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正廳燈火通明,坐在首座上的,是啜泣不止的清河王夫人。清河王的兩個幼子一左一右的跟著哭泣。直到旁邊站著的男子厲聲道:“不要哭了!等程大人那邊結束了,把喪事辦起來。”李雲琊瞥了清河王的長子一眼,對方似乎對他和宵雪的到來並不驚訝。“節哀。”李雲琊走過去跟清河王夫人請安,然後跟著宵雪往裡麵走去。一路都有禦林軍嚴密把守,看來今晚的清河王府,連一隻蒼蠅都難以飛進來或者飛出去。“貴客們都在後麵安置妥當了,剩下所有參加了宴會,就連服侍的還有樂師舞姬統統都聚集在後院了。大人…”後堂裡,程司獨自坐在一張椅子上,眉頭深鎖。看見宵雪和李雲琊,他已經累到不想吱聲,隨手一指,讓他們坐下。“你喝酒了?”“啊…抱歉。一點點。”宵雪撓撓頭,側過臉去避開程司的目光,“剛剛去了雲公子那邊。話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清河王在宴會上,中毒身亡。”程司一字一頓,“當著所有人的麵。現在人也湊齊了,你有什麼對策呢,宵捕快?”“……如果是清河王毒發的刹那立即封鎖王府,未免晚了。既然今天來了那麼些權貴,說明一開始王府就應該戒嚴了。凶手應該還沒有機會逃出去,而是混在了大家中間。貴胄們本身沒法偽裝,那麼…禦林軍嚴守著的貴客們的休息場所暫時無事。依我看,從舞姬,樂師還有廚房裡的人檢查起最為妥當。”宵雪一邊思考一邊說,“一個大活人要是想不被發現的潛出去難度很大。但是這個人應該武功極高,所以無論是屋頂還是樹叢都應該慎重。”“那麼就派人下去開始搜索吧。對了,雲公子,怎麼來了?”“隻是,稍微有點擔心王府。”李雲琊道。“我也去幫幫忙吧。”“下毒的人,最容易的恐怕是侍女或者廚房的幫傭。而最難的應該是樂師了。這樣想的話,反而應該從樂師查起。對了,程大人,是什麼毒呢?”宵雪邊走邊說。“唐門的相思淚吧。”“那就麻煩了。”宵雪咬著下唇,“無色無味,形似水滴。恐怕連舞姬也有下手的機會。”就在離後院隻有一道回廊的時候,一個禦林軍忽然急匆匆的跑過來對程司道:“程大人!不得了了!凶手恐怕逃走了!”“什麼?!”宵雪接過話茬,“你快點,邊走邊說!”“清點廚娘人數的時候,發現有個沒露麵的。去廚房把她找來,府裡管家和眾人都認出來她是歌姬。但是舌頭被人割掉了所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哭個不停。”“那麼…舞姬裡麵也少了一人是吧。”“沒錯。”禦林軍對宵雪點點頭,“而且這些舞姬都是臨時找來的,大部分互不相識。現在的問題就是,誰也不知道少的到底是哪一個。廚娘那邊都以為這個歌姬是新來的,所以沒有為難她,反而當做廚娘人數也是正確的了…”“凶手…”李雲琊喃喃道,“有兩個嗎?這樣的確方便行凶了。”“還不能斷定。”宵雪厲聲說,“但戒嚴成這樣,除非凶手有機會使用迷香,否則逃出去的可能很小…程大人,您快帶人去搜藏書閣之類的地方,恐怕凶手現在正潛伏在黑暗之中。”程司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宵雪又道:“雲公子,恐怕此刻你也很危險。還是快點去大廳跟大家呆在一起吧。”李雲琊有些忌憚的看看程司,點頭答應。不不不,絕不會是藏書閣。許真,如果真的是許真所為,那麼藏在那種地方簡直就是在侮辱她這些年的經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麼許真會選擇哪裡?之前並不是沒有和她合作過。比起那些殺手…她的長處恐怕除了身手敏捷之外…還有就是,冷靜。許真是個冷靜到不可思議的女子。即便刀劍無眼,直逼身前也不會有什麼異動。比起說是拚命,她似乎是無口無心。方澤木正是看中她這一點才悉心指導。許真似乎也有難言之隱,所以方澤木把蒼梧的劍術傳給了自己,但是更加陰暗的暗殺術卻儘數傳給了她。果然是因為,她實在是冷血到異於常人嗎?答案昭然若揭啊。她根本就沒有逃出王府。正廳裡依舊是燈火通明,唯一的不同是除了清河王夫人之外,所有人都躺倒在地上。她垂著臉,始終低聲啜泣。“找到你了。”李雲琊說。“師兄的腦筋果然是非比尋常。”她慢慢抬起臉,“易容果然很麻煩…我整整準備了一天呢。不過,結束的時間也快要到了啊,師兄。明日要是再殺不了倪長吉,恐怕你就要病發了。我是看你實在辛苦,才忍不住出手了。”李雲琊下意識的把右手向後縮了縮,沒錯,逼近脈門的紅線一味著大限將近。“稍微,有點過火了。”李雲琊看了看地上躺倒的孩子,“或者不過是迷香?”“猜對了。”許真從椅子上起身,“就是迷香。托禦林軍的福,外麵的守衛分布我也一清二楚了,明天我會帶著藥恭候大駕。”“…是麼。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拒絕呢?”“那麼…如果你沒有按時病發,我就會動手了。同門情深…我會儘量讓師兄你毫無痛苦的死去。”許真脫下了身上的外衣,露出了黑色的,簡潔的夜行衣,“不多說了。明天再見。”“等等!”李雲琊和許真都不禁停止了動作,門口喘著粗氣的宵雪毫不猶豫的抽出佩刀指向了許真,“你就是茶樓裡的那位吧,大姐。難道除了殺人就沒有彆的辦法可以解決了?!”“恩,真香啊。你是藥人吧。”許真的唇角曲起了一抹冷笑,“回去好好休養就是了,何必來管這種事情?你手上的刀,我空手就能奪呢。”“宵雪…閉嘴。”李雲琊低聲喝道,“你讓她走。”“看得出來我是藥人麼…大姐,你自己也好不到那裡去啊。斷掉的琵琶骨…究竟是誰乾的呢?”許真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是從我用劍看出來的吧…無妨無妨,斷掉了就斷掉了吧。”“我若是有一枚回天令…”“你不會有的。江湖上一年不過三枚,人人為之廝殺。”許真輕蔑一笑,“若是有,你還是先治好自己吧。”說罷,她一躍而出,李雲琊聽到外麵的有人倒地,但他隻是牢牢地攔住宵雪。“讓她走…”“李雲琊你…你停手吧!明天,不要去!”“可是,我也無路可退了。我回去的。”李雲琊說完,一步步的退開,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就算…就算和我對立?!”“就算…”李雲琊慢慢走出正廳,空氣裡血液的味道彌散開來。明明是這麼美的月色啊,但或許,真的是最後一次看見了。“就算與你對立。”他自言自語,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