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猜出題者的目的就是想讓我死(1 / 1)

老師說做試卷的時候要猜一猜出題者的意圖,我猜出題者的目的就是想讓我死。——《昭君日記》*軍訓一下子就到最後一天。那天晴空麗日,惠風和暢。所有的班級T台走秀般,一個班級接一個班級,從小樹林裡出來,齊步走到主席台上。一圈完畢,塵土飛揚,走出日本鬼子進村的氣勢。主席台上,挺著個大肚腩的校長用川普衝著我們喊了一句:“我宣布,軍訓演出正式開始。”一周沒日沒夜的訓練,就是為了今天。就算平日再皮的男孩子都知道生死在此一戰,畢竟不認輸的普通班的班主任老龍為了今天,他還特意將金絲眼鏡擦個鋥光瓦亮,穿的衣服都是筆挺的白襯衫配西褲,一副隨時要衝向主席台去領獎的行頭。那他那愁雲密布的眼又寫滿了不安和忐忑,出賣了他的這身行頭。學校規定是按照班級的順序來決定軍訓演出的出場順序。我們是331班,前頭隻有兩個重點班。第一個重點班被拉出去訓練時,小白臉來到我們跟前,平日嘻嘻哈哈的他今日畫風明顯不對,他一臉嚴肅,眼睛在我們身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有那麼一刻,我很想問他是不是看上我們班某位女同學,又不想被她發現,就雨露均沾將所有人都看個遍。這個疑問我當然是沒有勇氣問下去的。小白臉今日眼裡有不一樣的東西,那東西是什麼,我很難描述出來,是一種欲言又止,一種淺嘗輒止,一種有話說不來。“今天,看你們的啦,不要緊張,隨便走一次就好。”小白臉說完這話,又露出招牌微笑,八顆牙齒閃閃發亮,眼睛眯成一條線。他笑得人畜無害,在他身後筆直站立的那個男人這時真的要哭了。老龍從他身後出來,來到我們麵前。“同學們,大家都嚴肅起來,要認真對待。”他就差沒把“沒給我拿個獎回來,不然,以後的日子有你們好受的”說出來。“必須給你們負責的班主任拿個獎回來。”小白臉意識到自己剛才口不擇言,馬上來補救。小白臉終究還是太嫩,他說的任何話都沒什麼震懾力,就連他最先露出的嚴肅神情都像鬨著玩。我想最根本的原因在於他那張小臉,太過秀氣,我不止一次想,如果他是個女的,一定是校花級彆的人物。前頭的兩個重點班的表現實在不咋地,輪到我們上場時,比我們都緊張的老龍嘴裡一直重複呢喃著“加油啊”,我從他麵前走過,感覺到他的右手在顫抖。讓人難熬的五分鐘訓練在每個人呼吸都緊促中結束,中途我不止一次都差點忘記動作,老龍的緊張成功傳染給我,不,準確來說,是傳給我們班每個人,那些平日吊兒郎當的人都不自覺咽口水,認真看左右人的動作而跟著做。李沛還是平常那般,他沒有從人和人眼裡去尋找下一步該出右手還是左腳的提示,他成竹在胸。文暉眉頭緊皺,不時用餘光跳過我,掃向李沛,似乎要從那裡得到某種指引。五分鐘的時間長得跟個五個日日夜夜那麼長。從主席台前走出來的那刻,每個人長舒了一口氣,臉上又恢複往日那副對一切都不屑,什麼都入不了他們眼的模樣。老龍的臉又恢複平常的那副多雲的同款模樣,從他的臉上,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是多雲轉晴,還是多雲轉雨,抑或是驟變暴雨,雷陣雨。我們這一屆有30多個班級,每個班級有自己班級特色,劉婠婠所在的345班,在比賽中有個男生跟走錯片場一樣,完全不在狀態,中途一度忘記動作,傻站在那,引得坐在台下的我們哄堂大笑。老龍也在笑,他笑得很克製,笑裡又該幾分不屑,一副“這些人都來比賽簡直不自量力。”的模樣讓我心頭一緊。學校一向重理輕文,這事光從安排教室這件事上就很明顯看出來。高一的教室在學校的四五六樓,教室是按照班級號來的,四樓全是理科班,六樓全被文科班占據。教室如此,寢室自然也不例外。理科班的女生在整棟樓的底下幾層。理科班分完寢室,文科班的按照班級緊跟其後。金字塔的塔頂是文科班或是日後要成為文科班的成員,底部則都是未來的理科班占據。“同學們,要嚴肅對待啊。”坐在主席台上,原本靜靜觀望的校長坐不住了,在劉婠婠他們班比賽完了後,對著話筒連喊三遍才止住底下喝倒彩的喧鬨聲。比賽一結束,比賽結果就出來了,所有的獎項都被並沒有表現多出彩的重點班拿走了,學校為了安撫其他班級,還特意整了一些安慰獎,比如“最有組織力”“優秀班級獎”。這是一場有預謀有計劃的黑幕。我們其他非重點班成為陪跑班級,老龍拿了一個安慰獎,臉上呈現出來的是“寶寶心裡苦,但是寶寶不說出來”的苦瓜臉。訓練完畢意味著小白臉也要走了,這事我們早就知道的事,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麼猝不及防,才剛習慣有他的生活,他就要離開我們的世界。有些人來到我們的生活裡,隻能陪我們走一段路。班上有好幾個女生對小白臉有好感,平日裡他們還忍著,想到今天之後,這一輩子就再也見不到小白臉了,一散場,他們就將小白臉圍住,問東問西。我這才知道,小白臉15歲就被送到部隊,他不是本地人,如今從業已有4年。一個人背井離鄉,從一個隻吃甜的地方到這個以麻和辣二重奏隨意切換的地方。他說他剛來的時候特彆吃不慣這裡的東西,一個大男人在吃火鍋串串後都會拉一天肚子,苦不堪言。小白臉走的時候我被劉婠婠拉著去小賣部買小熊餅乾優酸乳去了。據寢室妹子描述,那天,小白臉一個一米八九的男人哭的像個小孩。小白臉啊,四年的生活都沒讓你心裡的那個小孩走丟,不知是一種幸福還是不幸。*軍訓過後,正式的高中生活說來就來。班乾部的選擇是老龍一手操辦,美其名曰是為了給我們節省時間。老龍選班乾部的原則隻有一個,那就是成績越好,責任越大。班長是個蘑菇頭的小女生,一張娃娃臉,走起路來蹦蹦跳跳,老讓人擔心她隨時會摔倒。和劉婠婠分道揚鑣後,我來到教室裡,等待晚自習的到來。幾個男生在熱火朝天地討論隔壁班好看的女生和最新玩的遊戲,我覺得無聊,趴在桌子上打算睡個回籠覺時。“緊急播報一則,請還沒領書的班級速速來教導處領書。”我剛趴下就聽到廣播裡傳來聲音,我一抬頭,就見班長火急火燎地指著我身後的男生說:“你們跟著我去領書。”兩個男生聽話地跟著她走,剛走到門口,班長想起似回了頭:“人手不夠,你可不可以一塊兒去呀。”我環顧左右,確定她這句話是在和我說。初來乍到,拒絕這麼一個長相可愛的女生,實在有些殘忍。我無奈爬起來,硬著頭皮,和一波男生往教導處走。彆的班級也有不少來領書的人,來的清一色是身強力壯的猛漢。我這一個女生,一枝獨秀混在男人堆裡。班長真不把我當女生來看,一口氣遞給我兩捆綁的紮實的書。我使力一下左右手分彆拎起一捆書時,看了一眼班長,瘦小的她也很絕望地提著兩遝書衝我無奈地吐了吐舌頭。教導處的門前是一片草坪,草坪上栽種的都是玉蘭樹,這所學校的前身是某軍閥的府邸,玉蘭樹也是軍閥生前所有,到現在棵棵都有臉盆那麼大。草坪有一邊是一塊長方形的黑板,黑板最中心的位置用正楷寫著“公布欄”三個字,這是全校官方新聞聚集地,日常用來科普知識或發考試放假通知。黑板最右邊每日都會有紅白兩種榜單。紅榜公布好人好事,白榜用來紀錄違規違紀現象。書勒的我手生疼,走到公布欄時,看著距離教室遙不可及的距離,心裡叫苦不迭。兩手已有兩道明顯的紅色勒痕,搓揉手心的當兒,瞅見公告欄上寫著周末進行摸底考試的通知。周末考試,今天已是周五,那就在明天。感覺遭受到一記猛烈暴擊,我心如死灰,管不上手疼,拎著書就往前衝,想趕在考試前做最後一輪垂死掙紮。夜色悄然入戶,壞了的路燈還沒修好。我趕時間走得急,也就不走大路抄了條近路,一個勁埋頭往前走。哐當一聲,撞上一堵正匆忙向我走來的人肉牆,書從我手上滾落下去,下麵是學校的池塘。“哎呀我去。”“你沒事吧。”我手剛觸及書,一雙大手將我扯住。“君君,你怎麼在這?”熟悉的兩個聲音,同一時間出現在我耳邊,我看不清他們的微表情,但這麼安靜的夜,從我麵前的人身上,我感受到一種慌張,那是一種正撞破好事的慌張。“班長讓我幫他來拿書……”也不知道我哪根線搭錯了,明明我是乾正事,現在反而做賊般,心虛得很。“我擦,你們班沒有男生了嗎?這種體力活都讓你去。”“我來吧。”李沛從我手裡拿過兩遝書,邁開大步往前走。上課鈴聲響了起來。“我也走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我不想和劉婠婠在一起。我快步追上李沛,他手裡拿著書跟沒拿東西一樣,氣定神閒,我和他兩個人往教室方向走,教室裡已坐滿了人,我低頭,瞥見她手上青筋乍現。“你和劉婠婠認識啊?”“嗯,她是我表姐。”“真的?”李沛像個孩子一樣轉過頭頭,期待的小眼神看向我。“她媽媽是我大姑。”“那太好了。”“好什麼?”這是我第一次正式和他聊天,看著他的興奮勁,我很想刨根問底。“沒什麼,沒什麼。”他似乎還不確定要不要和我分享他的興奮點。新書很快分發完畢,一本又一本寬大的書將我的桌麵占滿,高中的書光是體積就是初中的書的1.5倍,比這個更讓人絕望的是學校為了趕進度,一學期上兩本數學書的內容。數學是我一生的痛,想起這事真讓人頭大,我剛將頭埋進書堆裡,做一個把這些書都熬成粥一口悶掉的夢,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黑板上的老龍讓我夢瞬間破碎。老龍目光在全班巡視一遍,確定所有人都到齊。“同學們,接到學校通知,明天進行全校第一輪摸底考試,這一次的考試決定你們這一學期的座位排序,希望同學們都認真對待。”老龍說完,看了下手頭的小本本,“這次考試的座位號是按照你們的學號來的,具體在多少考場,明天公布欄會貼出來,吃完飯的時候大家可以去看一看。”老龍說完就走出教室,一個晚自習的時間裡,我把手頭上的書和本子的扉頁寫上名字後,認真數了數,減負的口號喊了很多年,可我手頭上書本加練習冊還有24本。這些書和本子分分鐘給我一種大軍壓境的感覺。*第二天早自習調整成了布置考場的時間,按照規定,桌子上的書都要被放在窗口或老師辦公室,教室裡隻能預留32套座椅板凳。這就意味著有20多套桌椅板凳需要挪到陽台上,搬桌子的事兒基本交給男生,我將桌子上的書都摞到窗戶上。窗口的位置嚴絲密縫插滿書後,我拍了拍手,滿心歡喜來到劉婠婠的教室,剛走進教室就見她趴在桌子上睡大覺。我將她搖醒,我們倆就準備去樓下考場座位安排表。她對此漠不關心,我心裡還是很在意,這事我來成都的第一場考試,我想認真考。走下樓,隔著老遠,就瞅見黑壓壓的人群將公告欄擠滿,看到不斷往裡湧入的隊伍。我和劉婠婠很默契地挪開腳步,告彆公告欄,奔向食堂。食堂今天人也不少,每個窗口前擠滿了人,我還在詫異前兩天怎麼人稀鬆今兒反差這麼大時,劉婠婠白了我一眼。“真相隻有一個,那就是今天是九月一號,所有人都開學了。”說完這話,她回了頭,很悲壯地看向我,“君君,毛主席說,要將革命任務進行到底,So……搶飯的任務交給你了,我在你身後,給你加油鼓勁。”劉婠婠一副大爺模樣,就近找個凳子坐下來,我在人堆裡被好一陣推揉,才從人堆裡一手一個鐵碗往外走。劉婠婠時候跟我說,我端碗走的時候再加一句“大爺,給點吧。”就更應景了。我白了她一眼後,臉撲向碗裡,我清楚地知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扒拉了兩口麵條,預備鈴就響起了,我來不及思考,拉著劉婠婠就跑。這小妮子在這麼緊急時刻還時刻注意形象,邊跑邊弄頭發,跑到草坪時,她喘著粗氣道:“君君,我不行了,你先跑吧。”我看了她一眼,還是狠不下心來,也慢著走,腳步慢下來,心裡卻很慌。好不容易走到教室,老龍站在大門口,跟門神似,怒目而視,他眼裡的怒火如果在那時噴出來,我一秒之間,就化為脂粉。我低著頭走進教室,老龍很沉重地看了我們一眼,才撤離我們的視線範圍。教室裡的人一陣騷動,拿起紙筆,去尋找各自的考場。“喂,你和我一個考場。”一個不屑的聲音從我耳際傳來,我抬頭,尋找聲源。“什麼眼神,你這是不相信我啊。”文暉說話的時候總愛把下嘴唇往上抬,嘴裡吐一口氣,將自己額頭上的幾縷頭發吹起。見我沒回應,他朝周圍掃視一遍後,不死心地掏出手機,將他拍的照片發給我。這小子真不怕死,竟然敢在公告欄掏手機拍照。像素有點渣,我勉強看清楚,第六考場那排三人,分彆是李沛,我和他。我沒理他,掏出筆盒和印了Hello Kitty 的塑料墊板就往第六考場走去。考場上已坐了不少人,教室桌椅板凳整齊擺放,每張桌子的右上角都貼了一張白紙,白紙上清晰地寫著考生名字和班級。我一個一個看下去,手觸到“李沛 331班”這張桌子時,不自覺停下來,這是一張桌麵被圓珠筆塗的麵目全非,斑駁陸離,鬼知道它的主人曾經曆了什麼。文暉果然沒騙我,下一張就是我的桌子。在距離考試還有5分鐘後時,教室裡陸陸續續有人進來了,李沛和文暉是踩著上課鈴聲進教室的。第一堂考的是地理,考試時間為一個半小時。半小時後我就做完試卷,開始挨個題目檢查,監考老師坐在講台上,像個木偶,眼睛死死盯著自己手機。“日光城是新疆嗎?”聲音從背後傳過來時,我很想發脾氣。“拉薩。”可我的脾氣還沒湧上來,我前頭聲音很冷靜地接了這個話。“我書讀得少。你沒騙我吧。”“愛信不信。”就這樣,我完全成為透明物體,整堂考試完全無視我前後對答案的兩個人。後來的事實告訴我,這隻是個開始。如果說一開始我還覺得太不把老師當回事,到後麵我隻剩下見怪不怪。最後一堂考的是數學,一拿到數學試卷,從第一題看到最後一道題,驚奇地發現沒有一道題是我會做的。如果說前麵的選擇題還能都選C,那後麵的填空題和推理題真的要我命。數學考試發了一張草稿紙,其他人都在紙上奮筆疾書拚命演算,指尖沙沙聲清晰可聞,就我一人,拿著試卷低頭白癡狀。半小時後,教室裡不會做題目的人已趴在桌子上放心大膽睡大覺等到考試結束的鈴聲敲響。我有點羨慕他們,我做不出題目來,可我少女的驕傲不允許我趴下來。那一整堂考試,我感覺我畢生的演技都用在假裝在演算題目上。數學真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它不像文史政,做不出來還能純瞎編,隻要卷麵不空白都還能得到一兩分同情分,數學來不及人格欺騙和蒙混過關。“叮鈴鈴”,距離下考場倒計時15分鐘的鈴聲響起。鈴聲響後,緊接著的又是哨聲,一陣急促的哨聲連吹三遍,我看著我一大片空白的試卷,這要是在戰場上,那就是敵方大獲全勝,我方片甲不留。真是大寫加粗的人間慘案。感覺到眼前有一道灼人的光在注視著我的試卷,這讓我更加不安起來。“給我。”“啊~”還沒容許我做出任何反應,我的試卷已經被前麵的人給奪走了。再次拿到的時候,後頭一大片空白已經被歪歪扭扭像要打架的字給填滿。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我的試卷已被人給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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