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音在門口等得度日如年。最開始時一顆心緊緊地拽起放不下來,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把防禦工具抵在身前,一雙警惕的眼掃視周圍,直到發現沒什麼異動,才彌補嚇破的膽。等得時間久了,周音也覺得是自己大驚小怪了,其實在四合院外真的沒多大的危險,妖怪很少出來,更應該擔心的應該是院裡的兩人。周音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越想越放鬆,腦海中浮現出某個總是保護她的強健輪廓,她發現就像心臟泡在溫水中,在一方天地下,感覺安心又溫暖。然後她感到有些困倦,心想隻閉一下下就好,結果等她再醒來的時候,一雙堪比她臉頰大的瞳孔以極近的距離正和她對視!周音“啊”的一聲尖叫,連滾帶爬退後了好幾步,豆大的汗水從額間低落,曾經被支配的恐懼又一次浮上心頭。尖利的牙齒緊緊地鉗製住她的雙肩,以她絲毫動彈不了的力道和來不及反應的速度迅速托著她後退。周音全身血液僵硬,條件反射提起手槍就往他身上一通亂開。阿吾挨了幾槍,有些被他堅硬的鱗甲反射回去,可是有一槍歪打正著,恰好擊中它最柔軟的地方,極痛苦的狂吼聲響徹天空,掀起片片塵埃。阿吾在原地彈跳了兩下,大地為之顫抖。槍支發出鈍啞的聲音,沒子彈了。周音抖著身體連忙爬起來,手腳並用向前跑,每走一步都是心驚肉跳,每走一步都覺得沒有下一步,下一秒就會被巨蛇一口吞下!原來兜兜轉轉,她還是逃不過貢品的命運。阿吾赤紅了雙眼,蛇尾一掃利箭一般追上去,猩紅的血盆大口張開後咬下空氣,牙齒撞擊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連續幾次之後它終於咬住周音的衣角,在周音絕望恐懼的尖叫聲中,毫不留情地往上一拋,下一秒張開大嘴,準備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美餐。周音閉著眼,心中悔恨和恐懼交織在一起。與此同時,一聲槍響驚起一片風吹草動。一聲清脆的厲喝插入其中:“阿吾,左轉!”原本瞄準巨蛇左眼的子彈在下眼角處反彈,彈跳至一旁的草叢中。周音跌落在地上驚魂未定,雙眸還處在茫然失色中。紀珵卻整個人全身僵硬。大強不可置信地看著一黑影沿著巨蛇身體跑到蛇頭處,趴在旁邊專心專心致誌地檢查血流不止的地方。她全身衣裳破爛不堪,又臟又黑,隻露出依然白淨的小臉和胳膊,齊肩長發在微風中揚起。她本該死了,卻又理所當然得沒事。後知後覺的巨大喜悅蔓延至整個胸腔,紀珵霎時間紅了眼眶,根本沒考慮周圍的情況,聲調沙啞中帶著鏗鏘有力。“木絮!”木絮動作一僵,緩緩地回頭。男人露出精壯的膀子,衣服包裹著僨脹的胸腹,臉頰微臟,熟悉得讓她恍惚。他站在四合院門口,神情是少有的喜悅。他為什麼在這裡。又一次出任務嗎。可為什麼周圍沒有探索隊?木絮愣愣地,淺淺的迷霧落入眼中,和他遠遠對視。阿吾發出疼痛的抽噎聲,嗚嗚嗚地瞬間拉回她的神智。她迅速從衣服內襯中拿出這些天研製的草藥,用手輕輕地敷在它中槍的地方。誰知巨蛇發出劇痛般的聲音,嚇了木絮一大跳。紀珵突然衝向木絮的位置,攔腰摟著她趴下,躲過了發狂蛇頭的搖擺。說時遲那時快,紀珵抬槍,槍口正對著巨蛇最柔軟的地方。白淨的手掌驀地擋在槍口上。紀珵轉過去看她。“你瘋了?”“你在乾什麼?!”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紀珵咬牙切齒:“我要殺了它,這塊地方能中槍,肯定是它的軟肋,你阻止我乾什麼……”說著說著他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理智慢慢從喜悅和激動中找回來。巨蛇淺淺低鳴,一雙濕潤的大眸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木絮。“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木絮一字一頓地說。大強扶起一旁的周音,聞言像吃了一盆屎一眼轉頭看著她。紀珵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木絮掙脫他從地上轉起來,又拿出草藥,以微不足道的力量放在它傷口處,一邊處理一邊說:“這是我的親人,叫不知吾。”阿吾疼得嗚嗚叫,一雙眼眨都不敢眨。木絮親了親它的額間,低聲向它介紹:“這是我的……”她頓了頓,最終還是說出那兩個字,“朋友……你以後不要傷害他們。”阿吾又叫了聲,像是在回應她說的話。傷口血流不止,隻有草藥的木絮很苦惱。“乖,吐點唾沫給我。”她把手伸到它嘴邊,接住留下的粘稠液體。紀珵緩緩回過神來。他突然想起當時的情景。當時他在山洞的時候一情急之下喊了木絮的名字,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巨蛇突然扔掉了周音,轉而一口吞下木絮。原來,是巨蛇認得這個名字。那是要在心中默念多少遍,才能,在喧囂激戰中,第一時間聽到她,瞬間做出反應。從木絮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就能看出這蛇在她心中的位置。不知怎麼的。有股淡淡不適湧起。阿吾鼻息沉重,明顯忍著巨大的痛苦,喘息不止,紀珵起身走到她身邊,沉聲說:“這是槍傷,必須先把子彈取出來。”木絮停下動作抬頭:“什麼是子彈?”紀珵拔出手槍裡的子彈給她看:“不知道陷入多深,我們沒有麻醉劑,需要把周圍的肉割開,然後把子彈取出再上藥,不然流子彈在裡麵,傷口根本好不了。”木絮眯眼,“那不是……”紀珵點頭:“很疼,我負責取子彈,你安慰好它。”木絮目光灼灼地看他。“相信我,很快。”紀珵說。月石般的眼閃爍著堅毅的星輝。蛇疼到發狂是時常發生的事,到時候難免不會誤傷,更何況,她也不希望阿吾傷到紀珵。木絮走到阿吾麵前,湊在它耳邊說了幾聲,又親了幾下它的額間,輕聲問:“能做到嗎?”阿吾閉了閉眼。木絮說:“開始吧。”紀珵從包裡取出槍傷急救裝置,白光利刃一刀戳進巨蛇皮肉中,阿吾喘息一聲,隻有尾巴在晃動。紀珵有條不紊地劃開血肉,動作又快又敏捷,蛇尾搖擺越來越劇烈,木絮看著都心疼,一個勁地讓它堅持住。它這麼聽話,說不動就不動。紀珵看到子彈頭了,用鑷子深入,一扯極快地取出。他說:“好了。”將巨蛇唾液和草藥敷上止血,木絮一把從衣服上扯下一條長長的布帶,綁在受傷的地方。等一切都做好之後,木絮看著紀珵,眉眼彎起熟悉的弧度說:“謝謝。”熟悉到令他心臟發緊。他這些天幻想過多少次,能再次見到這張容顏。他想告訴她團隊並非不是一無是處,沒想到最好還是她自己救了自己。他沒法開口,隻能用行動表示。木絮問:“你怎麼會在……”這裡兩個字還沒說出來紀珵一把扯過木絮手腕,緊緊地抱在胸前。“對不起。”熱度和力量從胸腔中傳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動著,男人特殊的氣息包裹在她身邊,此刻神經就像錯亂般,不規則的交錯。她把話說完:“你今天怎麼會在這裡?”紀珵說:“來救你。”木絮深呼吸,“你之前怎麼沒救我呢?”“上次沒來得及,暈過去了。”他沒說是被大強和程鄭軼攔住。“可這麼多天,我很可能死了啊……”“沒事。”他收緊雙手,低聲在她耳邊道,“隻要沒找到你,我就不會放棄。”他真的是這麼想的,為一個見麵並不久的人,連他自己都詫異。可他沒有時間詫異,因為他還要來找她。木絮一愣,然後勾唇微微笑。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來了,可令她好開心,她說:“那就足夠了。”有一個人這樣想著她,僅僅是這點就足夠了。這邊是好不容易的溫情,那邊兩人離得巨蛇遠遠的,想破腦袋也沒想出現在這是一出什麼情況。“我說。”大強實在忍不了了,冒著膽子上前兩步,又被巨蛇的呼吸嚇得倒退了三步。“你們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這什麼狀況!?”為什麼夏宓沒有死?!為什麼夏宓和這妖怪看起來好像關係很好?!為什麼紀隊連著夏宓還給妖怪處理傷口?!他們不是專門來殺它的嗎?最最重要的是!不止一次聽見了,紀隊為什麼會叫夏宓……木絮?大強滿頭黑人問號臉,此時恨不得上前撕開擁抱的兩人,掰著他們肩膀使勁搖。奈何怪獸在前,心有餘而力不足……周音扯著大強的衣袖,也是一臉淩亂加迷茫:“怎麼回事啊?”“……”他也瘋狂地想要知道啊……紀珵放開木絮,才驟然響起身邊還有兩個人,微微有些尷尬,最終還是對大強招了招手,說:“過來。”大強滿臉倔強,“我不!”木絮看著他慫樣想笑,像招呼小狗似的喚他:“來呀,它不會傷害你的。”跟狗主人簡直一模一樣!“你不是想知道發生什麼了嗎?你過來我才告訴你。”大強:“……”他媽的他還不想知道了呢。木絮似笑非笑。大強拉著周音硬著頭皮上前,走選了個離阿吾最遠的位置,到紀珵背後膽戰心驚地站著。紀珵一把推開他,不屑道:“像個娘們兒似的,滾遠點。”阿吾轉了下腦袋。嚇得大強周音渾身抖了幾抖。木絮突然覺得很好玩。靠在阿吾身邊,一雙手摸著它忽上忽下的巨大眼簾,不知所謂道:“想問什麼問吧。”大強抖著嗓音出聲,“你……你是誰?”他也算是見識這世上千奇百怪的東西,直覺告訴他,早就該這麼懷疑了。這個問題倒是在木絮的意料之外,因為在她的印象中,大強好像是沒有這個智商能問出這種切入主題的問題。木絮笑了笑,默念了幾幾句話,解除了臉上的幻象,看到木絮真正樣子的大強一瞬間睜大眼睛,一下從地上跳起來。“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