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音正要衝上去，木絮淡淡地叫住她。語氣平靜得不像受傷的人。“你身上沒有黏液，你是沒法吸引它的。”她頓了頓，看向不斷靠近的巨型蜘蛛，“我去吧。”大強說：“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在他印象中雖然最近夏宓變了不少，但還是那個會在他後麵叫他強哥的師妹，他作為男人和師兄，怎麼可能讓師妹一個人去對付那麼大個妖怪！“我有我的方法。”她用完好的那隻眼睛瞥了他一眼，“我到時候引它離開樓梯口，你們趕緊帶著紀珵離開，不要跑來妨礙我的計劃，我會好好出來。”她的身體還沒找到，怎麼可能會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大強才不管她的計劃，說什麼也不會同意她一個人戰鬥。蜘蛛馬上就要來到她麵前了！現在隻剩下紀珵一個人還在苦苦撐著。“大強！”木絮疾聲厲色，帶著與生俱來的氣場命令，“我數三聲，你從左邊繞行向前跑，帶你隊長離開知道嗎！隻要你不來乾擾我，我一定不會有事。”周音幾乎都要哭出來了。她拉著大強的手，代替他回答：“好。”大強大聲地罵了一句“操”！一個人有辦法，好過所有人沒辦法。千鈞一發之際，蜘蛛已經撲向木絮的位置，她身子輕巧地往右邊一滾，大強往左邊一跑，疾呼：“大家快下樓！”所有人抓住救命的稻草，順著好不容易能通行的樓梯跑。紀珵沒回過神來就被大強駕著下樓了，剛走了兩層，他突然轉過頭來問：“夏宓呢？”大強不說話，拉著他往下走。“夏宓呢？！”紀珵突然大聲。周音一邊哭一邊說：“她去引開蜘蛛了！”紀珵突然就推開大強，麵上眼中毫無感情，冷冷地說：“像什麼東西。”然後邁著艱難的步伐，與人群的反方向走。大強第一次被隊長罵不是個東西，沉默地摸了摸背後的槍支，突然腦裡閃過一絲可能，一種可能可以救所有人的方法。包括被當貢品的周音。他低頭看了看周音，酸澀糊了眼眶，快速對她說：“你快往外麵跑，我得去和隊長一起行動。”說罷他也不給周音拒絕答應的機會，一鼓作氣跑上去。殊不知，周音看著他的背影，一咬牙，也跟著上去。……木絮向右邊滾了之後很快就被蜘蛛叼起來，從腿側摸出匕首狠狠刺向它的嘴唇邊緣，蜘蛛受痛甩開她。木絮從幾米的高處摔在地上，疼得五臟六腑都要爛了，還有時間腹誹，人類的身體真是太不經事了，這點高度就這麼難受！她心中計劃明確，一鼓作氣跑到死角，蜘蛛不受控製的身體又撞了牆壁一下，木絮一個助跑跨上右邊的牆上，身子一蹬就極輕地落在蜘蛛的背上！蜘蛛夠不著她，一左一右搖晃的身軀讓她站不住腳。她要快，要更快！終於跑到蜘蛛的尾部，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大半！她一個縱身，從最尾部跳下去。誰知歪了下腳，隻能一個眼睛視物引起了片刻疲勞，眼前昏花一片。她突然看不清了！忍著腳踝鑽心的疼，即使看不清，她也知道該一直往前跑，隻有這樣才能遠離蜘蛛。誰知道——她低估了修煉成精的蜘蛛轉身的速度，更是高估了夏宓這個人類身體逃跑的速度。眼看著勝利在望，背後一緊，腥臭的味道彌漫她的鼻尖，接著一個天旋地轉，她已被蜘蛛牙齒夾起，舉到房梁的位置！依舊是看不清，但她知道現在的處境。腥臭的嘴巴在逐漸張大，明顯是要一口吞掉她的架勢。她沒有武器在身上，掙紮沒有半點用處。木絮冷笑一聲，心中一片荒蕪，她不知道這動物能不能聽得懂人話，但她還是想在最後關頭說：“你姑奶奶苜蓿妖都敢吃下肚，也不怕承受不住。”蜘蛛怪叫一聲，繼續把她往嘴巴裡送，木絮知道它鐵定沒聽懂了。不然肯定不會停都不會停下。如果真的身藏於此，怕是要被那些絞儘腦汁想殺死她的那些道士笑死。所以她到底為什麼要那麼大公無私地救人。紀珵，紀珵出去了嗎？要死的時候，她的眼睛突然恢複了清明，與此同時——隻聽見“砰”的一聲，蜘蛛像是受到極大的痛楚，劇烈地抖動起來，卻仍舊死死咬住木絮不鬆口。現在不僅是左眼疼，連腰部被撕扯的感覺都出來了。紀珵趁著蜘蛛疼得發狂的時候，一個助跑跳上它的一條腿，帶著匕首狠狠刺入幾刀，又是一聲嘶吼，蜘蛛的最前麵的身子垮塌下來。又聽見“砰砰砰”幾聲，蜘蛛的最尾部的身子垮塌。身高頓時矮了一半，紀珵跳上蜘蛛的背部，舉著手槍對著它的另一隻眼睛狠狠地開槍。蜘蛛終於不堪重負鬆了木絮的身體，木絮從上麵摔下去，滾著身子減輕緩衝。紀珵從上麵跳下來，扶著她的腰帶她遠離蜘蛛。大強就在樓梯口的位置，手舉槍支，目光堅毅。木絮不知怎麼就想起紀珵曾說過大強的精準度很高，想來剛剛蜘蛛忙著吃她沒動，而大強從這麼遠的距離射瞎了蜘蛛的一隻眼睛。於是才有了後麵的事。木絮其實也沒多高興，因為這樣她就欠大強一個人情了。臉上的血乾涸了又被新的血液衝刷下去，蜘蛛八條腿被射傷了六條，雙眼均瞎，另外兩條腿支撐不了全身的重量，此時哀哀地喘氣，還伴隨著心臟的搏動。紀珵捧著木絮的臉，淡淡地心疼流露而不自知，從包裡拿出繃帶來止血，又極快地上了點藥。然後他對大強說：“先離開這裡。”眼前這畢竟不是普通的動物，即使傷成這樣也沒死，很可能會恢複過來。大強拿著手槍卻說：“紀隊，我想把它殺了。”紀珵抬眼看了他一秒，明白他是想救周音，因為如果妖怪死了，周音就不用當貢品了。而這塊地，人類也可以用了。兩全其美。可他們最厲害的武器隻有槍，而且所剩的彈藥也不多了，能有什麼方法能殺掉這個龐然大物？大強一步一步緩慢地走進蜘蛛，沒走一步，就能感覺它散發的熱氣和震動，還有動物特有的腥臭氣息。他有個不成型的辦法，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他走到蜘蛛麵前，甚至能聽到心中“咚咚咚”的聲音。木絮突然想起什麼，忍著疼對紀珵說：“我覺得有些奇怪。”紀珵低眉看著她，聲音磁性舒緩：“什麼奇怪？”“你想想看我們一路以來看到的火燒雲的模樣和一直聽到的聲音。”“嗯？”“火燒雲的模樣和蜘蛛完全八竿子打不著，而且我們一直聽到的那個聲音……也完全不是這個蜘蛛發出的聲音。”紀珵仔細一想，好像確實如此。木絮一隻眼落在喘息的蜘蛛上麵：“如果這就是那個妖怪了，那我們一直以來看到的和聽到的又是什麼？”說話的過程中，鼓動的聲音越來越大，好似蜘蛛心臟跳動越來越強。大強已經走到蜘蛛嘴部的前方，觀察可以下手的位置。此時好不容易從下麵爬上來的周音看見大強站在蜘蛛身邊，以為他是被抓了或者怎麼，來不及細想就嚇得尖聲大叫！也就是這一刹那發生的事，在他們身後的那麵牆上，突然破出一個大口，在所有人來不及反應之前，一雙巨大的頭伸出來，猛地叼走離它最近的周音！木絮離她最近，眼睛還是花的，但她聽到慘烈的叫聲，可能是一直想著剛才大強救了她，此刻她動作飛快，一把抓住周音的腳踝，被巨大的力量在幽暗的空間中拖行。紀珵瞬間奔跑起來，大強被變故震懾得愣了一秒，也快速跑去。這是怎樣一個絕望的場麵。原以為拚命打殘的蜘蛛已經是最大的敵手，想不到在牆壁的另一邊竟然有一個更為巨大的變故。僅僅是頭就和巨型蜘蛛同樣大的巨蛇，此刻從牆的另一邊破入，死命拖著周音和木絮向牆的另一邊而去。速度非常快，紀珵使出全身力氣都夠不到木絮的腳。大強在遠處開了幾槍，但巨蛇移動得太快了根本射不到重點位置，射到皮囊處對它來說如同撓癢。他們終於懂得了，火燒雲上看到的圖案和一直以來聽到的聲音是什麼。不是龍，圖案上沒有腳。那就是這條巨蛇的圖騰！一直盤踞在這兒的妖怪就是這條巨蛇！紀珵生生看見，周音和木絮被拖到的四合院牆後麵的另一半，沒有樓梯和空地，隻有高達21層的空洞，在洞的底部，還有深不見底的潭水。蛇神盤踞在洞中，將周音和木絮高高叼在半空中，木絮掛在周音的下麵，搖搖欲墜。紀珵駭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來不及細想就喊出隻有他知道的名字。“木絮！”聲音醇厚響亮，恐懼溢滿，在洞穴中回蕩不止。大強愣住。蛇身僵硬了一瞬，變故卻在一瞬間爆發。巨蛇發出悶哼，猛地鬆口將兩人拋上半空，周音突然被甩向紀珵大強所站的位置，跌落在四合院的地上，摔得神誌不清。而木絮被巨蛇的嘴巴接住，一口吞入腹中，巨蛇一陣激吼，全身下落，潛入深不見底的水潭中。這急速發生的過程，卻在紀珵眼裡像過了幾個世紀。潭水波紋片片激蕩，紀珵雙目失色。他們站在16層的牆邊，麵前是幾十米的巨大洞穴和深潭，他們隻能站在邊緣之處，一動不動看著木絮被吞噬的過程。聽到異動匆匆趕來的程鄭軼恰好也看得了，嚇得麵色發青，絕大的絕望湧入腦海。沒有絲毫辦法。周音昏了過去。大強扶著她，正準備跟隊長說話，卻發現紀珵轉身摸出威壓器，拴在身上，就要從16層上麵跳下去！大強丟了周音連忙幫助紀珵的腰。紀珵狠命踢開他。“隊長你冷靜一點！隊長……”說著說著大強眼睛也乾澀不已，即使再殘忍也要認清現實，“夏宓已經死了，死了……”被蛇吞了，還進入深潭，怎麼可能不死。紀珵此時冷靜過頭，他低聲說：“她不是夏宓。”“就是！”眼角流出眼淚，大強強忍著說，“我們都看到了，她被蛇……吞了，她已經死了！”“她不會死的。”紀珵說，墨黑的眼看著身下的深潭。她是木絮，活了幾百年了，怎麼會死在這兒。說著他奮力地推開大強，剛準備往下跳，就被一股力量擊中後腦，神智陷入迷離。他的身後站著紅著眼的程鄭軼。他也難受，卻不能看見有人在他麵前白白送死。大強也是。“走吧，回避難所。”不知是誰低低地說，也不知是誰邁開了第一步，程鄭軼扛起昏迷的紀珵，大強抱起周音，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下樓梯。被他們拋棄的潭水，冒著汙穢的泡，一觸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