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蕭蕭及笄禮舉行的地方是菩提廟的大殿。及笄禮的具體程序十分複雜,需要的人手也很多。行禮的時候既需要需要笄者的父母出席,還需要請有德望的女性尊長作為正賓替笄者加笄。主持笄禮的讚禮必不可少,協助正賓讚者、擯者、執事,以及奏雅樂的樂者也都缺一不可。按說整個丐幫的幫眾也有幾十近百,找幾個人應該很容易,不過考慮到這些幫眾的質量,棠棣也十分頭疼。及笄禮的主人一般都是笄者的父母兄長,葉蕭蕭是獨生女爹媽又都死光了,棠棣便勉為其難充當了哥哥的角色。雖然葉蕭蕭之前想要邀請他義結金蘭的時候他一直十分抗拒。除了主人定下來了之外,其他的人棠棣也都找的都十分倉促。開場伴隨著音樂的是主人棠棣的殷切致辭:“今日是舍妹蕭蕭的十五歲生日,也是她的及笄之禮。恰逢佳日又迎佳客,棠棣感謝諸位賓朋的到來!下麵,笄禮正式開始!”棠棣欠身施禮,又揮了揮寬的能裝下一整袋麵粉的大袖指向門口:“蕭蕭,過來拜見諸位賓朋!”葉蕭蕭頭頂雙鬟,穿著一身黑色采衣進入大殿。她的頭頂上沒有任何發飾釵環,渾身上下隻有朱紅的嘴唇和衣領袖口豔紅的滾邊顏色略顯鮮亮。葉蕭蕭數著步子,到了大殿中間的時候停下,而後轉身朝南向賓客施禮,動作勉強算得上流暢。施禮過後又麵帶微笑強壓著步子慢慢走到笄者的席旁跪坐,假裝自己麵若平湖儀表端莊。鬨得還挺像那回事的。李遐方在一側觀看,嘴角清揚。棠棣請來的正賓是附近尼姑庵裡十分有德望的老師太,至於讚者和執事等人就是庵裡的小尼姑。老師太雖然背過兩冊佛經也略認識幾個字,但是也是苦出身的,小時候也從沒有見過及笄禮是怎麼舉辦的。第一次參加及笄禮,略有些緊張。老師太默背著棠棣教她的及笄禮的流程就位淨手,走到葉蕭蕭身邊的時候嘴裡還念念有詞。加笄之前需要吟誦祝詞,這個是老師太的強項,之前尼姑庵裡舉辦各種典禮哪個不是由她主持的?還有給檀越超度的時候,不管多長的悼詞她從不曾念錯一個字。“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兄弟惟祺,介爾景福。”祝詞都是四字一句,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背出來卻十分動聽。老師太又是經常組織這種儀式的,這幾句祝語從她嘴裡出來更加的端方有韻味。這偌大個菩提廟,絕對再找不到第二個人會比她背的更好了。老師太突然覺得萬分自信。她看了一跪坐在一側的執事,含笑拿起梳子要為葉蕭蕭梳頭加笄。幫女孩子弄頭發這種事情老師太完全可以說是輕車熟路成竹在胸,她很快便將葉蕭蕭的雙鬟拆散並把頭發梳的十分通順。之後老師太又麵帶微笑去托盤裡拿剃刀,摸到發簪的時候心裡一驚。糟糕!這是要盤發髻!老師太皺了皺眉突然有點慌。老師太強裝鎮定,重新又給葉蕭蕭梳了一遍頭。她望向棠棣朝他使了個眼色:老衲已皈依佛門三十年,若是說剃度絕對可以說是精通,但是給小姑娘盤發髻這種事情,實在是十分為難啊!棠棣此時正在為幾位執事和擯者指導下一步的流程,始終沒能回應老師太的目光。葉蕭蕭此時也有些發懵,此時為她盤發髻這位長者似乎跟之前阿秀給她盤發髻的操作不太一樣。老師太在葉蕭蕭的頭頂念念有詞:“老衲三十年前未出家時梳發髻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如今不過三十年而已,權且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死馬當作活馬醫?葉蕭蕭突然間比老師太更慌。老師太在葉蕭蕭頭頂上一番擺弄,葉蕭蕭的頭發隱約已有發髻的輪廓,雖然鬆散歪扭了一些。最後一個步驟就是加笄,葉蕭蕭的頭皮一涼,玉簪已經插頭上了。老師太微笑著看了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滿意的“嗯”了一聲。葉蕭蕭起身向眾賓施禮,麵含微笑落落大方。被棠棣特地培訓過的眾賓也煞有介事的向葉蕭蕭作揖回禮。葉蕭蕭頷首微笑,頭剛低下去一點點,沒想到頭頂的玉簪卻“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葉蕭蕭好容易固定起來的頭發此時又亂七八糟散落開來。賓客們看到這種場麵想笑而又不敢笑,氣氛一度十分尷尬。老師太握著梳子的手微微發抖,似乎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就是罪魁禍首。典禮突然間出現了這樣的狀況,棠棣也是始料未及。好在棠棣也不是沒有見過大世麵的人,此時也沒有驚慌,急忙讓阿秀上去救場。主持典禮的讚禮嘴巴靈巧,說了幾句俏皮話倒也給糊弄過去了。阿秀在節度使的府上常為主子梳頭,盤發髻這種事情自然難不倒她。隻是剛剛那支玉簪已經被摔碎,阿秀手裡沒有可以固定頭發的玉簪,一時也有些為難:“笄簪碎了怎麼辦?”棠棣愣了一下,忙道:“我去找!”為了慶祝葉蕭蕭的生日,棠棣很早便準備了一支玉簪作為生辰賀禮。本來是打算今晚笄禮結束之後親手送給她的,沒想到竟提前派上了用場。棠棣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拿簪子,回來的時候滿大殿的人都還在焦急的等著。棠棣嘴角帶笑,正打算把袖中的玉簪拿出來,沒想到卻被急急忙忙跑過來的大力撞到一邊。“老大,我剛收拾禮品的時候發現有一位賓客給你送的是玉簪,你看能不能用。”說著大力就將錦盒中的玉簪遞了過來。錦盒中的玉簪正是李遐方送的那隻雕銀杏葉的翠玉簪。阿秀拿著簪子喜出望外:“好簪子啊,最起碼得百十兩銀子吧,比剛剛摔碎的那隻玉簪要強出百倍了。很合適很合適!”棠棣正在拿簪子的手頓了頓,又將簪子重新放回了衣袖中。他在街上替人代寫了書信,足寫了兩千餘封書信才攢夠二十兩買下著根簪子。簪頭雕著如意,不僅寓意吉祥模樣也十分精致。他以為已經將最好的給了她,沒想到彆人隨便送的簪子就已經能使他的禮物相形見絀,讓他再也沒有將它拿出來的勇氣。棠棣抿了抿嘴唇,眸中有難掩的失落。大力看見他的麵色有異,忙道:“阿棣哥你沒事吧?剛剛實在是對不住,我太著急了,不小心撞到了你……”棠棣強扯著嘴唇笑了笑:“我沒事。”之後又有三次加笄三次拜禮,連換三套禮服的葉蕭蕭累的有些發懵,表情呆滯的跪坐在笄席上等著正賓為她取字。葉蕭蕭的表字是棠棣早已經為她取好的,老師太隻需要配合著祝詞將它一起背出來就好了。背東西是老師太的強項,老師太一臉肅穆,吟誦道:“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蕙纕甫。”葉蕭蕭欠身行揖禮:“蕙纕雖不敏,敢不夙夜祗奉。”老師太也急忙回禮。觀禮的小乞丐們也不知道葉蕭蕭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隻是嘻嘻的笑。小木頭好奇的問一旁的棠棣:“棠哥哥,他們在乾什麼?”“師太在為蕭蕭姐姐取表字,就是取另一個名字的意思。”“那蕭蕭姐姐的另一個名字是什麼呀?”“叫蕙纕。”“啊?”小木頭大叫一聲:“老大你為什麼改名叫茴香了?”觀禮的賓客哄堂大笑。葉蕭蕭也繃不住了,直接跑過來揪住小木頭的耳朵:“沒文化真可怕!你這小家夥是不是想挨打?”及笄禮中間雖然出現了很多意外,但總算是圓滿結束了。院子裡的篝火晚會正熱鬨,葉蕭蕭盛裝坐在火邊的蒲草執杯與眾多賓朋暢飲。阿嚴是棠棣的小助手,陪著棠棣忙了一天,這個時候終於能歇上一會兒了。阿嚴坐在葉蕭蕭身邊,看著葉蕭蕭放浪形骸滿地亂蹭的模樣蹙著眉終於忍不住:“老大,你能不能心疼著點衣服,你這件衣服是我租來的,押金足有五兩。明天洗一洗還是要還回去的。你彆給蹭個窟窿!”葉蕭蕭“嘿嘿”笑了笑,道:“怪我得意忘形,我馬上就去換。”葉蕭蕭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雜草梗和泥灰:“大家夥兒等我一會兒,我去換一件輕便的衣裳,回來再跟大家夥兒喝!。”葉蕭蕭回去換了件衣服,頭上的翠玉簪也換成了日常戴的木簪。葉蕭蕭拿著那支玉簪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把它放入錦盒塞到了衣襟裡。葉蕭蕭在篝火周圍找了找李遐方,始終沒有發現他的身影。這家夥好歹也是過來參加她的生日宴的,竟連個招呼都不搭就跑了。真是有點過分。大力去廚房拿饅頭,正好跟葉蕭蕭打了個照麵:“老大好!”葉蕭蕭隨口問了問:“誒,大力。你有沒有見到那位李公子?”“是那天的那個外鄉人麼?那個貴公子說吃不慣咱們這裡的飯,他的隨從就把他拉到那邊小樹林了。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他們要乾什麼。”小樹林?葉蕭蕭帶著玉簪獨自去了廟後的小樹林。這邊辦著篝火晚會,他們去小樹林乾嘛?該不是……咦……葉蕭蕭的腳步突然謹慎了起來。葉蕭蕭在小樹林都快走到儘頭都沒有發現李遐方,正準備離開,卻突然聽見他們主仆二人的聲音。李遐方在樹林儘頭的水潭邊扶著石頭乾嘔,崔胄拿了一碗水在旁邊候著。崔胄道:“他們這些人也真是的,竟然用狗肉包包子,事先連個招呼都不打。也怪屬下沒有事先嘗一下,把您害成這樣。”包子是狗肉餡兒的?這個葉蕭蕭還真不知道,棠棣的出納賬單上並沒有寫。估計是哪位賓客帶過來的禮物,準備的東西不夠吃,所以直接就熱熱端篝火會上了。幽州城裡來往的外族人很多,葉蕭蕭也頗見過幾個。似乎除了漢人和朝鮮人,彆的民族都是不吃狗肉的。李遐方前幾日對她講過,他的母親是胡人。李遐方接過崔胄手裡的水漱了漱口:“不怪你們,是我自己不小心。母妃已經去世九年了,若不是這一次吃到了狗肉,我幾乎都要將母妃的喜好忘完了。”母妃?葉蕭蕭心裡一驚。崔胄又道:“殿下,咱們回去吧,這都快亥時了。豫王在驛館應該等急了。”李遐方“嗯”了一聲就要起身。豫王?大虞唯一的豫親王就是今上的嫡出三皇子,莫不就是那位李三爺?這麼算來,這位李六爺就是六皇子潞城郡王了。葉蕭蕭想起來上一次拉他去李鐵嘴那裡算命的事情,他一聽到“郡王爺”兩個字就翻臉,原來他自己就是個王爺。娘的,怪不得這麼囂張跋扈,竟然是皇帝的崽子!崔胄又道:“這次咱們來幽州主要就是辦唐家的事情,如今聯姻之事已成,咱們也應當儘早回京城去。寧王他們一直在尋咱們的錯處,二位殿下在幽州逗留太久太久,難免落人口實。”果然是聯姻來了!什麼慕其詩才欲睹其麵,分明就是看中了人家爹爹的地位意圖勾結。還沒有成年就藩的王爺,私自出京勾引封疆大吏的女兒意圖聯姻,這不是想逼宮就是要造反啊!太可怕了!惹不起,惹不起!葉蕭蕭轉過身躡手躡腳的準備離開,一不小心踩到一個水坑滑倒在地,小腿正好被一塊大石頭硌著。“嗯!”葉蕭蕭悶哼一聲。“誰在那裡?”李遐方十分警覺。糟糕,被發現了。會不會被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