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一張放大的臉移動到梁岷的眼前,嘴角彎彎,酒窩若隱若現。梁岷緊緊地盯著這張臉,眨了眨眼,“九叔你沒被人肢解烤著吃啊?”關九覷了眼她,“你是有多恨我……”梁岷長舒一口氣,原來是噩夢。關九坐回原地,用手裡的水瓶敲了敲靴子。他看著遠處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怎麼沒自己跑?”梁岷反應過來,憋憋嘴道:“我人格高尚。”說完動了動肩胛骨,她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頭腦昏沉的很,四肢也沒什麼力氣,好在沒感覺受什麼傷,隻是嘴巴因為長時間沒進水而乾澀乾澀的。一咧,唇上立刻糊上了一層腥甜的濡濕。得,裂了。梁岷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件衣服。她看了眼身邊隻穿了件背心正在嚼著東西的關九,默默把衣服遞了過去。關九接過衣服,遞給她一罐水,梁岷拿著水站起身來。她看了眼四周的情況,隻見他們現在正處於一塊類似於突起的岩板樣的東西上,望出去一片黑暗,地底下沒有時間,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不遠處燃著的另一堆篝火旁,劉禿頭幾人正在圍著取暖,白修己則躺在一旁睡得正酣,一時半會兒估計醒不了。大家都沒事,這無疑讓梁岷鬆了口氣,但她想到之前係著關九的繩索突然斷裂,心不由再次提了起來。她那時看得清楚,尼龍繩索的斷裂口平滑光整,如果是因為受力過大而斷裂的,那裂口定是往外齜開的,就像開花腸一樣。這樣想來,那就隻有一個可能,繩子不是無緣無故斷開的,而是被人故意劃開的,有人想置關九於死地!梁岷低聲把這些和關九說了,關九頗為詫異地望了眼她,似是沒想到梁岷能觀察得這麼仔細。他輕笑了聲,望著不遠處篝火旁的眾人,那些人的臉孔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你認為,這些人裡,哪些是人,哪些是鬼?”梁岷抿了抿嘴,有點不耐,壓低聲音道:“九叔,這個時候你就彆跟我打啞迷了!”她最討厭關九這種說一半藏一般的說話方式了,再說,憑心論,她是真的不願意去懷疑任何人,大家都是一路扶持著走過來的,也算同生共死,所以她不想猜測任何一個人是居心叵測的。然而現實卻狠狠地打了她的臉,她到底還是個沒出社會的大學生,社會閱曆太淺了,她想得天真,以為大家可以齊心協力從這裡出去,可事實是人心隔肚皮,況且眾人本就是各懷心思來到這地底下的,就連關九,她對他的了解又有多少呢。想到這,梁岷不禁有些背脊發寒。“總之,記住我之前的話——除了你自己,誰也不要相信,包括我。”關九望進梁岷的眼睛,微微一笑。梁岷還要再問,但餘光瞄到程讓起身走了過來,隻能打住即將脫口的話。“醒了?”梁岷看著程讓手裡的烤肉,肚子立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她咽了下口水,剛想伸手去接,突然想到那個駭人的噩夢,不由抬眼望著程讓道:“這什麼肉啊?”關九涼涼地插了句,“反正不是我的肉。”程讓瞥了眼她,“老疤包裡帶的兔腿。”他抬頭看了眼黑黝黝的頭頂,“我們從上麵掉下來的時候帶的乾糧食物掉了大半,現在隻剩這些了,你不吃正好。”說完,作勢要收回。聽他這麼一說,梁岷知道接下去的很長時間很可能就要餓肚子了,又見程讓要收回,當下就拿了過來狠狠撕咬了口,含混道:“你介人怎麼這樣,老自說自話……唔有說不次嘛……”程讓嫌棄道:“你能吃完再說話嘛,出息。”梁岷才不管他,細嫩韌性的兔肉塞滿口腔的瞬間就讓她幸福感爆棚了。雖然因為佐料匱乏有點腥臊,但梁岷還是滿足地眯起了眼,她突然好想念學校外麵小食街上的紅燒兔頭,如果這次能出去,她一定要點上五六個!“對了,我們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啊?當時不是地震了嘛?”梁岷腮幫鼓鼓地問道。“當時耳室裡的燃燒彈應該是把地底的基柱炸斷了,我們也是誤打誤撞,相信現在,我們才算是真正到達了目的地。”關九直起身,用強光手電向遠處照去,強烈的光束裹著空氣裡的灰塵,照射出遠方一片古老的建築。梁岷拿著兔腿走過去,沒走幾步,關九就扯住了她,“小心。”梁岷低頭一看,才發現再往前一步,就是深達十米的懸崖,石子從她腳邊撲朔滾落下去。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愣愣地抬眼望著手電照射出的地方,驚歎道:“我的個姥姥啊,這是座巨型史前古城遺址啊!”梁岷小心翼翼地站在突起的岩板上,再往下就是十來米的斷崖,崖底靜靜地躺著一條暗河,如同黑色的綢緞般橫貫在那裡,環繞著整座古城,而她現在站立處的對麵,則拔地而起了一座巨型的古城遺址。遺址裡的房屋基址如星點散布,土黃色的城牆剖麵亙古滄桑地屹立在那裡,沉默地阻攔著他們這些不速之客,連綿起伏的雉堞就像一排齒輪,蟄伏在晦色裡等待著什麼。“這裡要是能見天日,又是考古學上的重大發現啊。”梁岷喃喃道。但她自己也知道這不太可能,這座古城掩埋在地底這麼深的地方,而且要不是他們無意引發了地裂,也不可能進到這裡,要讓這座古城顯露於地麵,至少還得經過上千年的地殼運動。而且他們站立的地方和古城之間向下凹陷出一塊天然的溝壑,如同天塹般阻攔住了他們的步伐,除非插上翅膀,他們根本不可能到達古城那頭。想來眾人在這裡休整了這麼久,也是在想要怎麼過去。這時,一個身影靈巧地從崖底翻了上來,正是葉齡。她解掉腰上纏的掛索,說:“繩索掛好了,可以下去了。”“下去?”梁岷望了眼黝黑深邃的斷崖,張了張嘴,向關九確定道:“我們要下去啊?”“我們得看看從下麵走能不能過去。”關九插著腰,看著梁岷笑了笑,“當然你也可以留在這裡。”“我才不要留在這裡吹冷風,我、我也下去。“梁岷回嘴道,但她看了眼崖底,腿肚子就不由地打了顫。下去?她下去個鬼啊!她又不會攀岩,要抓著這麼一根繩子下這接近九十度垂直的懸崖,她估計剛碰到繩子人就哧溜掉了下去,可她又不能一個人留在這裡……正在梁岷發愁的時候,葉齡說道:“等會兒我們會帶你們下去的。”說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劉禿頭和那個小女人,以及剛剛醒來的白修己。梁岷恍然,才想起隊裡的‘廢柴’可不止她一個,原來大家早有安排。關九就會嚇她,可惡的是她每次都相信了。眾人議定,就一個跟著一個下去了,老疤最慘,他帶著劉禿頭下地,劉禿頭那噸位險些沒讓老疤手腕脫臼。梁岷本來想讓葉齡帶下去的,但那個小女人急急忙忙地要緊跟著她的老劉,就鬨著要讓葉齡趕緊帶她下去,梁岷也不好意思再讓葉齡爬上來一遭。現在懸崖上隻剩關九,程讓,白修己和自己了。梁岷看了眼程讓,忙上前握住關九的手,打著嗬嗬道:“走吧走吧,九叔。”生怕慢一秒就要拜托程讓那個討厭鬼。關九有點好笑地挑挑眉,“自己抓好啊,掉下去摔成稀泥我可不管。”梁岷像隻吊死鬼一樣掛在關九身上,“叔你能不能有點人性,麻煩彆提溜我領子,我不摔死也得被你勒死了,你就不能抱住我嘛!”程讓看著吵吵嚷嚷下地的兩人,神色更加陰鬱。懸崖底下,潮濕陰暗的空氣撲麵而來,因為四周實在太黑了,光一個手電不太抵用,眾人都戴上了礦燈帽。一時間,數道燈光交錯著在崖底打來打去。程讓他們商量著尋找出路,而那個劉禿頭帶來的小女人到底愛乾淨,看見水就想要去擦洗一下。聽到她這麼說,梁岷才意識到自己身上也臟得不行,又是血汙又是汗漬的,雖然也很想去洗洗,但隱隱脹痛的膀胱提醒著她還有件更緊要的事要去做。梁岷像是做賊心虛般,左顧右盼地把關九拉到一邊,忸怩了半天,才囁嚅道:“那啥,九叔,我想去方便下……”對一個不甚熟悉的人說這個事,饒是臉皮厚的梁岷也有點不自然。但沒辦法,這地底下凶險萬分,她不能不說一聲就走開,萬一和眾人分散了也沒個找法,那不就完蛋了嘛。關九反應過來後也是咳了聲,揮了揮手,“去去,事多……噯,彆跑太遠啊。”梁岷點點頭。關九奇怪地看了眼她,“還有事?”梁岷忸怩一笑,“叔,你有手紙嗎?”關九:“……”得了手紙的梁岷如蒙大赦般跑開來,等確定聽不到眾人的聲音了,才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快速解決生理需要。“呼,舒服。”梁岷站起身係好褲腰帶,渾身清爽地從大石後麵走了出來。她頭頂的礦燈不經意地朝暗河邊晃了下,立即引起了一聲尖叫,梁岷連忙道:“是我是我!”暗河邊正在擦洗身體的小女人把衣服堆在胸口,待看清走出來的人後才鬆了口氣。梁岷撓著頭嘿嘿一笑,雙手合十對她拜了下,“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繼續洗,繼續洗……”說完,梁岷抬手把頭頂礦燈往下拉了點,光束搖晃間,梁岷不經意地瞥見了女人左胸口一團豔麗妖冶的花刺青。她愣了下,隨即對女人點頭一笑,走了開來,不再打擾人家。回到聚集地,梁岷看到眾人正圍在不遠處看著什麼,她走上前問,“發現什麼了?”“封禁界碑。”關九道。隻見暗河邊上,靜靜豎立著一塊石青色的大碑,碑上藤蔓纏裹,布滿了黏濕的青苔,看起來年代已久。程讓把那些蛛網般的藤蔓扯開,碑上兩行血字便顯露了出來——吾王禁城,活人止步;不軌之臣,咒誓永存。梁岷輕輕念了出來,一股仿佛來自遠古的神秘力量讓她不經意地打了個寒顫。“吾王,嘿!”劉禿頭嗤笑了聲,“你王都不知道死了幾千年了,化得估計隻剩把灰了,唬誰呢!”說完便啐了口石碑,還順便踢了腳。梁岷忙‘噯——’了聲,阻攔他道:“你彆亂來,萬一觸發什麼機關怎麼辦。”“唬人的。”關九看了眼石碑。劉禿頭摸著自己油光水滑的腦袋,嘿嘿一笑,“小幺妹,你可是個大學生,你見過什麼古老的詛咒是用簡體字寫的?”梁岷一怔,眼睛再次調回石碑上,不由傻眼了,靠!還真是簡體字!哪個混蛋在這種黑咕隆咚的地底下搞這種惡作劇,真是吃飽了撐的。她也是被一路上的東西搞怕了,竟然連這點都沒想到。“這裡有腳印。”關九突然說道,他用腳在地上碾了碾,“腳印還很新,看起來就是不久之前留下的。”他單手插腰看了眼四周,嘴角一勾,“看來我們不是第一批不速之客啊。”“日他先人板板的,那古城裡的寶藏不是要被那群小娘養的搶去了嘛!”劉禿頭當即叫罵道。他心心念念著古蜀國的秘藏,最怕的事就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就在這時,暗河的另一端突然傳來一道高亢的女人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