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水有舟可渡，山有徑可尋，所愛翻山海，山海亦可平。可沒人知道，你是我內心的一首唱不完的歌。By《昭君日記》*發生在劉婠婠身上的故事可不止跟高冷校草有關聯這事，其中不乏在上午自習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睡的口水流一桌，惺忪張開眼，眼前有個癡漢臉的男生就跟小女生一樣，突然興奮地從她麵前跑掉，更不用提隔三差五桌子上會出現的零食。那時候學校食堂用的還是飯卡，小賣部用的還是代替毛爺爺的代金券，我和劉婠婠每個月的零花錢都是固定的六百元，五百用來貢獻給學校食堂，另外一百完全貢獻給小賣部。生活處於中層，不貧窮亦不富有。有那麼一天，有個男子拿著一疊10元一張的代金券，衝到劉婠婠的教室裡，徑直站在她桌子前，一把從兜裡掏出厚厚一遝票子，擲在她桌子上，就在她把麵前站著的這個人當成神經病時，這人認真地看著她說了句“給你買吃的。”後，瀟灑地轉身，留給她一個背影。劉婠婠是個重度臉盲患者，在她的世界裡，一張臉如果不是奇醜無比或是帥上天際很難在她腦海裡留下印象，那天她看著那遝票子，想起來要追出去還給那個人錢時。那人來像一陣風，去也無蹤影。事後，她拿著這一疊錢，來到我班上，跟個暴發戶一樣，衝著我喊“君君，走，小賣部走起，我請客”這等好事，我豈會有所遲疑，想也沒想二話不說迅疾跟上她腳步。那一個午休，我們倆就站在小賣部沒有出來過。小賣部的老板是個胖乎乎的女人，這個女人勢利得很，平日裡一眼都不會多看我們倆，那天中午，她卻破天荒，圍著我們轉啊轉，噓寒問暖，她每轉一次，劉婠婠手上的票子都會少一兩張。我嘴裡吃著，心裡在想“這都是錢啊”。劉婠婠卻像個闊少，豪擲千金，在我們倆終於撐到肚子圓滾滾。再塞不進去任何東西時，劉婠婠雙手還是在小賣部裡抓啊抓。我們倆嘴上說著不吃，身體很誠實，一個勁往嘴裡塞東西，沒考慮過肚子的實際承重能力。小賣部的炸雞腿烤肉腸巧克力冰淇淋脆皮薯片鹵雞爪都好好吃啊，那時候如果有人問我長大以後最想乾的事，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大聲說出心底的夢想~開個小賣部。劉婠婠對此強烈讚同，她說如果我開小賣部，她就去給我當下手，她靠顏值我靠雙手，我們宇宙無敵姐妹花雄霸天下，分分鐘製霸小賣部。這些都是沒見過世麵的我們當時心底最純真的夢想，後來我不止一次想，所謂夢想就像天空裡飄著的五彩氣球，你能看得見，可永遠夠不著。在小賣部和劉婠婠將那一撥票子揮霍的差不太多時，午休下課鈴響起來了，距離下一節課上課還有20分鐘，我們倆很默契地找個片草地，躺了下來。草地上一個人都沒有，我們倆選了草坪上唯一一個有樹木遮蔽的地方。大樹底下好乘涼，我們也不用擔心毒辣的太陽。我躺在劉婠婠大腿上，閉著眼睛。“婠婠，你不怕那人來找你嗎？”“誰啊。”“就給你錢那位闊少啊。”“不怕。”“你真勇敢。”“不是還有你嗎？大不了我們一塊兒償還。”我狠狠捏了她大腿一下，很想把吃進肚子裡的東西吐出來，這小妮子，這是將我拖下水了啊。遠處的草坪上歡呼聲很響亮，我是個任何八卦都不願意錯過的人，馬上坐了起來，拉著劉婠婠就往人堆裡湊。仔細一看，劉沛和那個高冷校草還有文暉外加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美少年在打籃球，他們穿著印著字母的白色球服。除了文暉有幾分瘦弱之外，其他人都吃了增高劑似的，在我們不注意的時間裡，長成了180＋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美少年。我稍一注意，就瞥見劉沛衣服背後的數字是3，高冷校草是8。“婠婠，快看，你的8號來了。”“什麼鬼？”劉婠婠眼睛從一盤遊戲裡抽離出來，跟著我往裡看。運動場上的少年跑上跑下，拍球投球技法嫻熟，每個轉身都會引起場外一陣驚呼。在上課鈴聲響徹整個校園時，劉沛一個轉身，籃球從他左手傳向右手，跳躍，投籃，都在幾秒鐘內。籃球在籃框上頭三公分處蹭了一下，又在籃框上頭轉了一圈後，完美從籃框邊沿滑落，少年一雙眼暗了下去。劉婠婠沒在意，我是清楚地看見，3號少年投球之前朝我們這邊掃了一下，目光短促，眼裡星光燦爛像在找尋些什麼。上課鈴響了好一陣，8號少年也不在意，他手裡拿著一件天藍色的衣服，劉婠婠今天也穿了同款顏色的衣服，我想起昨天劉婠婠跟我說的那個約定的事。同一天穿天藍色的衣服，四舍五入就等於在穿情侶裝。回到教室，上的是地理課，固定的那一套程序又來了。老師喊：“同學們好”，學生答“老師好”。一天六節課，重複六遍，遇到些脾氣不好的老師，一遍沒通過，會再來第二遍。從籃球場回來後，劉沛就以地理書為掩護，整個人沉沉睡去。這不是個例，軍訓一結束，我們班的人，尤其是男生就集體達成一個共識。語文和英語，可聽可不聽，化理生，一定要聽，史政地，完全可以放棄。每次一上史政地，班上的男同學就分成兩派，一派就以書為掩護，和周公來個親密約會。另一派則開啟瘋狂刷題模式，做起理科練習冊來。上文科的老師都是過來人，早已見過不少大風大浪，對這種現象早已見怪不怪，他們心裡很強大，任憑底下人在乾什麼，他們隻要將自己這堂課講完就萬事大吉。至於成績怎樣，這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我沒有這麼大的勇氣，我不敢也不能。每次上理科對我來說是一種巨大的精神折磨，我完全聽不懂講台上老師們在說什麼，可我又沒有勇氣躺下睡覺。可文科就不一樣，曆史書上那些有趣的人和事，政治課上那些法律法規，既能聽得懂又很實用，我對他們充滿了好奇。可我不敢大聲說出來，畢竟全校人都有一個不成文規定，成績不好的人才會去學文科，想去好學校必須要學理科。那段時間，除了和劉婠婠說話之外，我所有的少女心事都會一字不漏寫在日記本上。十幾歲的少女對裝幀精美的本子和好看的筆的癡迷程度完全不低於任何對籃球和球鞋癡狂的男生。我一到放假時間，就愛去文具店逛逛，文具店裡本子的封麵與時俱進，完全是當下流行的元素。就算沒錢購買，哪怕隻看一眼，我都有種擁抱了整個世界的小確幸，這感覺很輕盈，縹緲。有天，在家裡剛看完《仙劍奇俠傳》後，來到書店，驚喜地發現整個晨光文具店都被《仙劍奇俠傳》給承包了。仔細一看，櫥窗上擺滿仙劍的硬殼本，小貼紙和人物Q圖。《仙劍奇俠傳》裡，我最喜歡的是李逍遙，我羨慕他吊兒郎當又有擔當的自在灑脫的模樣。我第一次寫日記時用的是一本封麵印有李逍遙的精裝本子，封麵印的是李逍遙揮劍的酷炫模樣。購買過程很迅速，除了價格讓我稍微肉疼疼了幾秒，最終我還是花了3.5元將它買了回來。拆封一看，驚喜地發現裡頭不止有李逍遙，還有林月如趙靈兒唐鈺小寶和阿奴。這波人裡我最心疼就是唐鈺小寶和阿奴這對怨偶。唐鈺小寶為愛隱忍，可以為阿奴生和死，無怨無悔愛著阿奴的模樣讓人感動到心疼。第一本日記本沒多少頁，寫完後，我又去了一趟小賣部買了本有鑰匙鎖的日記本，這種日記本隻有一把鑰匙，每次寫完後鎖上那刻都感覺將自己少女心事也都鎖在塵封的歲月裡。這一段青春，隻專屬於我，好似一夜之間，在心底有了一種寄托。唯一不方便的是隨身帶鑰匙這件事實在太麻煩，對女生來說更甚，冬天衣服還有口袋，夏天的裙子完全沒有任何可以存放這把鑰匙的地方。可若是放在抽屜裡，等於沒放，糾結中，就將這本子給擱置了。沒過多久，我就發現文具店裡新來了一撥貨，那是一排密碼本，看到這一撥貨時，我兩隻眼睛都不能從櫥窗裡挪移開。這一波文具完全符合我對日記本的所有想象。劉婠婠站在我旁邊，對這一切都嗤之以鼻，相比之下，她獨寵遊戲，當我的眼睛在一排擺放有序的密碼筆記本裡出不來時，她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電子屏幕。“這一本怎麼樣？”我從中間挑了好久終於挑了一本，那一本的封麵，李逍遙踩在劍上，底下雲層翻湧，器宇軒昂，痞帥痞帥的。“好看”“那這一本呢？”我在牆壁角落裡發現另一本筆記本上，集齊了仙劍裡所有人物。“這本也好看。”“真敷衍，你眼睛都沒離開過屏幕。”看我語氣嗔怒，劉婠婠終於將腦袋從電子屏幕裡抽了出來，“我覺得沒什麼區彆，君君，你上周不是才買了本子嗎？”她一臉茫然，我也很難和她解釋清楚。人都有精神寄托，有人把它全部寄托在遊戲裡，通過打怪升級的過程完成了自己，有人會將他們落在紙上，白紙黑字，圖個圓滿。我最終還是選擇那一本隻有李逍遙個人獨霸封麵的密碼本，設置了一個自以為複雜異常的密碼後，心滿意足地將本子放在抽屜裡。每天快下晚自習前的半小時，都是我打開本子，將滿腔心事都一一記錄在案的時間，每次寫完後，合上本子那刻，才覺得今天才算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合上日記本，一身都是月。每天下晚自習我都和劉婠婠結伴回寢室，以前我們都是直奔寢室，但自從劉婠婠有了一筆從天而降的巨款後。我們睡前的日子都滋潤起來，下晚自習鈴聲一敲響，劉婠婠會拉著我火速奔向小賣部。小賣部是在校門口一間小房子裡，房子並不大，牆上牆下掛滿零食，劉婠婠說，世界上最悅耳的不是金錢撞擊聲，而是風吹來，零食沙沙作響的聲音。下晚自習時，小賣部裡人賊多，可是隻要有劉婠婠在，大多數男生就跟被人下降頭似，會主動給她讓開位置，還有不少人直接讓她在外頭等著，他們去代勞。有一回有個瘦了吧唧的小男生張著一口黃牙衝著劉婠婠問“你要啥我幫你拿。”“熊仔餅乾。”劉婠婠對此情形見慣不怪，毫不客氣道。那人原本豆芽似的苗條身材硬生生被擠匾，實在不巧，這個人是個生手，不知道熊仔餅是啥玩意，艱難地在小賣部裡遊蕩一圈後空手出來。不得不說，男生和女生吃零食的動機完全不一樣，男生想吃零食隻是單純餓了，女生吃零食有時候是因為嘴巴饞或是覺得某零食包裝好看。張君雅小妹妹這款零食火爆時，我們買買買的最大原因不是口感而是因為軟萌的包裝俘獲一堆少女心。劉婠婠最愛吃的是一塊錢一隻的鹵雞爪，她一次可以吃10隻以上。四川的鹵雞爪都是麻和辣合體的味道，酥麻裡含一絲辣，辣中帶麻。每天的早自習值日生都會將一天要上的課程都寫在黑暗左右邊那塊區域，一並出現在那兒的還有大寫加粗的“距離高考倒計時x天。”白天上課一上數理化，我全靠演技支撐下去，隻有文史政還能給人一點慰藉，每天固定的第九節是自習課，這一節課完全是留給自己使用。這一節課結束，就有一小時的“放風”時間，這是一天之中，最期待的時刻。我們學校是重點高中，可並不進行軍事化管理。每天這個時間點我們可以外出晃蕩。那天我跟著小富婆劉婠婠出去吃了好大一杯燒仙草和一碗擔擔麵後，我們在樓梯口就分道揚鑣，各回各家。我剛推開門，我的桌子前圍了好幾個人，似乎在爭執什麼。我走進去，一眼就看見李沛手裡拿著我那本仙劍的日記本，日記本密碼已門口大開。我的所有深藏在心底的小秘密在那個時刻被人給全部扒開，那一瞬間，我整個人赤身裸體般，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又羞又急，臉色緋紅，情急之下，雙手張開，一把就從李沛手裡奪下那本日記本，李沛看著我的眼神裡有一瞬間的驚愕，又有不知所措的慌張，還有欲辯無言的愁苦。這複雜的眼神是我之前從未見過的，可我那時候沒有理智去思量他眼神背後的含義。我就像一隻被惹毛的狼，看見誰都想去咬上一口。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我一把就從李沛手奪回那本日記本，他沒料到我會有這麼大的動作，奪回本子後，一想到自己的秘密暴露地這麼徹底，我急於毀屍滅跡，生生將硬殼裝的本子給扯成兩截，本子撕扯聲清脆，我的心一顫。密密麻麻的字跡是我所有的心血，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扯成兩截後，我開始將寫滿字的內頁撕個粉碎。進教室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我也不管不顧，將自己落於筆端的少女心事扯個粉碎。碎片化的紙張全部落在我抽屜裡，撕扯完畢，我火氣未消，乾瞪著劉沛。他像隻受了驚慌的離群小鹿，我又何嘗不是那隻被逼急咬人的乖乖兔。“這下你心滿意足了吧，有意思嗎？”我沒等他給我回話的機會，就趴在桌子上暴風式哭泣，一整個晚自習，兩個半小時裡，我都趴在桌子上哭個不停歇。如果說一開始哭是因為覺得很委屈很受傷，哭到最後我也忘記了最開始失聲痛哭的初衷，在這個過程中，文暉用力碰觸了下我的右手臂，我沒理他，我內心已經將這個不懂味的人從頭到腳罵了個遍。文暉像個愣頭青一樣，很執著地拿一本書晃動我的右手，這下我真的有點生氣了，可我的臉上滿是眼淚，我這個模樣不想讓任何人看見，還是一動不動跟長在桌子上似。“乾什麼？”我終究還是怒了，趴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來。“你趴在桌子上乾什麼？”老龍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語氣凜冽，不容置喙。“抬起頭來。”老龍見我沒給出回應，緊接著又說出了這句話，他這句話的語氣相比較於第一句，少了探尋和關心，多了威嚴和震懾。我明明心裡緊張的要死，可我頭不願意抬起來。那是我人生之中唯一一次沒有把班主任的話聽進去。大不了就讓我退學，反正我的秘密已經被所有人知道了，也不想待在這裡了。這是我無聲反抗老龍之後存在心底最本質的想法。我的身體石化般巋然不動，班裡氣氛一下降到冰點，一種大廈將傾的感覺在我身上回蕩，我身後感覺到全班向我這個方向投射過來的目光。每一個目光都是一道劍，直直射向我。有時候就是這樣，原不過是想低調地乾某事，可天意弄人，這一個轉瞬之間，所有人都知道這事。八卦的氣息在班上四溢彌漫，明眼人看一眼又投入試卷的懷抱裡，吃瓜群眾似捕獲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樣，低頭竊竊私語。“你是身體不舒服嗎？”老龍語氣還是妥協了，他聲音軟了下來，這一刻，我很感激他沒有逼問或者強迫讓我抬起頭來。我很感激他在這時對一個成績並不好的人所給予的最大的善意。我就那麼傻愣地趴在桌子上，整整兩個小時，我都是一尊雕像般，以一個固定的姿勢，趴在桌子上。劉沛之前每次出去都是從前門出去，我是他斜向後90度角方向。那天，破天荒他從後麵，走到我桌子旁，在我桌子上站了好幾秒，我趴在桌子上能感覺到他在和我身旁的文暉打手勢，兩個人似乎在商討什麼。終於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兩個人一塊兒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