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春是一本太過倉促的書(1 / 1)

誰人不曾年少,情愫悄悄,心裡有個喜歡的人,看見他都覺得整片天空都星光璀璨,牽一牽手就覺得看見了地久天長。《昭君日記》在這一學期快要結束時,我們就迎來一個為期3天的假期。這其中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學校被定為高考考場。老胡來教室宣布完這個消息後,我們麵麵相覷,眼裡皆是喜色。可老胡接下來的話讓我們笑不起來,他宣布說按照高考規矩每個教室隻能預留30個座位,W形擺放,一共五組,每組六人。多餘的桌椅板凳都需要被搬到一樓草坪。老胡黑著臉在班上巡視一圈後,沙場點兵般,走到每張桌子麵前。“這個,這個,這個…”我們的桌子就像宮廷中等待皇帝決定去留的答應,被點到過的桌椅板凳可以留在教室給考生使用,沒有點到名字的答應則將要被驅逐出宮。老胡走到我麵前,掃了一遍我的桌子,沒吱聲,我懂了它接下來的命運。最後一節自習課,浩浩蕩蕩的搬運工作正式開始。我們班教室在頂層樓,需要將桌椅板凳搬到一樓一棵大樹底下,劉婠婠今天沒來上課,不知不覺間,她已缺席好幾天的課。不需要搬桌子的人被老胡安排去樓下打掃衛生去了,香樟樹籽黑不溜秋掉滿地,一腳踩上去,黑汁四濺,水泥地麵上狗皮膏藥般黏著,掃也掃不乾淨。我看著自己滿抽屜的書,心裡暗暗發愁。老胡一走,教室裡凝重的氣氛秒變歡快,指定座椅板凳留在教室裡的人早已抓住最後的時光放肆撒歡去了,留下來搬桌子的人也將抽屜裡的書先挪到桌麵上,再搬回寢室,打掃衛生的人也拿好掃帚和拖把,從第一桌掃到最後一桌。每個人都像地上的螞蟻,忙忙碌碌,慌亂又歡快,一切與學習無關的事在這個班級裡都被賦予一種和自由有關的意義。哐當聲,滴答聲,吵鬨聲…一種暈頭轉向的慌亂。我走出門,想去外頭透透氣,剛走到走廊上,瞅見走廊上都是搬著桌子往樓梯間方向走的人,並不大的樓梯間擁堵不堪,每挪動一步都困難。我坐在椅子上,等待樓梯間的人流少一點時,才將抽屜間的書拿出來搬去寢室。來來回回好幾趟才將抽屜裡的書都搬空。寢室教室都在五樓,來來回回好幾趟後,感覺整個人瞬間都被掏空,一路上碰到的都是雙手托著書的人,同一本教材,同一個時間發的,在一學期終結之時,有人的書邊角卷曲,老舊發黃,有人的書嶄新如前。搬好書後回到教室,教室裡隻剩兩個來倒垃圾的人。而我的桌子和板凳不知道被誰給搬到走廊上。一條長走廊,我的桌椅板凳獨占中間,說不出的落寞和孤寂。我歎了一口氣後,就將凳子放在桌麵上,深吸一口氣,雙手放在桌子底部,稍一用力,桌子都被穩穩托舉在手心。沒有預期中的那個重量,雙手托舉,不太吃力。熙攘擁擠的樓道間恢複往日的寧靜,我抱著桌子往前走,剛抱起來時沒多少感覺,可稍微多走兩層樓後,已有點體力不支。也不趕進度,我將桌椅板凳放在樓梯轉角處,稍作休息,再次回血時,又準備下樓時,聽到樓梯口有人往上走。“明天放假是不是真的?”“愛信不信。”…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腳步已往上挪移,聲音越發清晰,距離我也越來越近,這兩個辨識度很高的熟悉聲音,讓我心頭一緊。我像個受驚的動物,將頭低垂著,儘量不讓自己被人給發現,耳朵卻清晰可聞熟悉的腳步聲在逼近,樓道逼仄,白色牆壁染上腳印似落梅烙下印跡,我的眼睛更是沒有挪移之地。“王昭君,你怎麼在這。”藏不住的驚喜,我抬眼,一雙探尋的眼掃向我,另一雙目光平淡如常。“高考了,多出來的桌椅板凳要搬到草坪上。”“我來吧。”兩個人搶著拿桌子,劉沛先文暉一步,搬起桌子就往下走,文暉不甘心地將凳子提起來,跟在後麵。我一下子被他們倆甩出去老遠,整棟教學樓都沒人,我跟在他們身後,循著他們腳步聲,走到一樓。小雨霏霏的江南,空氣裡浸潤著一層濕氣。雨將樹葉上的灰塵吹沒,樹的葉子閃著光,微風拂煦,片片樹葉晃動。兩個少年郎,穿著白色短衫,小白鞋,站在樹下,溫暖了一整個夏天。我在走廊這一頭,他們倆在那一頭,不知為何,那一瞬間,我沒勇氣從這頭走到他們那頭,甚至隻是一聲輕微的道謝我都覺得艱難異常。沒了劉婠婠在我身旁,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刺蝟,全身帶刺,誰靠近我,我就會紮上誰。我就那樣在兩個少年郎麵前一口氣跑回了寢室,跑到寢室,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場,也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委屈,就是不停歇的哭。我沒去吃晚飯,就胡亂蒙在被子裡,睡了一覺。高考那兩天,成都下了場很大的雨,雨聲中,聽到窗外鳴笛聲,我和劉婠婠窩在家裡沒有出門。我躲在自己的小房間裡,拚命在看複習試卷,再過兩天就是高二學業水平考試。老胡跟我們說這次學業水平考試對我們來說很重要,這是一張高考準入證,老胡在放學之前,跟我們說這次考試我們都是在自己的學校裡考,文科理科的座位都是打亂的。在結尾處他眼角一挑眉,意味深長來了一句“大家都是一個學校的,要互幫互助。”我在埋頭複習之前錯誤的習題時,門外響起一陣響亮的敲門聲。“君君,出來吃飯啦。”大姑父工作很忙,一日三餐,鐵打的人是劉婠婠和大姑,我隻有在節假日才回來,每次我回來,大姑都會殺雞宰鴨,劉婠婠不止一次都說大姑偏心,大姑每次都是笑笑不說話。飯桌上擺放著一盤糖醋鯉魚,辣椒炒肉還有土豆片炒肉,這是我最喜歡吃的三個菜。我坐下,我麵前來了一碗剛過碗沿的白米飯,顆顆飽滿,我準備扒一口,大姑筷子從魚中央位置夾起一塊放到我碗裡。“君君辛苦了,多吃點啊。”我正準備吃,大姑的筷子又夾起一塊魚向我碗裡探。“媽,你夠了,你要控製住你自己。”“婠婠,我這不是覺得君君在學校吃的東西不好吃嗎?一個月才回來一次,不讓她多吃點啊。”我低頭,猛往嘴裡扒飯,眼裡噙著淚水,打了好幾個轉,終害怕大姑擔心,沒有流下來。兩天在家死肥宅的日子一晃而過,高考結束的那天下午,瓢潑大雨說停就停,回學校的路上,蒼穹之上,橘光漫天。將大姑每次給我準備的零食都放在寢室後,我就準備回教室,走到教學樓下,發現自己的桌椅板凳早已不在那個老樹下。心裡一慌,快步疾走到教室,一推開門,我的桌椅板凳老老實實在我原來的位置上,心裡暖暖的走過去,一掀開桌麵,一股潮濕的味道湧了過來,桌子夾縫間,生出了點點斑斑苔蘚。再往裡細看,有張揉成一團的小紙團在桌子的最角落的位置上。我將手伸進去,從裡頭將那張小紙條拿出來,攤開來看,“我幫你搬進來了,明天要考試了,要加油哦。”娟秀的字,還有一個隨手塗鴉畫成的笑容在最後一句話的末尾。沒有署名,這一行字就是活字招牌。學考就像是高考之前的一個熱身運動,學考的座位每班有40個,這樣隻需要像平日月考般,將多出去的一點桌椅板凳搬到走廊上。第二天吃過早飯,大家就走到公告欄裡去看自己的學考位置,遠遠看著,公告欄前人摩肩擦踵,我暗暗歎了口氣,就在亭子裡坐下來。又是一年荷葉開花的季節,朵朵大如盤,千嬌百媚。“君君,你在這呀,我找你好久了。”我一回頭,劉婠婠伸出手,牽住我。“去哪兒?”“找考場啊。你是不是傻?”劉婠婠嗔怒裡都帶著幾分俏皮可愛,她聲音甜甜的,再怎麼發脾氣都讓人討厭不起來。我被她拖著往前走,走到331班的教室大門口,她就止步,餘光在鐵皮門口的一張白紙上一掠而過,牢牢鎖定在一個區域,沒有挪移開半步。“諾,李沛果然沒有騙我。”說完這話,她就將我拽進教室,“三組六號,這是你,君君。”她將我手放開,自己在我身旁的一個位置上坐下來。已經有一年沒有再次踏入這個教室,近鄉情更怯,我心裡說不出來的緊張,總覺得有些人有些事銜接而成的記憶碎片,又再次粘合,拚接在一起。“你們來啦。”“哎喲,好巧啊”這兩個聲音實在太過熟悉,我不需要抬頭就清楚無誤知道是誰,我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你們記得,等下要幫助我啊。”劉婠婠就跟遇見老熟人般毫不客氣地提出自己的要求,“還有君君,我跟你們說,她可厲害了,她現在成績在我們班從沒跌破前五。”“真的嗎?這麼厲害的嗎?”文暉坐在我正右手邊的位置上,挑逗地說,他是存心想戲弄下劉婠婠,劉沛則雙手盤於胸前,坐在我麵前的位置上,一言不發。“是啊。愛信不信。”劉婠婠也有幾分生氣,沒理他們,低下頭,把玩著自己的手指甲。在我所不知道的日子裡,她已做了一個草莓色的手指甲,再一細看,她臉頰緋紅,擦了腮紅,眉毛也不是往日的雜草叢生,兩彎細眉,恰到好處。也就在這個時候,我內心繃了一下,隱隱感覺到,我們之間是不太一樣了。一聲響亮的鐘聲將我多餘的遐想都敲散,老龍雙手握著一本土色文件夾往教室裡走,他穿著格子襯衫,燈芯褲,腰間係著黑色皮帶。我看見他,低下頭,生怕被他發現是舊時相識。鐘聲再次敲響時,他將文件袋的袋子一圈又一圈解開後,從裡頭掏出那一卷還未開封的試卷。拆封完畢,繼而將試卷一一分發下來。“同學們,考試了,要嚴肅對待。”試卷分發完畢,他很滿意地坐在講台上,眼睛再也沒有看過我們。第一堂考試考的是數學,會考都是入門級的測試題,平日發愁的數學試卷,今日也能不慌不忙寫下來。除了極個彆的題目空出來外,其他的算遊刃有餘,120分鐘的時間裡,我用60分鐘就完成所有的題目。老龍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講台,他的視線也從沒從自己桌子底下的東西裡挪移出去,這實在太不像他一貫的作風。安靜如雞的考場交頭接耳,互對答案聲此起彼伏。倒計時三十分鐘的鐘聲敲響時,一拿到試卷就埋頭睡覺的劉婠婠也爬了起來,看著乾淨的試卷,若有所思。坦白來講,這時候我是生怕她讓我把試卷交給她,我一向是薄臉皮,乾不出來這事,還有一個原因是,這個監考官是我曾經的班主任,是我心裡忌憚又尊重的人。他看似低著頭不關心底下的動靜,可若是他抬起頭,嚴格起來,那依照我這種並不淡定的心理素質,被當場抓獲是分分鐘的事情。這麼一想,我更加害怕起來,心裡默默祈禱劉婠婠不要讓我拿試卷給她。“劉沛,借你試卷給我。”劉婠婠語氣很平淡自然,借試卷跟平日借半塊橡皮擦無異。更加自然的是劉沛,他聽完劉婠婠說這句話,極有默契的地將試卷回遞給他。他們這般嫻熟,讓我錯以為他們在此之前早已排練了多次。後來幾堂課的考試,有了之前考試的演習,他們倆就是這麼自然地你將試卷傳給我,我來抄的模式。我看著他們的同時,自己的數學試卷也被右邊的一隻手直接從我桌子上將我的試卷拿了過去。就在我怒目而視時,文暉依照我的字跡來填補那張試卷裡我空白之處,他寫得很小心,生怕出現什麼紕漏。將空白填寫完畢後,他還不甘心地將我試卷前後檢查了一遍,一經發現有錯誤,馬上更改過來。沒有任何人知道,在下課鐘聲敲響之前,我們四個人之間已經完成了這麼默契的試卷批閱工作。會考考試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那天老胡一臉喜色來到教室,這是我高中三年裡,唯一一次見到他除了招牌笑容外,眼睛眯成一條線,跟買彩票中了500萬一般。“同學們,這次考試,我們班沒有一個人掛科。”他的歡喜簡直要溢出來,班上的人並沒有他那麼歡喜,大家也都是敷衍著笑笑不說話。在乎的人在乎的是那場決定命運的高考,不在乎的人每一堂考試都與他們無關。“成績等會兒我貼在門口,大家休息時間就過來看看。”老胡說完,雙手交疊在身後,笑嘻嘻出門去。我們沒等到下課就跑到門口,一眼看過去,我的成績全都是90分以上,數學和物理還有曆史那一欄裡,竟然是一百分。這是我做夢都不曾夢到的分數,也是夢裡都沒出現的輝煌時刻。那一天,散了晚自習後,一個人走在回寢室的路上,不想馬上走到寢室去,就一個人走到操場邊的那棵老樹下,背靠在樹下,閉著眼睛。晚風溫柔地吹,遠處山崗蟬聲叫得很歡,樹梢上的葉子沙沙作響,我感覺到一種久未有過的踏實。靜靜聆聽這一切,身體裡感覺汲取到一種未曾有過的力量,感覺自己像喝飽水吃夠飯正隱隱長大的人。一睜開眼,麵前兩道長條形的人影讓我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乾什麼你們?嚇死人了。”麵對麵前兩個高出我一個腦袋的人我沒多少恐懼之意,相反,剛才躺在樹下那些日子好像身體真的汲取到溫暖和勇氣。“你嚇死我們了,你不知道,你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我們還以為你死了,正在思考是去叫老師還是直接打110,你就醒過來了。”文暉語氣如雨點打在一麵鑼鼓上,滿臉誠懇,又急又氣。我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馬上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就跑個沒影。回到寢室,簡單洗漱下就睡著了,那一晚,做了一個格外香甜的夢。夢見被劉婠婠帶去一個魔幻城堡裡,裡頭繁花錦簇,劉婠婠像個仙子,穿著公主裙,拿著魔法棒從萬花叢中飛來飛去,而在山花爛漫中,我踩在軟綿的草地上,正在往前走。走著走著,前方有一道光,直直刺過來,一個人穿著一身純白衣服,從遠方飄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人的臉,劉婠婠的手已牽上他。兩人手牽著手,從我麵前走過,帶走一切光與熱,留給我的,是一個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四鄉如墨,我的手在空中胡亂抓著,什麼也抓不到,空蕩蕩一片。我的身體止不住往下沉,360度大旋轉,飄蕩,飄蕩,像浮萍,沒有方向,我不知道哪裡是我的歸途。我隻知道我的五臟六脾都快要從口裡吐出來了。心裡頭像是有把火在燒,灼熱難耐,我一掙紮,就聽到鐘聲響起。睜開眼,額頭有汗浸出來,底下趿拉著拖鞋聲,來來往往都是端著臉盆子的人,有半束光,打在門上。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平日裡嘈雜喧鬨的人潮洶湧聲,竟如此動聽。從操場回到教室,看見劉婠婠的座位,空蕩蕩,自從會考結束後,又有好長一段日子沒有再看見她。小花今天和莎莎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兩個人趁著早操爬牆出門去,就是為了吃一碗揚州炒飯喝杯燒仙草。可惜他們出門的時間點沒選好,那個買揚州炒飯的外地人開的“溜溜糖水屋”老板娘沒有開門。他們空手而歸時,眼裡藏不住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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