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孔雀翎(二)(1 / 1)

天一閣 鰻魚Tech 1033 字 3天前

事實上,呼羅珈並沒有走多遠,而那幫胡匪也一陣風似的朝著反方向奔去。她早就認清了這沙海會成為自己葬身之地的事實,也無意間認清了這些白羽箭的箭尖都被喂毒,無一幸免。不怪那些守衛死得迅速而冤枉。在一小塊沙丘的陰影下,她從短靴裡抽出小刀,割開受傷右腿的褲腿。傷口已經有些變黑了,雖不知是什麼毒但並未傷及筋骨。用隨身帶的水囊剩下的水清洗了傷口,冷水和冷風像冰錐般狠紮她的右腿。她想了想,割下了白羅裙的一圈下擺,把傷口緊緊束住。流進沙子裡的水一瞬間就失去了蹤影。正如她這條命,麵對自然,不要說反抗,她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身上的大氅對禦寒好歹有些用處,可是太過笨重了。何況現在,她最需要的是一根手杖支撐身體的重量。按照出行的太陽方位來計算,現在已經是午後了。太陽也不那麼刺眼,隻是一味乾烤,卻抵不過朔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吹拂。雖然貴為公主,她也未曾受過多少照拂,若是換了兩個嫡姐,早就在沙漠裡哭到斷氣。很小的時候開始,呼羅珈就意識到自己與彆人最大的不同是寵辱不驚,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冷血。即便是迎麵撞上刺客的刀劍,她好像也不會被任何感情絆住,有什麼東西一點點的吞噬了她應有的喜怒哀樂。休息了一會兒,傷口總算變得不再疼痛,右腿傷口麻木反倒成了現在加快腳步的好機會。她拖著右腿慢慢地撿著平整的沙地行走,朝著鄯善的方向一點點往前挪步。一旦目標明確,她覺得自己的思維也清晰起來。剛剛那個為首的男子說著熟練的漢話,對她同樣純熟的漢話也沒有半點驚訝的意思,現在想來,的確很值得琢磨。其次,這幫匪類訓練有素,著實讓人驚訝。一般的胡匪,即便受訓再過嚴苛,看到黃白之物也會一下子亂了方寸。但這群人,不一樣。這種區彆,她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右腿又開始疼痛時,她才找了個沙丘的陰影坐下。滲出的血跡不多,但怕是會在乾涸後把傷口黏在白羅上。她又割下一圈裙擺,給自己換上了新的布條裹傷。這樣走走停停,太陽漸漸西沉。呼羅珈腹內饑火甚旺卻沒有任何果腹之物。大漠太過於荒涼,尤其是西夜與鄯善的這一塊交接。若說當初鄯善容得下西夜,也不過是因為西夜王無能,而西夜又地勢偏僻遙遠,一般貨商根本不願前往。西夜與外界溝通的兩條要道,分彆被姑墨和鄯善攔截。姑墨國破之後,更是荒無人煙,無人願往。而鄯善這邊,都護過了便是城門。想過城門,沒有比貨物貴上好幾倍的贈予,任憑誰也不要想離開。可憐西夜,就像是沙海裡的孤島,小國寡民。百姓想要出逃也無路缺水,等於是白白送死。呼羅珈自己便做了兩次“貨物”,以貨易貨,不過如此。呼羅羯曾經說過,一個人要是沒有水和食物,至多能活十天。若是光有食物沒有水,至多三天。隻有水沒有食物,也不過七天。他說史上西夜一次被圍,全軍缺水,幾欲斷糧。主帥誠意,自斷左臂,最終感動孔雀大明王,一時雖為旱季卻天降甘霖。主帥奮勇殺敵,保西夜於水火之中。看來關鍵時刻,斷隻手或許還有活路。呼羅珈暗想,心中冷笑。她不信神佛,也沒有什麼可以忌憚的。廣袤天地之間,唯有自己才是感受生與死的主體。呼羅羯死後,她反複經卷,這才意識到,生與死,才是時間最難奈何之事。夜晚的沙漠更加寒冷。呼羅珈試著在沙地上挖了一個淺坑,伸手試了試,還有一絲餘熱。一鼓作氣,用兩手拚命往下刨,直到十指指縫滿是黃沙。沙子之間的溫度在夜晚的時候比表麵要高出許多,這也是為什麼沙漠中的小動物都選擇居地穴而生。這個不深的沙坑也算是幫她抵擋了一點點冷風。她用大氅裹緊了自己,又把小刀攥在手中,如釋重負地仰躺下去。身體上的疲倦讓她幾乎是昏厥過去那樣睡去。耳邊傳來悉悉窣窣的小昆蟲甚至是動物的動響她也沒有力氣再起身。況且這般寒冷的空間裡,忽然變得溫軟充實起來。溫暖。沒錯,包圍著她的暖意讓她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她仿佛回到了那個陰暗卻有生養之恩的宮闈當中,沉沉入睡。“你會凍死。不能睡!”耳畔的聲音讓她沉重的思維一滯。“你,不能睡!”她並沒有力氣回應這個男聲。虛妄之中她看見了自己的母妃,在層疊的紗帳之中端坐,低聲啜泣。母妃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幼童,但是層疊繁複的織物遮擋了她的視線。她伸出手,想要撥開,那個男聲又一次響起。“羅珈!你不能睡!睡著了你就會被凍死!”母妃和帷幕一下子消失。冷風重新灌入她的頸間,右腿的傷口也開始刺骨的疼痛。剛才的究竟是幻覺還是彆的什麼她無從分辨,費力睜開雙目看見的卻是昏暗而沒有形狀的周遭。“你……是誰?”她吐出幾個字,“誰?”“是我。”他頓了頓,“李光彥。公主,我是都護使李光彥。”“我……我在鄯善?”“不……”他有些沉重地說,“我們的人,順著血跡找到了這裡。”她忽然覺得想笑,掙紮著起身,卻被李光彥扶住了。“公主,你不要急。我們馬上送你回家。”呼羅珈還是看不清這個男子的麵容。她痛苦地咬緊下唇,又鬆開,右腿一陣抽搐。“我……我不要回去。”她說,“李光彥,你若還跟我有些許微末交情,不要送我回西夜!”李光彥沉默良久。呼羅珈也沒有再說什麼,她忍著疼痛慢慢半坐起來,借著四周重重火把的光芒注視著麵前半蹲著的男子。他身後有一乘軟轎,眼見有轎夫過來想幫李光彥抬走她。“……好,我先送你去鄯善。”李光彥架起她,“去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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