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吾知其亦已兮(7)(1 / 1)

程鄭軼點點頭,整頓隊伍,指揮兩人搬開嵌在地上的玻璃,陸陸續續讓人跳下去。地下的格局和之前的差不多,鐘乳石砌成的地洞,陰森偏冷,暗淡無光,不知是誰擦亮的火把,人影頓時映照在壁上,恍惚綽約。程鄭軼跟他們解釋:“護送任務的時候我們住在這裡幾次了,沒有危險。就是晚上睡著有點冷,我們輪流守夜,等第三根火把燒儘的時候就可以出發了。”他交代完,隨著隊裡幾個關係要好的人找了個角落躺下。紀珵也找個塊平整的地方,靠近火源,還算暖和。全隊隻有木絮一個女人,周音慢騰騰地走過去,低聲問可不可以一起睡。木絮剛想拒絕,大強連忙將她來到自己身邊坐下,熱切地說:“當然可以!”木絮:“……”正合她意,木絮在心中哼了哼,挪移到紀珵旁邊,麵無表情地說:“大強要和那女人一起睡,我隻能和你睡了。”周音聽得臉色一紅。大強在一旁聽著炸毛:“你他媽的胡說八道什麼!”木絮才不管那麼多,一雙黑黝黝的眼注視著紀珵,就等著他點頭。紀珵在火光照耀下神情自然,將書包墊在頭下,雙手交叉枕在腦後,一幅無所謂的模樣:“隨便你。”木絮欣然地躺在他身邊。大強尷尬得笑了笑,最後讓周音睡在木絮旁邊,他睡在外麵,兩個男人均呈現出保護的姿態,將她們擱置在他們之間。身下總是傳來呼吸聲,在涼意肆意的空間裡惹得他某一塊肌膚微微發燙,紀珵翻了兩下身,最後乾脆轉過來,一轉就看見她睜大濕漉漉的大眼,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紀珵暗“操”了一聲,裝作不在意地悄聲問她:“方向對嗎?”木絮眨眨眼,輕輕地“嗯”了聲,說:“應該就是在禁區的方向了。”“我們好像總是在往最危險的地方走?”“當其他地方都沒有路的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就是路。”紀珵沒說話了,她也不開口,奇怪的氛圍在他們身邊遊轉。他被她看得難受,猛地往後挪了幾下。木絮察覺出來不滿:“你躲什麼?”“沒躲。”“就是躲了。”“……”“你緊張什麼?”“沒緊張。”“就是緊張了。”“……”X她祖宗,這天沒法聊。紀珵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冷著臉說:“睡覺。”木絮一溜煙滾到他背後取暖。她感覺出他肌肉一僵,然後漸漸放鬆,估計是今天真累了,沒過多久就呼吸均勻。火光照耀在避免上,好似飄舞的黑帶。正當木絮似醒非醒快要入睡的時候,耳邊又想起龍吟般的嘶吼,可能是靠近禁區的緣故,這次的聲音尤為清晰,更為驚悚的是——在嘶吼的隱藏深處,還夾雜著一個人聲的呼喚——“不……絲……”“不絲……”“不需……”“木絮——”木絮一個激靈後醒了,淡淡的汗漬從額角流淌,她微喘著氣息,雙目不知為什麼突然就紅了。一轉頭,發現紀珵也醒了,神色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擔憂:“你怎麼了?”木絮輕聲開口:“剛剛是你在喊我?”誰知紀珵搖搖頭:“我看你睡得不安慰,正想喊你,你就醒了。”不是他在喊她,木絮心中發毛,剛剛在做夢,但那一聲比一聲清晰的呼喊,她確定,就是在喊她的名字。她告訴紀珵:“我夢到有人在喊我。”紀珵說:“你應該是被夢魘住了。”木絮紅著眼:“夢魘?”紀珵點頭:“人在某種壓力壓迫下很容易產生夢魘,可能是在這兒沒睡好,又被龍吟侵擾,所以覺得有人在叫你。”看著她一臉迷茫,他耐心地解釋:“這裡是海市蜃樓,你俯身在夏宓身上,除了你我,誰知道你叫木絮?”什麼人會叫她?除了她自己。木絮突然一聲輕笑,淡淡地說:“你說的對,我死了幾百年了,不會再有誰知道我。”紀珵一頓,看她的神色帶著複雜。“你……”“我可能就是夢魘了吧。”她打斷他接下來的話,重新仰躺在原來的位置上。紀珵想了想還是說:“我說的話也不一定……你是妖,禁區裡的也是妖,它有沒有可能認識你,或者是它囚禁了什麼人……可能認識你。”紀珵想自他做刑警以來,什麼推理都是講究證據,類似這種腦洞大開的猜測,他還是第一次做。木絮輕笑了聲,沒領他的情:“它要是認識我那就糟糕了,深更半夜喊著我的名字肯定是對我恨之入骨的仇人了,至於囚禁什麼人——不可能,上輩子和我有任何瓜葛的人都死了。”她想起什麼,表情變得淡淡的,根本不願意去回憶。“為什麼一定是仇人,也可能是你朋友。”木絮張了張嘴,眸中波光無絲毫流轉,她輕輕吞咽一口,然後開口:“那更不可能了,我隻有一個朋友,但被我害死了。”是她的愚蠢,害死了他還有她自己。紀珵呼吸一窒,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有可能蘇醒過來,為什麼他不可以呢?”木絮猛地從另一邊轉過身來,一雙眼充盈著紅色血絲,不知哪來的述說欲:“我和他的死法不一樣,我充其量算是鎮壓,而他是……飛灰湮滅。”所以她能蘇醒,但他不可以。涼意襲來,從地石傳達至肌膚上,她感到冷,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或許是從未見過她如此低落的情緒,他這次沒拒絕,看著她離得他極近的青絲鋪向地麵,散成眷戀的花。他問:“那你對禁區的妖怪是怎麼看的?”木絮睜著眼,一邊思考一邊說:“我的感應在它所在的方向,它肯定與找到我的身體有關,很可能知道什麼,很可能可以提供線索方式。”“我也懷疑,在禁區可能會找到……出去的路。”木絮疑惑地看著他:“你怎麼這麼認為?”紀珵沉沉開口:“你想,這地方全部都是黃沙,為什麼隻有禁區那塊有山水有樹木。”他看著她,目光裡仿佛含有星辰,閃爍生輝,“極有可能因為那塊地,是最靠近外麵世界的地方。”“你想想我們進來的地方,是不是也是有山有水有樹木。即使是假的,那也是連接外麵世界和海市蜃樓的一條線。”木絮心中一動,補充道:“妖怪之所以在那兒,第一可能是那兒的環境好,第二可能是為了不讓裡麵的人出去。”你想想啊,如果裡麵的人出去了,還有誰給它進貢,它當然要擋住去路,留在裡麵的人越多越好了。紀珵點點頭。探索隊也探索過那片禁區,但因為與妖怪相鬥犧牲太過壯烈,所以都有意避開了。洞中安靜得能聽見外麵的風沙呼嘯聲,已經能聽見好幾個人鼾聲如雷,木絮因為這個發現將剛剛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趁機又往紀珵的方向滾了幾滾。紀珵低眉看著她裝模作樣,喉結不動聲色地滾動兩下,條件反射地將衣服一角搭在她身上。木絮輕聲喊他:“你後悔嗎?”紀珵睜眼:“後悔什麼?”“後悔幫我,後悔進來這裡。”他思考了一瞬,回答她:“我沒幫你,我幫的是人民。”木絮輕笑一聲,頭頂挨著他強壯的臂膀,心中流過一陣淡淡暖意。嗯,他幫的是人民,沒幫她。她信了。……天色剛剛發亮之時,程鄭軼已吆喝著大家起來趕路。木絮昨晚睡得晚,腰酸背痛,被吵醒的時候臉色很難看。她蘸取了點水來清神,結果看見大強殷勤地捧著一捧水笑嗬嗬地遞給周音。木絮走過去揪他耳朵,陰著臉訓誡:“你是水多得沒地方喝了所以巴不得去獻殷勤吧!”大強拍掉她的手,皺著眉大喊:“乾什麼呢,大清早動手動腳!”“我才問你乾什麼呢!”比氣勢淩人她還真是沒輸過,“你把我們三人的水拿給你個將死的人洗臉,你腦袋沒問題吧?!”木絮簡直氣炸,平時喝水都要省著點喝,結果居然被這麼浪費,她真是對團隊作戰煩死了,對這些腦袋有坑的更是煩死了。周音就在旁邊聽著呢,此時有些尷尬地低頭。大強一聽也生氣了,黑著臉對木絮說:“你怎麼說話呢,彆人將死怎麼了,彆人要死也死得光榮,是為了其他人活下去而死的,不就是這麼點水嗎,我把我自己那點水拿出來給人家洗臉怎麼礙著你,大不了我今天都不喝水不就行了。”他越說越氣,說話的聲音都不像他平時的:“我告訴你夏宓,這些天雖然我讓著你,但原則性的東西我還是懂的,你和我怎麼也是平級,說到底我比你早入隊你也該叫我一聲前輩和強哥,你現在立刻向周音道歉!”木絮睜大眼,指著自己:“我道歉?”“對!”“我憑什麼道歉?!我說錯什麼了要我道歉?!”“你剛剛言論對周音進行侮辱,為什麼不道歉!”“你也說你是我平級,你有什麼資格要我道歉?”“夏宓!”周音連忙過來當和事佬,生怕兩人因為她傷了和氣,紅著臉對大強擺擺手:“強哥沒事的,大家都沒做錯不要再吵了,我什麼都沒聽到道什麼歉啊……”木絮淡淡地瞥她一眼,冷哼一聲。紀珵收拾好東西過來,拉過木絮的手臂,沉著聲說:“像個小孩子一樣吵什麼吵。”他對著木絮,“半個小時後就會到達禁區,那邊有水源,你沒弄清楚狀況就小題大做!”又對著大強,“不經過大家同意就私自挪用公共東西,有幾天沒強調紀律你就給我忘得一乾二淨了是吧!”“現在。”紀珵深吸一口氣,“夏宓給周音道歉,大強給夏宓道歉,大家都有錯。”木絮抬頭來狠狠瞪著他。紀珵抓住她的手腕,五指的力量絲毫沒鬆懈,一如他暗定的決心。大強不情不願地朝木絮說了聲對不起,木絮抿抿唇,內心掙紮了半天,也對周音說了聲對不起。宛如蚊咬。周音笑著說沒事。紀珵鬆開她手腕,把包遞給他們兩個,然後歸入探索隊中。不過大強內心不服氣,木絮又小心眼,兩人此後連一個眼神都不想施舍給對方。就在這僵硬的氛圍中他們終於踏入青山綠水,那綠草生長得猶如麵前的一道分界線,線的一邊是草,另一半是沙,誰也不能越線。草並不是生長在土壤上的,而是玻璃上,覆蓋在避難所上麵,放在沙漠上反光的那種玻璃。取材於這裡。紀珵俯下身子摸了下草地和樹木,麵色沉沉:“真的是草。”不是沙做成的假象。程鄭軼站在他們後麵說:“這種草可以吃,水可以喝,這種類似玻璃的東西也被我們利用,總的來說,這是一塊風水寶地。”但是太好了,不是隻有他們覬覦。這樣的認知隻是加深這個地方的詭異程度。而他們也終於意識到,此刻踏入魔鬼生存的地方。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