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曾經我們無話不談,現在我們無話可說。成長就是這樣,有人踏進你的世界,就意味著有人從你世界離開,緣起緣滅,人來人往。By《昭君日記》歲月在日益疊加的試卷裡,在俄頃悵然裡,在起伏不定的分數裡,翻了好大篇章。一刹那之間,黑板上頭高懸的那個高考倒計時的數字從四位數變成三位。暑假於我們而言,與平日上課沒多大差彆,唯一的差彆大概是學校裡冷清不少,下晚自習回寢室,往日熙攘的林間過道竟能聽到自己的後腳跟。補習課的日子漫長又寂寥,學校為了留足備考的時間,在高一高二就將所有需要學的課程都提前學完。每日重複著在做題目考試和聽老師講解題目的循環裡,補習課一結束,我就一個人回到大姑家。不知道是老王近日加多的電話引起大姑的重視還是大姑自己也受到其他人同齡父母的感染,在高三到來前,她帶著我和劉婠婠逛街時特意帶我們去了趟新華書店。書店裡多的是家長帶著自己孩子來的人,一幢幢課外讀物麵前冷落鞍馬稀,教輔資料那一條前人流量很多。淺黃色的三年高考兩年模擬擺在門口最顯眼的位置上,同一個展示櫃台上,擺滿款型不一,尺寸各異的高考模擬測試題。大姑前腳踏入店中,腳就被定在這一堆試卷裡,我沿著書店走一圈回來,大姑手上已有十幾套高考模擬試卷外帶兩本三年高考兩年模擬。大姑結滿麵含笑,完成大事一樁,跑到收銀台前結賬,紅燦燦的票子落入收銀員手裡,我和劉婠婠極有默契地看了下大姑手上的試卷,一時之間,莫名想哭。心情大好的大姑沒注意到我們臉上微妙的表情,她滿心歡喜平均分配給我們,每人五套,比給我們買衣服時還開心不少。那天下午我背著五套卷子回學校,耳邊風聲陣陣,過路的女子,身著花色各異的裙子,風一吹,裙子飛揚,世界五彩斑斕,都與我無關。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來到教室,教室裡已有人在埋頭靜靜做試卷,將包放下,掏出嶄新的試卷,沉下心來,一個題接一個題來做,外麵花花綠綠的世界距離我過於遙遠,這裡才是我的主戰場。埋頭在試卷裡,整個晚自習,班裡靜悄悄。平日吵鬨不休的人也在一夜之間學會了安靜,或埋頭睡覺,或在玄幻的世界裡遊弋。下晚自習時,所有人走走光後,我一個人關掉教室燈,走下樓,路過331班,不自覺往裡看,整個教室,除了個彆人外,其他人齊齊整整,一個不少,任憑外頭風浪起,穩坐凳子上,醉心於題海裡。眼睛在教室裡走了一圈又一圈。熟悉的凳子上書擺放齊整,人卻不在,一個沒有人坐的座位,在一堆人裡,突兀又孤寂。心裡頭不是滋味,回到寢室,一句話也沒說,爬到床上,睡起覺來。寢室裡的人洗漱完畢,熄燈鈴還沒響起,這時候隻要有人開個話頭,就有人馬上去接。一年的同寢室生活,我與大家早已熟稔,就算我還是說著普通話,也不時會加入夜談會中。今日,我心裡有事,嘴上無話,悶頭悶腦,睡一覺。晨光熹微時分,爬起來去教室,沒意料到劉婠婠也來到教室。她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轉手就將這試卷送給剛從對麵樓跑來告白的小學弟,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她率先一句:不用謝後就讓對方滾蛋。兩年的時間裡,劉婠婠身旁的追求者從學長過渡到學弟,同級的人铩羽而歸,學弟不知其中水深,前赴後繼。可她依舊一個看得上眼的人,她的心,死在那場大雨裡。在文科班一年後,也不知道是因為我成績穩步上升使我的自信心也上了一個台階,還是大家也都習慣了我的存在。我的身邊,也圍攏不少人。他們會約我去吃飯上廁所逛樓下小賣部和操場,訴說著彼此之間的青春中如薄暮般縹緲的情愫和少女的心事。也不知從何時起。我和劉婠婠之間交集少得可憐,曾經我們無話不談,現在我們無話可說。成長就是這樣,有人踏進你的世界,就意味著有人從你世界離開,緣起緣滅,人來人往。學校薔薇花盛開時,我和身邊的新玩伴來到樓下,趁著沒人注意,我們摘下一朵花。這事以前和劉婠婠也曾一起乾過。彼年她雙手銜花,會彆在耳際,人比花嬌,俏皮中夾著些許嫵媚。往常我都是將整朵花的花瓣撕下來,夾在書縫中,靜待花兒脫水後,任時光風化,留下一張好看的花瓣書簽。那年劉婠婠總說我矯情,我也沒去反駁。和新玩伴偷摘朵花,將它藏在兜裡,躡手躡腳穿過小樹林,一口氣跑到教室裡時。我將花瓣撕下來,夾在書縫中,一抬頭,瞥見她也剛好夾上。將書合上,我們看著對方,同一本淺黃色的語文課本,同樣夾著一個彩虹似的夢。這種默契,與劉婠婠一塊兒玩後,從未有過。我和劉婠婠就像是兩條平行線,在彼此的軌道運行,偶然時空錯位,我們產生連接,有了短暫交集,可某日撥亂反正,我們又重回各自軌道。誰也沒有做錯什麼,可誰都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也隻有在每次月假時,我們才會結伴回家。路邊青綠色的楓樹葉上結了圓滾滾的小毛球,一年從夏走到冬。一入冬,天整日灰蒙蒙,望不到儘頭,成都的冬天,水氣很重,一場冷雨後,水珠彌漫,潮濕陰冷。人走在戶外,都哆嗦著身子,露出來的手指頭都會被凍得發紫。理科班老龍明令禁止不能帶熱水袋,可老胡從沒說過這話,我們班的女生放肆大膽地在精品店裡買來花式各異的熱水袋。淺粉色的小豬,鵝黃色的皮卡丘,灰黑相間圓滾滾的龍貓,一個裹著外包裝的熱水袋無情之中在女生中間流行起來。熱水袋需要插電加熱才能開啟導熱效能,教室的四麵白牆隻有3個排插口,狼多肉少,每節課的課間十分鐘,都是一場為爭奪插口的沒有硝煙的戰爭。近水樓台先得月,緊挨插口位置的人毫不費力第一時間就能補己資源。白天還好,教室裡人多,門穿緊閉,二氧化碳排放量多,熱氣還行。一到晚上,路過風力強勁的小道,冷風灌入衣間,被窩也冷硬,腳趾頭都凍得麻木。熱水袋尤為重要,可下晚自習隻有20分鐘的時間,排插口數量固定,隻有小部分人才能享受到熱水袋的暖意。學校進行新一輪改造,引入高科技設備,教師上課多用ppt。講台上老舊的矩形桌子被更大的一個圓框鐵皮盒子給取代。這個我們平日不看在眼裡的講台在第一個女在裡頭發現一個塑料排插後,讓班上一陣欣喜。三個插口的局麵被打破,更多的熱水袋湧入來那個鐵殼子裡頭。天一冷,第二節課的課間操雷打不動每日都在繼續,我們心裡有萬千怨言,可又無可奈何。周一到來時,我們都將肥大的灰白黑三色校服套在大棉衣裡,校褲套在加厚秋褲上,離開溫暖的教室,走入冷風肆虐的操場。光一想到這事,我都咽了一口口水,深呼吸出門。推開教室門,冷風颯颯,樓道上永遠都是人。在樓梯口遇見的次數多了,印象深了。平日裡在大街上遇見,也能從幾百個人頭裡,迅速捕獲到一些麵熟的人。我們教室緊挨著一個樓梯,我常常避開這個樓梯,走更遠的走廊另一頭的那個樓梯。新認識的小夥伴問我為啥這麼做,我說因為那條樓梯人少很多,當我拉著她走到那條樓梯口,看著同樣擁擠人群,她對我的話產生裡懷疑。我沒跟她解釋說,從這條繞遠的樓梯口下去,會走過我原先的教室。那是我心中一塊淨土,每路過一次,我的眼總會探向那,從一個人頭裡,找到那個脖子上有顆小黑痣的少年。一旦眼睛精準定位到他,心裡頭也莫名歡喜起來,眼睛馬上挪移開來。有一日眼睛將教室掃過好幾遍都落了空,一雙眼也都像落日滑下山頭,留給大地的是死寂的黑夜。今兒拉著小夥伴往遠的那個樓梯口走,下了樓往前方操場去,路過331。抬頭往裡看,學校的喇叭了好幾遍,教室裡仍有埋頭奮筆的少年,眼睛挪到熟悉的位置,幾天沒見,少年桌子上書多了一本三年高考兩年模擬,刹那之間,那淺黃色厚厚一本書在我心裡突然之間沒那麼麵目可憎。空蕩蕩的位置上,沒了慣常不著急懶散趴在桌子上的少年,讓我心頭有些失落。正當我準備走時,身後傳來一股熟悉的聲音,那聲音,我無需回頭,都能在人群裡第一時間辨彆出來。少年郎一如往常那般,和好基友放肆開玩笑,兩人都沒心沒肺,你逗我,我打你,他們步子不穩,你追我趕,快要二字出頭的人倒像幾歲的孩子,嬉笑打鬨,絲毫沒有高考倒計時,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緊迫感和焦慮。我走在他們前頭,一時慌神,趕忙加快了步子,小夥伴詫異地看我一眼,問我發生了什麼,我沒回答她,我心裡腸子已悔青,今天早上怕冷,穿兩件毛線衣加一件加厚的羽絨服。這一身行頭套在肥碩的校服裡,從後頭看進去,鐵定是好大一坨。這麼一想,心裡更喪,腳下的步子更是飛快,兩個在人群中打鬨的少年從我身旁經過也沒察覺。看著他們旁若無人一路嬉笑打鬨到操場上。我們隊伍在靠近主席台的之後一排,剛走到隊伍裡,廣播站的高音喇叭就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第八套全國廣播體操正式開始,第一節,伸展運動。我是在風裡顫抖著身子做著操的,坐到最後一節時,空裡落下小雪花。今年第一場雪來的消息在學校傳了好幾次,幾次空穴來風後,我們從充滿期待到逐漸失望,一次次希望落空,我們心態完全崩了。沒想到第一場雪在廣播體操做到最後一節時,猝不及防飄落下來,心頭的沉鬱瞬間散掉,眼神早我一步,瞥向中間位置。這是我每日都會做的一件事,看似無意實則故意瞥向331班,去尋找舊時相識,那顆痣在我眼裡親切可愛,是我每日對課間操唯一的好感所在。眼睛瞟過去,暗中觀察,少年嘴角含笑,我也受到感染,嘴角上揚,眼睛轉回來時,正直直與另一雙熾熱的眼四目相顧,我的臉刷的一下比煮熟的螃蟹都紅,一時之間,就像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扒光衣服,羞赧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小雪顆粒轉為漫天飛雪,這雪給平淡無味的高中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散操後,沉浸在一種微醺的歡快氣氛裡小夥伴拉著我在操場走。雪簌簌落在發梢,顆顆晶瑩剔透,將手從衣袖裡解放出來,攤開手掌,接隨風飛舞的純白雪花,一落入掌心,瞬間被掌心溫度化掉,香消玉隕。你知道嗎?初雪時,如果和喜歡的人走在一起,走著走著就白了頭。平日男孩子氣十足的小夥伴說起這句話時似乎想到了誰,露出少女的嬌羞。她心裡頭也一定有一個可愛的人,一想到他,星空燦爛。所有的願望加在一起,也不過是有朝一日能和他並肩走一起。我們緘默著在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漫天飛舞的雪花將我們的頭和鞋子打濕。雪下了半小時,嚴寒就裹挾而來。我們回到教室,手凍得發紫,拿出熱手袋來,焐了好一會兒,手指頭才有暖意。學校並不因為天寒地凍就放棄任何做午間操的機會,哪怕一周一次,從沒例外。我照常和小夥伴下樓,走到自己隊伍裡,經過上次那個“眼神被鎖定”事件,我偷瞄過去的頻次大大減少。第八節整理運動時,死寂的教學樓裡轟隆一聲響,將廣播體操的聲音都壓了下去,我們心頭一震,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什麼事。課間操結束的時候,許久未露麵的校長站在主席台上,一臉殺氣,從火雞手裡拿過話筒。“345班,345班,你們真是無法無天,熱水袋竟然放在多媒體設備上充電,你們是不要命了嗎?”校長黑著臉,怒目而視,嘴裡講著成都方言,聽上去不像是在生氣,倒像是在撒嬌。其他的班級都看熱鬨不嫌事大,那些知道我們班級所在地的人直接盯向我們,不知道的人眼神都四處亂瞟,想去抓住八卦源。畢竟高中生活太過單調,任何一點事情可以被反複咀嚼。可憐的老胡就在那天被校長叫到辦公室,好一陣訓斥,他一回來,就來到班級,眼神是分分鐘都想把我們殺掉的模樣。他徑直走到講台多媒體設備那,哐當一聲,我們心頭一顫,多媒體設備也戛然闔上。下午第九節課原本是班會課,老胡沒出現在教室裡,我們低頭都在忙著為下一輪考試複習時。萬籟俱寂的教室裡,響起警報,嘟嘟嘟,響聲如雷鳴,劃破一整個校園的寂靜。班長率先做出反應,衝了出去,率先走入那條距離我們教室最近的樓梯,一撥人跟著往那個方向衝。我和小夥伴衝出去,按照慣性衝到門口,我依舊往我慣常去的那個距我們教室比較遠的方向衝,她卻轉身湧入那條早已擁堵著的樓梯口。我一個人衝到樓梯口,樓梯上聚攏了人,三三兩兩,你牽著我手,我牽著你收,我一個人,手扶著欄杆,另一隻手垂落下來。原來行到最後,這條路,我終於還隻是一個人。正當我失落間,手被人緊緊握住,回頭一看,劉婠婠從上一層樓梯口跳下來,衝我笑,她睫毛一上一下,如羽毛忽閃忽閃,笑顏如花。讓我一下子回到我出來她家那天,她給我開門,也是這般人畜無害,溫柔以待的模樣。我心裡一暖,握著她的手很用力,我們十指交扣,從擁擠的樓梯口跑下來,跑到一樓。一樓十字交叉口,老龍站在那兒衝所有人喊“快往前衝,快往前衝。”劉婠婠拉著我的手,向著他指引著的方向跑。人流都往一個方向跑,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我們莫名感覺到刺激和新奇,往前衝時,聽到鑰匙串掉落的聲音,回頭一看,那個粉色鑰匙串就是我的。馬上拽著劉婠婠往回走。“給”青筋暴出的一雙手拿著我的鑰匙串,我抬頭,感激地眨巴著眼睛。“要是地震來,你還這麼著急要你鑰匙嗎?真是的。”老龍的話讓我心頭一震,我很想反駁說,現在還沒地震,我拿的不是鑰匙,還有我的飯卡,那是我這個月所有的食量。我可不能餓死在這,為了一場這個所謂的防火演戲。但我沒有說出口,迫於他的淫威,我說不出這句話,也沒勇氣說出來。我終是個懦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