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驚，忙跑過去，但為時已晚。隻見那個小女人上半身浮在水麵上，嘴裡發出一串淒厲而高亢的‘啊啊啊——’聲，她的下半身在墨色的河水裡起起伏伏，像被水下的什麼東西咬住了一樣，整個人噗通著直往暗河中心沉去。“小麗啊！”劉禿頭一拍大腿，肥碩的身子向河邊滾去，伸著手就要去拽人。關九和程讓忙跳下水去救人，可還沒等他們遊到女人在的地方，女人已經尖叫了一聲，一頭紮進了水裡，水麵上隻留下了串串水泡。梁岷看得心驚膽戰，仿佛被勾起了童年的陰影般，什麼食人魚，深潭巨鱷一類的恐怖片現在一股腦兒地蹦了出來，暗河仿佛一張咧開的大嘴，無聲地吞噬著人的生命。沒一會兒，程讓和關九就破出了水麵。梁岷忙衝上去問，“人呢？”關九抹了把臉，“不見了。”劉禿頭一把拽住上岸的兩人，激動道：“什麼叫不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不見了，你們有沒有好好找。”程讓道：“河底下都摸過了，人確實沒了。”劉禿頭呆呆地放開手，誰也沒想到意外來得這麼快，一時間，因為這樁突發事件，沉寂的氣氛在眾人間流轉開來。一隻老鼠從河裡爬出來，濕粘的肚子拖過河岸，靜靜的暗河已經恢複了平靜，河水凝固一般地橫貫在那裡，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梁岷心驀地一沉，沒了，半分鐘前還活生生站在那裡和她打過照麵的人就這樣沒了。除了十年前她老爹猝死的那件事，這是梁岷十年後第一次直麵這種突如其來的消失，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真切地感覺到沒了是什麼意思。沒了就是沒了，無論是突然消失還是慢慢消逝，沒了的東西就跟煙霧一般，消散在空氣中就再也抓不住了。“先彆下定論，人可能還沒死，水裡沒有血腥氣，我懷疑河底下有暗道。”關九說道，但還有一個可能他沒有講出來，那就是小女人也有可能被河裡的東西一口吞了。“我不信，我自己下去找。”劉禿頭擼起袖子就要下水，彆人攔也攔不住。梁岷沒想到這個劉胖子對那個小女人還是挺有感情的，她之前還以為他眼裡隻有錢。“等等！你們看那，那是什麼！”白修己突然叫道。眾人看去，隻見河中心正起起伏伏著半個黑黝黝的影子，遠遠看起來就像一個人站在水裡正冷冷地盯著他們。關九眯了下眼，然後眉頭一皺，“好像是具屍體啊！”劉禿頭一聽立刻就急眼了，哇哇叫著娟啊麗的就要下去撈人，可老疤已經快他一步遊到了河中央，遠遠地對眾人喊道：“是個死人，但不是那個女人，這屍體好像被什麼纏住了。”關九他們忙下水去察看，發現是具被河裡水草纏住的男屍，把屍體從河裡撈起來後，眾人見這屍體已經被水泡得跟發麵一樣了，渾身蒼白，皮膚上遍布著淡粉色的屍斑，鼻端滿是白色的草樣泡沫。關九粗略判斷了下，說道：“人死了不久，是溺死的。”“可這都出現屍僵了……”劉禿頭還沒說完，梁岷就補充道：“暗河的河水溫度很低，再加上這人此前和水草纏鬥消耗了大量體力，屍僵會比一般出現的早。”雖然她是學獸醫的，但有些知識還是知道的。關九點點頭，眼睛一轉，突然從屍體身上搜出了一部對講機，對講機在水裡泡了有一會兒了，因此這會兒隻能發出一些虛弱的電流聲。“看來，這人就是先於我們進城的那批人裡的一個。”關九擺弄了會兒對講機，也沒擺弄出東西來，隻好作罷。“噯！水下有口井道！”這時，還在水裡搜索的老疤突然喊道。幾人接連下水，遊到那裡一看，果然！在剛才男屍浮起的地方，竟然有一個井道似的口子！那口子上蓋著一塊井蓋樣的鏤空鐵板，鏽得很厲害，上頭還有些被人為破壞的痕跡。蓋子的鋼筋上麵纏滿了水草和青苔，甚至還有活的樹根觸須，從幽暗的井道裡麵伸了出來。引人注意的是，其中有幾塊衣服布料也裹在上麵，漂浮在墨綠色的水裡。看來，那個男人原來不是被水草纏住了腿，而是衣服卷進了井蓋裡拔不出來才溺死的。老疤在水底對程讓打了個手勢，程讓點點頭，老疤就從包裡掏出一根長棍狀的帶鉤物件，看樣子是要撬開這蓋子。與此同時，程讓破出水麵，和還在岸上的梁岷等人說了水下的情況，看樣子他們是要走那條水下通道。白修己一聽就苦了臉，“又要下水。”梁岷知道這貨最怕下水，當初從溶洞那麼小塊地方遊出去他都差點腿抽筋淹死在河潭裡，這會子走水下通道可不是一兩分鐘的事情，白修己的臉色就差沒泛出黃連味了。當然她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雖然她會遊泳，但在水下潛行她也沒試過，不由也是心有惴惴。葉齡看出兩人的猶疑，便說他們有帶潛水的裝備，不用太擔心。倒是沒想到劉禿頭看著體胖，但在水下卻靈活得跟條泥鰍似的。梁岷和白修己穿好潛水服，跟著程讓下水朝河中央遊去。暗河的河水很深，而且極其冰涼，能見度隨著他們越遊越深而越來越低，潛水照明燈照出他們四周渾濁的水下世界，從河底蔓延出來的水草像是一隻隻墨綠色的小手般妖嬈招搖著。梁岷看著這光景，心裡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在這樣的河道裡，沒有遊魚是有可能的，但水草間竟然沒有浮遊生物，這太不正常了，水至清則無魚，往往並不是什麼好事。他們沒一會兒就到了那個井道口，老疤已經撬開了蓋子，幽深的井道裡探出一顆熟悉的人頭，正是關九。看來他已經進去探過一段路了，此時正對眾人比了個OK，示意一切正常。緊接著眾人就一個接一個地鑽了進去，梁岷真該感謝自己沒有什麼幽閉恐懼症啊這樣那樣的毛病，否則在這樣的水道裡行進她非得嚇死不可。不過，這個水道也足以讓她走得背脊發寒了。這個甬道十分的幽邃，而且還曲曲折折的，有很多的分叉口。估計很久之前還坍塌過，因此一路上時有從井壁裡伸出來的樹木根須和碎石滾落，驚險異常，梁岷就因為一個閃躲不急，右膀子上挨了一記，疼得她差點飆出淚花。隨著潛行的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周身的溫度也逐漸降低，梁岷感覺自己背脊突然有點發寒又有點癢，她動了動頭，回身想看看背上是不是蹭到了什麼。她動作一慢，身後人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梁岷正想手舞足蹈地讓他不要著急，幫自己看看背上有沒有東西，卻在電光火石間想起來一件事。剛才下水的時候，程讓本想跟在她的身後走，但是她怕前頭黑乎乎的，於是就拒絕了，所以自己就是這個隊伍的最後一個人。梁岷倒吸了一口氣，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這麼說來，那跟在她身後的第八個人……是誰？梁岷無聲地大叫了一聲，猛地提起手電，就去照身後的黑影。突然間，一大團黑影倏地朝她飛來，與此同時，黑影後頭有什麼東西迅速逃走了！梁岷閃躲不急，猝不及防就被那個浮動著朝自己飄來的東西罩了個滿頭滿臉。她一把抓開糊在潛水鏡上的黑色東西，一張讓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慘白女人臉瞬間貼在了她的眼鏡上，在她眼前無限放大！上方是沒有了眼珠而黑洞洞的兩個眼窟窿，下方是一張微微張開的鮮紅嘴唇，中間鼻子上的皮膚泡爛了，正是一張詭形異狀的死人臉！梁岷尖叫著拔出匕首向上一捅，紮進了女屍胸中，可女屍在水裡根本推不動，反而雙臂下垂勾住了梁岷的脖子。正是崩潰之際，一隻大手橫空而來，正中了女屍的腦袋！程讓五指成爪，擰著女屍的頭顱生生把她從梁岷身上扒了下來，甩到了井壁上。前頭感覺到動靜的關九也迅速回身，追著那個迅速消失的東西而去。梁岷被井道裡突然出現的女屍嚇得夠嗆，連鳧水都忘了，愣愣地往下沉去。程讓伸手到她腋下，摟著她把她往上托，梁岷透過潛水鏡望進他那雙黑漆的眼睛，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下意識就伸手抱住了他。程讓愣了愣。水下動作不能靜止太久，梁岷也知道現在不是矯情懦弱的時候，她迅速鎮定了心神，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具女屍。程讓從女屍身上也搜出了一部對講機，得，又一個溺死的‘前輩’。但是女屍的眼珠子去了哪裡，梁岷看著屍體兩個空蕩蕩的眼窟窿，覺得這河底是越來越邪乎了，仿佛會吃人似的，那股子從下水後就冒出來的不安感覺也越來越強烈了。這時候，關九回來了，他對程讓打了幾個手勢，梁岷沒學過潛水手勢，所以壓根看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可是本能地感覺到兩人周身的氣氛十分地沉凝。關九遊過來拍了拍她的肩，對她做了兩個手勢。梁岷一頭霧水地看著。這鄙視她的手勢是啥呀，還有之後那抖地跟帕金森一樣的手又是怎麼回事啊？關九似乎看出了她的一臉懵逼，於是也不再做手勢，而是拉著她迅速往前遊去。梁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這麼著急，也隻能調動起全身的運動細胞，拚命跟上。眾人遊了大概有五六分鐘，就在梁岷覺得自己快要脫力而亡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一圈烏青色但輪廓分明的湖泊形狀，這是地上的城內河！可是該死的在出口處，竟有一個方向盤似的鐵箍子，牢牢地扣在井道口，其間的縫隙隻能容人堪堪地探出一個頭。看來，又要像進來時那樣用‘起子’撬開啊。老疤揮了揮手臂，示意大家退開點，正要動作，眾人突然感覺身後一陣水流激蕩，連麵前的河水也翻起了陣陣渾濁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