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嶠是徹徹底底地從店裡慌亂地跑出來的。一想到男朋友這一詞,她就氣得怒不可遏,一副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直奔車子裡。周祈本是坐在車裡,隔著車窗看著前方的情況。突然看到她氣勢衝衝直奔車子時,意外地挑了眉。看她用力拉開車門,又砰了一聲地關上,壓抑著不可抑製的怒氣對他說:“把你手伸出來!”難不成開竅了,玩小情趣?周祈幽幽想,然後默默地伸手出去,隻聽啪的一聲,手心瞬間一疼,手掌上躺著著卷起來的錢,下意識地雙眉緊鎖,一頭霧水地看著她。誰能解釋這女人發什麼瘋了?於是口氣不爽地問:“你這是乾什麼?”南嶠也不怕他:“老板給你的零線啊!我還能乾嘛!”周祈更不明白了:“那你乾嘛不爽的樣子?我跟你有仇?”南嶠揚起傲嬌的小臉蛋,牛頭不對馬尾地說:“剛剛有膽認沒膽說了!”周祈見她這模樣,又見她怒氣衝衝地從店裡出來,琢磨著是不是老板說了什麼。但愣是想不出來了。女人的心思——難猜。這會兒,南嶠硬著頭皮撂下一句話:“周祈,你等著!”看著那骨傲嬌樣,周祈硬生生笑了出來,一點情麵都不給她。南嶠聽著這毫不留情麵的笑聲,氣呼呼地瞪著他。周祈也不惱,嘴裡嘶的一聲,啟動車子,一溜煙兒的就開出去了。車子沿著納木錯沿岸行駛,正趕上大晴天,天空萬裡無雲。藍色天空之下,納木錯就像鑲嵌在大地之中的一塊藍色寶石,玲瓏剔透,璀璨奪目。南嶠把車窗降了下來,手抵著窗沿,慢條斯理地欣賞著窗外的景色。熱意使人煩躁不安,正好有風從湖上習習吹來,吹散了煩躁,人舒服了,氣也消了。車繼續緩慢地行駛在路上,就像故意一樣。南嶠的座位在右側,並沒有在靠湖的哪一個側,起初當她拿出相機想拍照時,被周祈擋住大部分的景色。她試著抓拍幾張,可是都是徒勞而為,所拍的照片有所殘缺,或又缺少了味道。因而頻頻搖頭不滿意。自從上車之後,周祈就沒跟他說過話,不是他小氣,而是女人生氣時,不惹則不惹,不然爆發了就無法收場了,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所以這一路都默默無言看著她自娛自樂。一路沒說話並不代表他沒留意過她的每一個舉動。所以,當她拿出相機照相,又頻頻搖頭不滿意時,周祈把車停在了靠邊上,語氣平淡,波瀾不驚:“去後排!”副駕上的南嶠對突如其來的停車也很疑問,但當周祈讓她去後排時豁然開朗,趕緊換了位置坐到後排去。見她在後排上坐好,周祈嘴角上揚,低得不可再低的輕笑。*納木錯是所有向往自由的自由者們的聖地。不是因為它鑲嵌在缺氧的高原上,也不是它波瀾壯闊的麵積,而是它能洗滌人身上的罪惡。一個人的朝聖,兩個人的旅行。一個祈求平安無事,一個追求夢想自由。人總是這樣,心懷著好願卻一直在揮霍著好願。等回過頭事時,所有的事早就物是人非。可即便知道如此,卻循環往複。究其罪惡的原由總免不了人的貪念之心。自從南嶠接手南家老爺子的手藝之後,前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門庭若市,不是買玉的便雕玉的,這些人身上滿是商味兒,與雕刻者所要求的淡泊名利相距甚遠。每每見此,南嶠避而遠之。可是在十年前,有商家上門,企圖拉攏南家老爺子製造劣質品。南家老爺子那時也沒多大的名氣,勉強的小康生活。那時,南嶠才十幾歲,剛上初中不久,又遇上了那檔事兒急需大量的錢。他就加入了這個名義上的企業,起初所有的原玉石都是真的,可是久而久之,他發現雕玉的這些原玉石摻水。剛開始他還蒙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到後麵真的是假的離譜。看著他所雕刻的大量玉石流入市場,他痛心疾首,良心遭受了折磨。身為悠久的手工傳承人,身上總留點自恃而驕的骨氣。正時本市警察對與本市突然流入大量假玉石,展開了秘密的檢查,可也幾乎無果。正在那時,南家老爺子南明實名舉報了這家名義上的企業,實則玉石製假的工廠。警察這個線索,確認製假工廠的位置,與南明裡應外合,一手舉獲了這個假企業。南明在景城也噪聲鶴起,甚至名揚全國。許多人慕名而來,就為了能讓南明給自己雕玉琢玉。剛開始南明還很樂意,久而久之,他也看清了這些人的真麵目,開始有度的拒之門外了。而南嶠是十五歲開始和他雕玉琢玉的。那時,他早已名揚內外,可是甘心住在不知名的小鎮上,天天專注於雕玉琢玉。偶爾也遊走穿梭於全國各大玉場,尋找原玉石。後來,他所雕的玉石不再對外販賣了,僅私人預訂才雕。那時,B市博物館需要一名雕玉技術精湛的工技師來補雕玉獅,正巧找上了南明,他也不推脫。當他把玉獅送去博物館,博物館館長打開錦繡盒時,倒吸了一口氣。此時,玉獅原樣雕刻,線條流暢,通透發光的玉獅,精巧彆致,栩栩如生。館長本以為成品的玉獅會比不上原先的玉獅,可現在他可以放下多餘的擔心了。正是這次玉獅,南明再次名聲大噪。可是,他更加淡泊名利了。他獨身一人無子嗣,南嶠就變成了他的傳承人。而南嶠也從不讓他失望過,秉著苦練十年,不驕不躁,在景城玉雕界也混得不錯,至少有人知道南家大有南明,小有南嶠一說。作為傳承人,南嶠從十五歲開始學習雕玉琢玉。她從天天對著冰玉橡皮到玉石毛料勤學苦練著,即便秉著天賦,也用儘了十年的時間才變成了合格的雕玉師。這幾年,南老爺子逐漸退位,有意讓南嶠上位,私人預訂,友人預定全讓南嶠著手,有時還免費給博物館當苦力。南老爺子的心思,南嶠也知道。雕玉這種古老的技藝,就像人一樣不可忘本。即便這些年與老爺子遊走各大買賣玉場,與人爾虞我詐,南嶠始終沒有染上世俗氣,反而潔身自好,淡泊名利。2014年初,她在南老爺子的眼皮底下匿名開了一家工藝品店,主要經銷玉石小玩件。當然,這些小玩件都是真的,成品玩件都是南嶠用了雕玉室裡剩下的毛胚料,雕成了奇奇怪怪的玩件兒。結果不出一個月就被南老爺子發現,也不顧孫女之情,南嶠愣是被他先罵個狗血噴頭。見他罵得差不多時,南嶠才說明真原因。雕玉室的工作量不大,有活就接,沒活就休息。但是雕玉室裡所有玉石雕刻都是需要上好的,而剩下的邊邊角角毛胚料雖是極品,但都是小樣的不成氣候。於是,南嶠就把這些毛料收起來,雕成小玩件,有動物的,有花花草草的……後來,雕玉室裡也裝不下了,才萌生了開工藝品店之心。雖是上好的玉石毛料,但是小件玩意兒,賣出去也不值多少錢,可是卻充分利用了資源啊。南老爺子聽此,也隻能勉強同意,但警告南嶠不可賣假物!老一輩人身上錚錚鐵骨的氣兒,不容彆人反抗。而說出的話也繪聲繪色,抑揚頓挫的。南嶠也謹遵教誨,保證不賣假物。想到當初站在院裡頭,被他罵個狗血淋頭。想著當初固執而倔強的自己,本坐在後排的南嶠倚著窗沿也不禁咧嘴一笑。後排響起了嗤嗤的傻笑,周祈抬頭驚奇地看了後視鏡。隻見後排的人兒,靠著窗沿閉眼迎風,不再發出笑聲,但嘴角微微上撇。看似心情不錯!周祈握著方向盤一打彎,穩穩妥妥地把車停在路邊的高地上。他熄滅了發動機,推開車門,抬腳落地,整套動作流暢熟練,就像打軍體拳一個樣,嚴謹的利落乾脆不拖泥帶水。抬腳走向後排,直立在後排門旁。也不說話,從兜裡拿出煙盒打開,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放進嘴裡,又摸出打火機,擦亮點燃。他就那麼站著,擋住了西斜的餘暉,她的頭頂立刻被他的影子籠罩著,餘暉的暖意消散,隻留下涼涼的風,從她的臉上劃過,輕輕地就像被人溫柔撫摸著。眼前一暗,南嶠就睜開了眼,隻見他豎立在車旁。他正抽著煙,嘴上叼著煙,臉頰一沉,把煙吸進去,臉頰一鬆,又把煙呼出來。南嶠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轉向彆處,下午的西藏,陽光依在,但地處高原上,西伯利亞吹來的風,到這兒就變成了涼意,絲涼絲涼的。風吹在他身上,就好像跟沒吹過一樣的沒感覺。隻看到他一呼出的白煙,白煙就立馬散了,才知道風也從他身上吹過,而他卻處之泰然,安之若素,絲毫不受影響。南嶠到底還是女兒身,本身也怕涼。當下,便從包裡拿出圍巾來,剛準備圍上去,就聽他說:“今晚我們就在這兒露宿了。”南嶠沒有應他話,自顧著把圍巾披上,披好後推門下車,站好:“可是會不會離景區太遠了?而且周圍也沒人吧?”結果瞭望了一下四周,不遠處又幾頂帳篷圍在一起,淡淡的白煙嫋嫋上升,忽無忽有。南嶠看他一眼,尷尬的輕咳了聲:“那好吧!”可是周祈很有深意地回頭看了她一眼,沒笑她,但嘴角卻上揚著。嘴角上揚!這是什麼鬼!要笑就大大方方的笑出來好嗎?憋著多難受,還讓她很丟人好嗎?她自作鎮定地問:“那我們現在是?”周祈沒有說話,而吸完最後一口煙,丟到地下拿腳踩了踩,又撿起來放進口袋裡。???南嶠一挑眉,這動作有點熟悉啊!“我們先搭帳篷。”他拍了拍口袋,走向後備箱,南嶠也趕緊跟隨他走到後備箱。隻見他打開後,琳琅滿目的東西,有帳篷,有暖壺,有手電筒,有小煮鍋……“呀,小煮鍋耶!”口氣輕快愉悅的歡叫著,“我們今晚可以吃麵呢!”說完,兩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就好像看到糖果想讓大人給她買一樣。見她這模樣,周祈卻故意使壞:“可是怎麼辦,我想吃自動加熱火鍋。”“不行,吃麵!”南嶠義不容辭的表示不同意。她手上的動作也不停,掰開一些雜物,把小煮鍋拿出來,轉身就想跑,卻被周祈抓住了他看認真的她:“你乾嘛呢?”那口氣有質問,有疑問。南嶠一愣:“打水煮麵啊!”這回周祈啼笑皆非了:“我說我們先搭帳篷再煮麵!”“哦,那好吧!”雖是答應了,可是她還是戀戀不舍地把小煮鍋放回去。周祈也沒說什麼,拿起帳篷遞給她,可沉思在自己世界裡的人,愣愣的伸手去拿,結果重的讓她雙腿一彎:“哇!周祈,這很重!”“嗤!”周祈毫不猶豫取笑,卻伸手去拿她懷裡的帳篷,轉身就走。南嶠生怕他不會弄,也緊跟隨他。直到在幾步之外的平地上,兩人才停下。停下的平地不處於風口,而是背風坡,風也不大。周祈環視周圍一眼,吐字清晰說三個字。“就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