了好幾下,渾身沾滿泥土。湘靈輕輕走出來:“回去吧,你不屬於這裡。南方有蔥綠的密林,那裡才是屬於你的地方。地元素富集在那裡,會讓你成長得很快。”“……那又怎麼樣。”窮奇不高興地瞪著她:“那一切對我來說,早就沒有意義了。離開這裡,全世界對我都沒有意義。”湘靈詫異地看著他,出神了好一會才走到他身邊,輕輕撥去他額頭上的泥土:“白癡,你還有很長的生命,還會遇到很多的人。”“可是,那些人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窮奇坐在那裡,像是個倔強的小孩般不肯走。湘靈有些無奈地看著他,似乎也不忍心再將他扔出去,於是摸摸他蓬亂的頭發:“你這麼倔的性子真是麻煩。聽著,這是我能做的最大讓步了:今晚無論如何,你必須得走。但是,我不一定會死絕。如果我沒有死絕的話,就算被大人殺了,也還是會複活的。那時候,你如果還能這麼說,我就相信你。”窮奇的眉毛垂下,一股哀傷在他眼底泛起,他抬起頭來看著湘靈:“你還是不願意走,是嗎?”湘靈點點頭:“對。但如果你還把我說的話當回事的話,就趕快走。憑你的力量,如果死在這裡了,可能真的就死絕了。”見窮奇還是沒有動作,湘靈乾脆把話說白了:“快走吧。今晚你既沒有辦法說服我,也沒辦法折斷我的手腳把我帶走。不論是大人還是金吾衛,對你都是致命的。”窮奇用力握緊了拳頭,道:“……一言為定。我會等到那個時候的。”湘靈苦笑了一下:“一言為定。”窮奇站了起來,準備翻牆離開,走到一半卻又停下來:“但你還是,儘量不要死。”湘靈笑道:“那是自然。我也不想死。”等到窮奇走遠了,她才幽幽地歎了一聲:“可是那時候,會是很久很久之後了。就算我沒有死絕,你也還是不要等到那個時候的好。”白子期長長地舒了口氣:“總算走了。可是,我們也還是不明白,哪邊才是對的。”“多半那時候的白居易,也曾經這麼懊惱吧。”唐婉推測道:“所以他想知道,能夠認清自己的人,究竟會怎麼選擇。”“越是接近自己的本心,越是接近正確答案嗎……”百花喃喃自語道:“作為參考,大家覺得自己想選哪個選項?”“我……想幫湘靈。”白子期說道:“不能夠憑沒有做過的事情去給人定罪,更何況殺人。”“可是如果她後來大開殺戒,怎麼辦?”對麵的卡洛直視白子期。“那時候再給她定罪。”“問題是,那時候的她,很有可能是無人能敵的國王級擬生體。”卡洛反駁道。“那如果彆人現在跟你說,鑒於你將來的危險性,現在要將你殺掉,你會乖乖聽話嗎?”白子期有點不高興。兩個人誰也沒辦法說服誰。“學姐你呢?”百花問道。唐婉苦笑了一下:“雖然我覺得子期說得很有道理。但我跟擬生體有私怨,就算這種做法不太合適,恐怕我還是會動手。”“這樣啊”,百花幽幽地笑道:“跟學姐你一樣。我知道自己的做法未必正確,但我站湘靈這邊。”“看來連投票都做不到了,會一直是二比二的。”唐婉調侃了一下,看到箭壺卻笑不起來了:按照箭杆的比例計算,還有不到五分鐘就是子時了。而一旦過了子時這邊還沒有動靜,金吾衛遲早都會過來。裡麵肯定不乏強力的覺醒者。“我……去殺了她。”卡洛忽然站起來。“等等!”唐婉喝道:“彆自己行動!理由呢?”“大家應該都有察覺到才對,或多或少。就在剛剛,那股力量的波動又變強了。”卡洛嚴肅道:“擬生體。”被卡洛這麼一說,眾人都感受到了擬生體的力量像是海潮般緩緩起伏,就在——樓下。雖然波動在被極力抑製著,但卻似乎在孕育著狂風暴雨。“是湘靈。她的情緒變得不穩定起來了。”卡洛回憶著剛才的對話,斷言道:“恐怕這裡的不隻是她的幻影,還有她的殘骸。就像她說的一樣,她——還沒有死絕。”白子期驚道:“也就是說,湘靈可能是……可以複活的?”“沒錯”,卡洛點點頭:“這樣一來,這個世界存在的原因就很清楚了——為了封印她的殘骸。國王級的擬生體是很難殺死的。隻要殘骸沒有被完全毀滅,過了上百年就又會重生。換句話說,在這裡放過她,等她體內的殺性覺醒了遲早會在我們的世界見到她殺人。”眾人毛骨悚然,這下子大家的處境就和白居易沒有區彆了。而且,這還是個比窮奇更為棘手的存在。“所以這個世界裡,白居易更有可能是不斷地殺死她的殘骸來阻止她複活嗎……”唐婉的眉頭深深鎖起:“這對於兩人而言都太……殘忍了。”“我倒是覺得這裡更有可能是白居易的夢境。隻是封印著湘靈的殘骸。”百花道。“我提議殺了她。”卡洛斬釘截鐵:“湘靈不過是個副人格,遲早會被殺性吞噬。那時候就一切都來不及了。”“等等!”白子期也站了起來:“我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