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亮,比直視太陽的時候更讓人痛苦,逼得人閉上了雙眼。等到可以睜開目視的時候,淡淡的霧氣已經彌漫至整個湖麵,而後變得濃鬱,空氣有了色彩,是淺黃的沙。他們的正上方,沙子逐漸凝聚,鑄成堡壘的模樣,樣子很像古代時候的四合院,隻是全封閉的那種,密不透風。木絮伸手一抓,掌心的粒子緩緩滑動。“真的是沙子。”紀珵審視,突然起沙,還是在湖中,明明沒有風,沙子像是完全不受重力似的,在空中彌漫著,這完全違背了科學原理。不知聽到誰喊了一聲“海市蜃樓來啦”。然後聲音越來越吵,沒過多久,湖邊已經站滿了人。是等待奇跡出現的村裡人,還有好奇來看的獵奇旅遊者。沙子的密度越來越大,能見度不到一米,要不是早知道這是湖邊,甚至都不會知道幾步遠處的下麵是萬丈深淵。空中堡壘四合院聚集得更叫密實了,越來越清晰的模樣,很奇怪,明明能見度這麼低,你卻能看清四合院上每一片瓦的模樣,窗戶的個數,甚至牆壁的紋路。好似一幅宏大的沙畫,精致如斯。“走吧。”木絮見著沙子基本穩定,轉身向停靠在湖邊的小船走去。大強摸不著頭腦:“走?去哪?”紀珵早已做好安排。他轉向大強,帶著命令的語氣:“你聽著,現在任務開始。”“如果我們一周內還沒從這裡出來。”紀珵目光藏著濃鬱而幽深的色彩,“就向上級彙報我在蓮花村任務中失蹤。”“什麼?”“你現在所要做的是任務的接應,也就是——預估下次海市蜃樓的時間,把這湖左左右右裡裡外外摸清楚,然後為我們回來做準備。”大強再蠢這次聽懂了——隊長是要和夏宓進湖。那句走吧是上船的意思。他們一早就是這打算,而一直瞞著他到最後一刻。“這是命令,大強。”紀珵斬釘截鐵。大強的心中卻似有火在燒。他第一次在任務中違反命令,徑直走上木絮已經站好的那艘小船上。木絮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紀珵邁著大步而來,語氣甚至有點狠意:“你知道一次任務中不能沒有接應,你現在是要違抗命令嗎?”大強掃視將湖邊團團圍住的村裡人,說:“怎麼沒有接應,我看這裡接應的多得很,反倒是出任務的人有點少,我一定要去。”“大強!”“到!”大強在搖晃飄蕩的船上站得筆直,臉色肅穆:“報告隊長,我自願申請加入此次行動,違抗命令的責任等從這裡出來後才擔也不遲,到時候任由隊長處置。”他堅定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居高臨下的那人,“我知道你擔心我,但隻有你和小宓去人員也太少了,既然選擇這個職業,我就不會在該冒險的時候退縮。”紀珵深深地看著他。背後的黃沙漫天飛舞,即使看不清神情,也能看清那顆堅毅的心。他最終一步跨進小船上,像是默認。木絮來回看著這兩人,微抿唇角,心中有著微微的浮動。“行了。”她淡淡開口,本想做一回和事佬,誰知小船一陣晃動,驀地下沉,灰色背包在視線中一閃而過,又一個人踏入。木絮三人看著這位“不速之客”,等著解釋。周濟川扯了扯衣領,麵色嚴肅,道:“帶上我一個吧。”木絮想的是,這人上次故意沒透露給她湖中島信息的事,心中劃過淡淡不快。紀珵想的是,這人上次差點被木絮騙進房間的事,心中也劃過淡淡不快。大強提出疑惑:“你?你為什麼要跟我們一起去?”周濟川臉色很難看,像是多番掙紮,最終做出這個決定:“我去找我朋友。”“很危險的,你還是要去?”紀珵瞥他一眼。周濟川想了想,點頭。“搭上一個就夠了,你何必去冒這個險?”“你們不也是在冒險,大家管好自己就夠了,誰也勸不了誰,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木絮突然諷刺:“你這次不怕了?”“怕。”周濟川收緊背包的帶子,瑟縮了下脖子,“但不找到她,我也沒法回去交代。”木絮沒再說話了,彆人的事,她向來是不關心的。紀珵和大強解除船邊的固定,一人坐在一邊,一個使力反推,小船緩緩向湖中心使去。湖邊站著的人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帶了點懼怕,帶了點期待,又帶了點司空見慣的麻木。仿佛眼睜睜看著他們去冒險,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三個男人輪換劃船,木絮坐在船上觀看湖麵的情況。能見度極低,隻能一味地往前劃,分不清方向。好在紀珵準備了指南針,他們是從北邊的岸邊出發的,如果無功而返,那麼一直往北劃,也就可以回到岸邊了。木絮又抬頭看了眼天上的堡壘四合院,他們雖然在移動,四合院仿佛也在移動,無法靠近,也無法遠離。木絮抬手一抓。明明在外麵還有沙,但深入湖中後,手上反而抓不到沙了,如同與空氣混合一般,沒有實感。在靠近的過程中,顏色在變淡,仿佛也契合網上說的傳說,當你真正靠近它的時候,你就看不見沙了,隻看得見湖了。所以叫海市蜃樓。輪到周濟川休息了,他坐在她對麵,突然開口。“如果我們看到湖中島了,也許就離真相近了一步。”木絮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周濟川看著他們的表情,瞬間明白過來:“你們已經知道了?”沒有繼續追問什麼是湖中島,也就表明早就清楚這個東西。“你不告訴我。”木絮淡淡道,“也會有其他人告訴我的。”她想表達的是,他的存在沒什麼價值。周濟川也聽出她語氣的不滿,此刻有些尷尬地解釋:“我當時心情有些不好,所以對不起沒來得及告訴你這件事。”木絮不置可否地哼了哼。像是有點贖罪的意味,他還提供了另一件事。“上次你問我朋友上船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我當時沒想到,後來回去想了很久,覺得還真有件事十分奇怪。”木絮看著他,示意他說下去。周濟川皺著眉頭,回憶起那天的事,看著她的眼睛仿佛劃過那時的畫麵:“當時我聽見什麼在吼叫,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聽到這句話,木絮懶懶散散的坐姿立刻直起來,表情也變得嚴肅。紀珵也停下劃船的動作。周濟川繼續說:“但我看周圍的人都表情平淡的樣子,我朋友也沒聽到,我就覺得自己出現幻聽,聽錯了。”後來他一心撲在失蹤的朋友身上,對這件事也就淡忘了。“你沒聽錯。”木絮一本正經,“因為我和紀珵也都聽到了。”紀珵從上往他們的方向瞥了一眼,抿唇沒說話。周濟川背脊一涼,扶在船沿上的手指微微發抖。“這說明……”木絮將火燒雲的事和她和紀珵初步判斷這是龍吟給周濟川講述一遍,突然輕笑出聲:“我現在對我們會進入海市蜃樓有更大的信心了。”簡直是那天的情景再現。異象也是一個循環的周期。“我操——”大強越聽越氣,“大自然他媽的都搞歧視嗎?為什麼就我一個人聽不到!”紀珵說:“早跟你說是你自己的問題。”“回去做一個耳膜檢查。”繼續補刀:“也可能是耳屎太多了,你趁著現在掏一掏。”大強:“……”這個隊伍真他媽充滿歧視。木絮哂笑一聲,四人坐在小船上通往詭異,好像除了周濟川一人正襟危坐,其餘三人更像是來度假遊玩,怡然自得。半晌後,紀珵向周濟川的方向過來,將船槳扔給他,帶著點命令的口吻:“該你了。”周濟川沒多想地起身。紀珵轉過頭來對著木絮,冷淡地說:“記住你答應我的事。”“什麼?”木絮沒反應過來。紀珵示意了下周濟川。木絮回憶了下,緩緩露出微笑來,她湊過去,他看清她眉眼帶著情,意味深長地對他說:“你放心啦,我對他沒興趣。”“……”“就對你有興趣。”紀珵麵色不好看:“……我沒管你對誰有興趣,反正你不準禍害任何人,夏宓和他都是無辜的。”“是嗎?”木絮手臂撐著自己的頭,目光晶瑩,“我現在又沒做什麼,你擔心什麼。”紀珵:“……”木絮笑了笑,坐在他身邊,也沒換回原來的位置。越往湖中心走,沙色越來越淡,但視線卻越來越模糊了,周圍仿佛變成了霧。木絮剛剛想換一個舒服的姿勢,眼光突然看見什麼,深深一凜,隨即緩緩睜大。在場的人都看見了,某種東西正在前方彙集,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湧來。……“大強,停下!”與此同時,紀珵拉了木絮一把,讓她攀好船身,穩定自己。大強正在儘職儘責地劃動,聽到隊長的命令,連忙把船槳駐在船上。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根本不需要他們劃船,船身仿佛自己帶有動力,向前方的東駛去。東西若隱若現,越來越大,小船甚至有點顛簸。所有人蹲坐下來,抓緊船舷。“是島!”紀珵沉著聲音,雙目抓著前方一動不動。“這船像是長了眼睛,強行把我們帶上這個島麵前!”周濟川在後麵補充。“不對。”目光落在急速流動的湖水上,甚至能看流線快速向後退去,層層疊疊,她和紀珵異口同聲地說:“是湖水!”不是船有眼睛,是湖水有眼睛!它們像瘋了一般,隻想把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向湖中島推去!紀珵和木絮對視了一眼,眼中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暗光。身後的畫麵在倒退,最後的速度提升得非常快,船身顛簸,他們胃裡翻江倒海,呼吸都快不夠了!“砰”的一聲,小船撞上一塊礁石,一切好像丟失了聲音。