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謀算(1 / 1)

陸陌離待霜雲殿出來之後,朝著一直在殿外等候的侍衛揚了揚手,點了點食指示意侍衛跟著他離開之後,走至大殿正門仍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正殿。他極微地搖了搖頭,眼底剛剛的優柔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地一抹深沉的黑色。他朝著秦皇處理國事的德陽殿的方向走去,一路沉默,不知在思考什麼。身旁的侍衛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陸陌離這樣的模樣,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也一言不發。德陽殿中,秦皇正拿著一封書信默而不語,他棱角分明的麵容上沒有半點表情,讓人看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何種情緒。他的食指輕而緩慢地一下下點在書信的紙頁上,他的目光投在書信的方向,似乎是在看信,又似乎是透過信看向其他的地方。直到殿外近侍來報陸陌離求見,秦皇這才將手中的書信放回桌上。他揚了揚手示意讓陸陌離進殿,近侍點了點頭,朝著身邊的小侍衛低聲吩咐了一句,待到小侍衛將陸陌離請了進來,他方才躬身退出殿外,並將殿門關上。隨著殿門的關閉,德陽殿內原本敞亮的大殿稍稍暗了下來。秦皇調了調坐姿,稍稍麵相陸陌離,然後開口問道:“離兒,你這個時間來見寡人,是有什麼事情要同寡人講嗎?”陸陌離麵色平靜,朝前緩緩走了一步,看向秦皇:“兒臣是為了夏國公主病危一事而來。”秦皇麵色未變,眉峰卻不自覺地微微向上一挑,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上揚的尾音:“哦?離兒對這件事有何看法?”陸陌離雙手朝著秦皇輕輕一拱:“兒臣以為,此時應讓夏子易回到夏國。”秦皇緘默不語,他的視線在陸陌離身上停留半晌,陸陌離臉色卻是絲毫未有改變。半晌,他輕輕抬起手,將放在桌案上的玉核桃拿回手中,輕輕地緩慢的轉動著,聽著玉核桃摩擦的聲響,嘴角浮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離兒為何有此想法?”陸陌離抬起頭來,直直地看向秦皇,他的目光沉靜,瞳孔在雕花紅木窗裡透進的光線的反射下透出一絲光亮:“兒臣以為,如今正是秦夏兩國合力擊敗北晉的關鍵時期,若是此刻與夏國產生間隙,使得夏帝心中不滿,對於我們秦國的大業,是百害而無一利的。自夏子易到我秦國,夏帝膝下無子,僅有這一位公主,一向視若珠寶。如今這公主病入膏肓,夏帝親自傳信告知,其心自然是希望夏子易能夠回夏國與他們相見。若是父皇對夏帝信中所求視若無睹,以夏帝的個性,又怎會對我秦國真心相助呢?”秦皇閉著眼轉動著玉核桃,似在閉目養神,口中卻問道:“你以為夏帝如今就是對我秦國真心相助?”陸陌離搖頭,語氣肯定:“七分真,三分假,足以當真。可若是七分假,三分真,卻是半點也做不得真。”秦皇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他的玉核桃緩緩轉動著,摩擦地聲音在偌大地德陽殿裡聽起來格外明顯,他的語氣依舊沒有半分波動,緩慢而又低沉:“你應當知道夏子易到底是以何身份來到我秦國,他對我秦國如今又有怎樣的意義。”陸陌離點頭,表示明白:“兒臣自然明白,因此若要夏子易回到夏國,需得保證他必須再回到秦國。”秦皇似在思索,又似什麼都沒有想:“夏子易在寡人這秦宮十年,夏帝心中從未放心過。這京都之中,不乏夏帝派來的耳目。便是寡人防之又防,也無法完全確定夏子易與這些人完全未有聯係。雖寡人刻意將夏子易隔絕,但在這深宮之中,誰也無法保證他到底知道我秦國多少事情,若是放他回去,豈不是放虎歸山?即便他對我秦國機要隻有辦法了解,在現今形勢下,對我秦國也是極為不利的。”陸陌離極微地揚了揚下巴,似乎對秦皇所說的情況早已有所考慮:“父皇思慮周全。關於此事,兒臣心中也有所擔心,因此平日裡也刻意與他時常接觸,依我觀察,夏子易並非心機如此深沉之人,兒臣在霜雲殿四周皆有安插我宮中之人,他平日裡極少與外人接觸,除去兒臣,幾乎沒有什麼朋友,便是宮內情況都無法知道透徹,更何況我國機要。雖說兒臣也曾懷疑他以青鳥與宮外傳信,但托皇叔查證,宮中並無傳信青鳥飛出,而宮外也並無人以青鳥傳信,而我宮裡的馴獸師也表明,青鳥無法進行長途飛行,不能作為傳信之用。”秦皇聞言手中轉動的玉核桃稍稍頓了一下,他手指極微的磨了磨玉核桃的邊角,隨即又繼續轉動起玉核桃,他微微睜開眼,看向陸陌離,看不出眼中到底是何情緒:“即便如此,夏帝在信中未曾言明此要求,寡人便是裝做不懂,他也無可奈何。”陸陌離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看著秦皇,神情冷靜:“夏帝既然傳信給父皇,便是肯定父皇能看懂他的言下之意。若是父皇假作不懂,隻怕比言辭拒絕更能惹怒夏帝。這十年間夏國對北晉的牽製對我們極為重要,況且父皇不久之後便要征戰北晉,若沒有夏國糧草支持,這場仗怕是毫無勝算。”秦皇手中的核桃越轉越慢,看向陸陌離的神情也越來越難以捉摸:“那依離兒的意思是,夏子易是非回夏國不可了?”陸陌離看著秦皇麵上的表情,心中已有了眉目。他朝著秦皇再稍稍一拱手:“父皇心中早已有了決斷,又何必再多問兒臣呢?夏帝此刻送來書信,便是篤定父皇定會將夏子易送回夏國,而我們答應,不過是賣夏國一個順水推舟地人情罷了。況且……在北晉未曾覆滅之時,夏帝還需要秦國的支持,夏子易遲早會被送回秦國,父皇又何須擔心呢?”秦皇的嘴角溢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看著陸陌離的神情裡帶著幾分滿意之色:“既然是賣夏帝這個情,自然不能讓夏子易獨自回去。一來可顯示我秦國對他重視之情,而來也讓夏帝明白,應當及早送夏子易回我秦國。不過以離兒之見,寡人應派何人與夏子易同行?”陸陌離稍稍一沉默,忽然上前一步,看向秦皇,眼中一絲光亮一閃而過:“兒臣請奏,望父皇派兒臣與夏子易同行。”秦皇眼中有驚異之色掠過,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提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凝:“離兒你想與夏子易同去夏國?這是為何?你可知夏帝為人心機十分深沉,夏子易在我秦國十年,他心中必然不滿,如今你身為我秦國太子,貿然入夏,若是被他大做文章,會使得我秦國陷入被動之境?”陸陌離看著秦皇,他一向溫和的麵容中有一抹堅定之意,使得他的麵容比起平日裡更多了一抹英氣:“父皇擔心之事我心中早已考慮。隻是不得虎穴焉得虎子,父皇這十年來暗中派去夏國的探子無一例外一去不回,即便是回來之人,也帶不回半分有用的消息,我們唯一得到的消息便是夏國國師蒼遲能力超然,心思深沉非常人所能及,便是我秦國與之交手,也未必能占得上風。如今北晉被我們秦夏牽製,實力雖大不如前但亦有自保之力。之前父皇曾說夏帝前段時間痛失一子,可這也說明了夏帝並非無再有子嗣之可能。一旦他再得一子,我們便無法保證夏子易不會變成棄子,況且前幾日夏國的探子傳回消息,說是北晉已有意釜底抽薪,與夏國聯姻挽回如今被動之勢,並已送去書函以示誠意。若是夏帝在此時選擇倒戈投向北晉,那麼秦國便再難有立足之地。那麼父皇才是真的陷入被動之境!”秦皇眼中一抹暗色浮現,他手掌微微用力,轉動著的玉核桃便發出刺耳的聲響。殿中氣壓隨著陸陌離的話變得有些低沉,半晌,秦皇方才開口:“可即便如此,也不用你去夏國。我秦國泱泱大國,難不成還無一人能送夏子易回夏?”陸陌離似乎並不如此覺得:“可旁人也沒有兒臣這樣可以利用的身份。即便夏帝對夏子易在我秦宮十年心懷不滿,但隻要秦夏之盟尚在,他便輕易不能動我。而兒臣作為秦國太子,夏帝也無法隨意將我安置在秦宮之外,這幾日不如此時我借征戰北晉借糧之事與夏子易同去夏國,先於北晉與夏國公主定下婚姻,穩定夏帝心意。再借由夏子易之事暫時留在夏國,不但能夠時時提醒夏帝秦夏盟約之事,以免他與北晉暗度陳倉,也能早日為父皇借回糧草,征戰北晉。”秦皇麵上的神色又漸漸恢複了平靜,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陸陌離:“看來你心意已決,早已做好準備。”陸陌離微微拱手,麵色認真:“兒臣願為父皇排憂解難。”秦皇看著桌麵上的信紙,眼神晦暗不明,半晌,他勾了勾嘴角,朝著陸陌離微一揚手:“那就如你所願,去準備與夏子易同去夏國吧。寡人除去會給你派一隊精兵之外,還會派人暗中保護你的安全。至於夏子易那邊,寡人會另外派人去宣旨。”陸陌離聞言稍稍後退兩步,朝著秦皇做了一個揖:“那兒臣便先行告退了。”說完見秦皇未有意見,便轉身準備離開德陽殿。正當他打開門準備跨步而出的時候,秦皇的聲音忽然在裡麵再次響起:“離兒,希望你不要讓寡人失望。”德陽殿的正中,秦皇遙遙坐在高塌之上,殿門外的陽光照射進大殿,讓陸陌離隻能看到高塌的背光處一個被陽光勾出的輪廓,他眯了眯眼,卻依舊看不清輪廓中秦皇的麵容與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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